从坐落在浦东陆家嘴的时代金融大厦18层落地玻璃窗看出去,颜色偏重的黄浦江里游弋的船只,好像画家顺手涂抹的东西,逼真而不自然。在冲天而起高楼的簇拥下,这条著名的河流忸怩着奔向不远处的长江。
这是联纵智达咨询集团总裁何慕新近入驻办公的所在。跻身于上海金融中心核心地带,是他为中国本土第一咨询品牌布的一招妙棋,资本密集的地方就是智力的用武之地。四十五岁的何慕,曾有“中国第一打工仔”之称,1995年,经过公开竞聘,他受聘于浙江某公司,年薪五十万,成为当时“中国年薪最高的职业经理人”。他有着罕见的热情和活力,矮小的个头因喷发出智慧的火焰而令人不敢小觑。以体系化营销帮助客户实现“畅销、长销、高价销”的这家公司,“平均每天至少五家客户来谈”,“口碑客户占成交客户的百分之七十”。在专业领域独占鳌头的他,主张生命感受第一和真善美营销,对中国社会面临的诸多危机他有清醒的看法,以下为采访实录。
我只尊敬实业家
老愚:你怎么理解“智业”这个词?
何慕:字面本身就是答案,它是靠团队的智慧和经验,帮助实体经济的行业——我说的实体经济包括那些为人们直接提供身心及情感方面满足的服务业。职业是辅佐体,是犀牛背上的鸟,犀牛还是实体经济。智业是一种以企业为服务对象的高级服务业。
老愚:金融资本家一直被作为财富英雄,你怎么看?
何慕:有人打出横幅“绞死银行家”,我认为不为过。我觉得,金融危机就是大家偏离了经济活动的本质和本源,变成了资本在中间,实体靠边,本末倒置了。
老愚:后果会怎样?
何慕:整个经济会崩溃的。人类为什么从事经济活动?为了把棉麻做成衣服避风遮雨、装点生命,把农田里的农作物做成美味可口的饭食,把砖头水泥盖成房子,一切活动的本源都是为了改善人类生命的感受,延长有效生命,包括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最后达成一个和谐社会。娃哈哈的宗庆后,卖食品饮料卖到福布斯前十名去了,我敬佩。他毕竟是通过一瓶一瓶的水和饮料,让消费者既解渴又感觉到美味,他创造了价值。
企业是经济活动的主体,个人也是。企业的使命是,对内召集一批能力匹配度比较高,可以共同创造价值的人,改善这批人的生命本质和质量,改变员工以及相关者的生命本质;对外,让消费者体会到物质和精神层面的感受和享受,这才是人类经济和企业存在本源的良性循环。但现在乱套了,一批人不创造任何实体价值,也不为创造实体价值提供任何直接或间接的帮助,却能获得巨额的财富,这完全是种掠夺啊!他们是经济领域的索马里海盗。
老愚:你不炒股,是不是因为你对虚拟经济有着天生的戒备心理?
何慕:我是复旦大学经济系的,按道理,我应该很早有这种敏感度。我理解的股票和股份制应该是:我想做点生意,但钱不够,你也出点,他也出点,把钱凑到一块儿,创造的价值按照比例来分。我想问问股票本质是不是这个意思?如果是这个意思,今天的中国股市跟这个意思有关系吗?
老愚:吴敬琏先生若干年前就讲过,中国股市完全是个赌场,已经变成少数人和特权阶层攫取财富的赌场。
何慕:而且是一个不遵守游戏规则的赌场。有段时间,一听说谁是从事实体经济的,别人都瞧不起!有人说企业家有这样几种境界:最糟糕的企业家做产品,好点的做品牌,再好点的做文化、做规则,做资本运营等等。这可真是本末倒置全乱套了。中国现在真正缺什么?制造精神!
老愚:制造精神,实际就是通过自己的技术与劳动,生产真实的产品。
何慕:生产好的、精美的产品,全球百年老企业都是。中国虽然是世界加工厂,但很多产品远远还没做到。我很赞同重庆一家摩托车企业老板的话,他说:“我们第一件事不是超越,咱们的仿品能不能做成跟人家一模一样的出来?能不能做成我眼睛闭起来,两台发动机让我听一听,我都分不出来?能做到吗?先把这关过了。”
老愚:春晚和元宵晚会都把刘谦的魔术作为吸引人的杀手锏推出,正好是一个很有趣的象征,我们现在愿意相信奇迹,而且社会舆论导向、树立的社会财富英雄给你的都是这种“奇迹”。
何慕:资本的奇迹,创新的奇迹,运作的奇迹,模式的奇迹,超常规的奇迹……中国人对奇迹实在太过追求。回归本源,一个人活两三万天,其中百分之八九十时间作为一个有自然属性的人生存着,这才是正常的。企业也是一样,天天去喊创造奇迹,那就乱套了。我觉得现在有一股不好的风气:为了资本运营而资本运营,为了创新而创新,似乎忘记了经济活动和办企业的本源目的是什么。
老愚:商业脱离本源成为怪兽,商业为商业而活,企业为企业而活,资本为资本而活,都没有根,跟人的生活和幸福背道而驰。因为这种商业力量、资本力量,再加上国家主导政策的所谓创新,把创新变为另一种投机——圈地、弄钱,揣到自己口袋,甚至成为洗钱的手段,整个社会弥漫着一股浮躁张狂霸道的行事逻辑。
何慕:是这样。我不喜欢虚拟的东西可能跟出身有关。穷孩子一毕业直接卖化妆品,接触的全是实体经济。我喜欢实实在在的东西。现在很多经济活动、社会活动、舆论等等,忘了从哪来,为什么而生,将去向何方……为存在而存在。
老愚:温总理提到国民财富的重新分配问题,把财富向普通劳动者倾斜,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何慕:30年来中国的社会财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贫富不均已经太过明显,这绝对会诱发社会问题。中国13亿的人口基数,百分之一还有1300多万,为什么房价、奢侈品这些市场好,因为基数足够大。但看看农民的收入,30年前跟今天,发生这种翻天覆地的变化了吗?没有。这么多年的发展,农民付出的才是最本源的,我们的吃住都来自他们的劳动。
你会发现,实体经济具有帮助广大普通民众致富的功能。尤其要感谢那些劳动密集型产业,带动很多人收入的提高。当然,这并不说高新科技什么的不好,而是不该走极端,一棍子把劳动密集型产业打死是不对的。现在我们回头看看,炒股票玩资本,到底给社会带来什么了?给民众带来什么了?这一小批人在中国多年的社会财富积累过程中,到底做了些什么?掠取了多少?
老愚:巧取豪夺。奢侈品就是用广大的人口基数的血,养一小撮吸血鬼。
何慕:可以这么讲。我感觉每次经济政策出台以后,受到伤害的反而是那些做实体的,实实在在做事的人,因为他容易查,摸得见看得着。我认为GDP增长个百分之八还是百分之九,对普通百姓来讲没有什么本质意义。老百姓是否得到了丰衣足食的快感和享受,每天的生活是不是在进?
我鄙视那些不道德的企业家
老愚:你是否认为现在存在一种过度营销?“渠道广告”连厕所都不放过,楼梯、人行道等等也成了他们赚钱的平台。这种貌似聪明的,不断在蚕食人的尊严、领地、闲暇……所有的东西。我把这些视为不道德的商业。
何慕:他们的做法太过了,没在意消费者的感受。其实就算是广告无处不在,你也可以做的人情味儿足一些。比如在内容和形式上给受众一些愿意知晓和了解的东西,喜闻乐道一些。
老愚:那你怎么评价不倒翁史玉柱?
何慕:史玉柱是个营销高手。脑白金之所以能成功,最重要的在于它的产品力,确实有“睡眠好,肠道好”的基础功能,所以即便他把它卖成礼品也没啥不道德的。但他的《征途》可有点缺德,他利用人好赌的本性赚钱。在宁波培训,有个小孩跟我讲,他在这个游戏上花了一百多万了,我不明白一个游戏怎么花这么多,原来是买武器装备。这款游戏虽然也满足了消费者好赌好战的心理,但我认为这种满足是不好的,每个人还有犯罪心理呢!这个我不认同。我们应该尽量去克制一些不健康不善良的东西。
老愚:国内的游戏运营商都是非常成功的人士,钱文忠教授提到,成功者不一定是有道德的,你怎么评价这些游戏厂商和运营商。
何慕:钱文忠已经评价完了,我认为完全对,就是这种感觉。游戏给人带来娱乐和快乐。“任天堂”这么多年了,是一个很成功的企业。但现在游戏已经变味了,已经不是助兴了,开始巧取豪夺,激发你的邪恶欲念。从商人的角度来说,这些游戏商是成功的。但我认为,人生的成功才是最重要的。
老愚:这些成功的游戏运营商和厂家在制造社会灾难,更多的人生因此破碎。
何慕:这么评价不为过。因为这个行业、玩法和盈利模式本身就是没良心的,不道德的。
老愚:你在2010年集团年会上的发言题目是《营销真善美,生命欢乐颂》,里面有一种宏大的生命思考,我想知道你心中的成功人生是什么。
何慕:蛮简单的,就是在生活中,精神生活和物质生活都能得到非常好的一种品质、满足,跟自己相关的人——自己爱的人和爱自己的人对自己的存在和认可都非常高,从容、淡定,不怕鬼叫门等,这是起码的标准。每个人人生成功的标准是不同的。对我而言,举个例子,北京有家做得挺大的咨询公司,既定目标是做中国的麦肯锡。我俩不同之处在于,他的人生就是做个麦肯锡出来,我不是,我做联纵智达是为了我的人生——如果这家公司的存在,不能给我、我的同仁,以及客户带来价值,不能给生命的本质带来提高,不能给精神带来愉悦和享受的话,这公司就是变态,就该关掉!成功人生,我感觉就是自己以及周边的人都很富足满足、幸福、身心健康,每天都在进步,等老了以后,回味过去走的路,后悔的东西不多,这种感受是最好的。
老愚:好多人现在是非道德而盲目地快乐或者是罪恶地快乐着。
何慕:不道德怎么可以快乐得起来呢?
老愚:因为他丧失了这个标准。
何慕:整个社会倡导的,包括媒体宣扬的,有点脱离人的本质、生命的本质、经济的本质和社会的本质等等,张扬一种不择手段的畸形变态的快乐,整个社会的价值观在蜕变。我们是社会人,一定很在意周边的人以及他们的感受,如果你连这个都不在意了,你还是个人嘛?没进化好!
老愚:你提过,你们选合作伙伴的时候,看重的是道德品性,那么如何相人呢?
何慕:这已经变成一种直觉了。公司面试后老有同事提到:今天面试个人,一瞅就像咱们公司的人!真诚、善良有责任心有爱心……这是能感知到的。再高明的伪装,想装这些东西,是非常累的。这些东西,举手投足都能表现出来。
智业不是骗子
老愚:中国智业成熟了吗?
何慕: 中国真正出现智业, 应该在十五六年前,那时叫策划,叫卖点子。乐百氏曾经花1000万找麦肯锡做咨询,这件事本身被爆炒,咨询完了最后把乐百氏整没了。最近十年,本土智业在成熟在细分,从业人员的能力、素质、经验在提高。国外的智业公司也在下沉,在实实在在做一些符合中国市场的东西。我认为,目前可以算作是中国智业从成长到成熟期的过渡带,离成熟期不太远,可以盼望了。
老愚:国外有一种说法,一个企业的规模和年产值达到一定程度,就必须有咨询,中国是不是到了这个时候?
何慕:没有。中国本土企业对智业的需求与规模不一定成正比,甚至有时是反比。有一些刚创业刚转行到某一领域的,这样的?
我的体会,本土大企业包括国企,对智业的需求有两个特殊的标志:第一,崇洋媚外,找世界顶级的只是为了证明自己也是顶级的,花几百万甚至上千万买回一堆资料往书架上一放。挺好!哪句话好?不知道!另一种,细分,成熟的企业很细分。我遇到过一家大公司,同时有17个常年为其服务的智业公司,一年的预算都是几千万,这类企业对智业的认可和运用是最成熟的。
老愚:怎么辨识营销骗子,一个智业公司提交的咨询报告,怎么辨别有无价值?
何慕:非常简单。比如,同样卖一个装手机的盒子,摩托罗拉的或者诺基亚的,里面有个手机。你没法判断哪个是真的,但标准非常简单,里面装的和说明书外包装一模一样的那个盒子,就是真的,另外一个装砖头或水货的就是骗子,就是这么简单。我们可以做包装,做精美的说明书,但记住,我们一定装的是货真价实的东西。评判的标准在客户手里,你的东西对企业是不是有帮助,是不是能够保证品牌提高、销量提高、市场占有率提高、队伍改善等等。
这个行业很痛苦的东西在于,它的成果展现的时候,非专业客户辨别的时候,没有一个准确的秤,不知道哪个为真哪个为假。
骗子分两类,一类是主动的、恶毒的,出发点就是为了想办法交报告拿钱。我碰到过这样一个事情,某策划人对一浙江客户说:“我给你好主意,让俄罗斯国家队在奥运会出场时穿你们的衬衫。”“好哇,多少钱?”“60万。”老板一想这不高,60万打给对方,左等右等没消息了,打电话问:“这事儿怎么操作啊?”对方回答:“怎么操作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不是说俄罗斯国家队穿我们的衬衫吗?”“对啊,这个主意不是给你了吗?怎么操作跟我有什么关系?”这就是骗子。另外一类就是承诺和能力努力不般配,不会给客户带来帮助。
老愚:那么,智业如何才能以自律换取社会信任?
何慕:我认为,这个行业需要弘扬一种真善美和真诚友善爱心责任的文化。智业没有门槛,注册资金几万元,一两个人,一台笔记本电脑就开张了。有一次我去郑州开会,都是同行业的人,酒桌上有人就直接问:“你去年又骗多少钱?”我说:“别人对我们有误解也就算了,我们从事这个行业,自己还贬损自己?‘骗’这个词用在你身上行,我可不是骗。”
老愚:你提到过要做有良心的公司,要去选择客户,整个行业对这个理念的认可度如何?
何慕:表面上没有人直接骂你,但过后会认为你是骗子,在吹牛。我们可以不做最大的,但要做最有良心的公司。需要领袖级、标杆型企业为这个行业赢得认可和尊严,我们责无旁贷。不仅是为了这个行业,更是为了我们自己。智业输出的产品就是说和写,这种软性服务,如果只是为了讨巧赚点小钱,良心的秤砣偏一偏,客户很难辨别出来。
老愚:你经常讲术和道,什么是营销行业的术和道?
何慕:术就是把木梳卖给秃子,把冰卖给爱斯基摩人——这就是术,典型的术,邪术、歪术。道,很简单,就是回归本源,看透本质,实实在在地帮客户提供最有价值的产品和服务,用最真实的、最负责任的心态去做好兑现和交换过程。(来源:精品阅读 作者:老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