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级黑帮的经济力量

这些人对世界的影响力，远超过人们熟悉的政客和明星，他们习惯于藏匿在世界上最不为人知的角落，掌控着阳光下永远无法看得见的“黑暗帝国”……　　而你的消费行为，不知不觉中就依赖他们有组织的犯罪行为而享受便利。　　文/米沙?格兰尼，英国新闻记者和历史学家　　译/张万伟 王 勤　　发生在1989年的“苏东剧变”，同全球化的进程遥相呼应，激发了黑色经济以几何级数的速度增长。这些重大的经济和政治转型影响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在这令人眼花缭乱的巨大动荡、希望和不确定之中，有一群人，却看到了里面蕴含的千载难逢的机遇。这些人敏锐地嗅到了一个信息：西方国家日益提高的生活水平，不断增加的贸易活动和逐渐高涨的移民浪潮，以及许多政府管理国家能力的极大削弱，将会糅合在一起从而形成一个巨大的金矿。　　他们就是犯罪集团，有的是有组织的，有的是无组织的，但是他们也都是一流的资本家和企业家，严格遵守供需规律。同样，他们也十分重视规模经济，同一些跨国公司一样。并且，他们也不断地寻找海外合作伙伴和市场，积极发展工业，和那些大公司如壳牌、耐克和麦当劳如出一辙。　　这些心怀野心的人利用不稳定地区进行三种相关的交易：将现金运往西方，通过银行和不动产将其合法化；将非法货物和服务运往西方国家进行销售；在前苏联境内购买和销售军火，并且出口到世界上的动乱地区。　　随着国际金融和商品市场自由化的发展，黑色经济异军突起，并且在全球国民生产总值（GDP）中的比重不断增长。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世界银行以及欧洲和北美研究机构的研究表明，它现在占全球贸易额的15%～20%。　　国家走私　　早在1994年欧盟就获悉，同久卡诺维奇合作一同走私香烟的黑帮集团，每年仅造成的税收损失估计就高达40亿～60亿英镑。　　在分崩离析的南斯拉夫联盟共和国中，同塞尔维亚“老大哥”相比，黑山只能算是个“小兄弟”。尽管在科索沃战争期间，黑山的机场、港口和边界是由南斯拉夫的军队所控制，但是黑山总统米洛?久卡诺维奇却是北约最坚定的支持者。　　在20世纪90年代的大部分时间里，只有60万人口的黑山，是价值几十亿美元的犯罪产业的焦点，他们的收入来自美国、中东、中亚、马格里布、巴尔干和西欧。　　一周接着一周，好几吨非法的香烟会在这个国家的两个主要机场降落，然后被迅速地转移到巴尔港。在巴尔港，好几百艘小快艇挤满了整个码头，一旦装满非法走私的香烟，它们就会开足油门，飞速跨越130英里的奥特朗托海峡，抵达对岸的姐妹港巴里港，意大利的黑帮分子们早已在那里等着卸货了。　　每一箱香烟都必须缴纳“通行税”，这是米洛?久卡诺维奇设立的。在贝尔格莱德的米洛舍维奇曾经采用多种方式大幅削减向黑山拨付的联邦基金，久卡诺维奇认为，这些“通行税”就是保持他这个小国继续生存的唯一办法。　　这些非法走私的香烟由批发商直接从美国、欧洲和日本的烟厂批发过来，然后被送到欧洲的两个自由贸易区，荷兰的鹿特丹和瑞士的楚格。从这里，香烟会被销往第三方国家，通常都是高度腐败的国家。在经过的每一个地区，官员和犯罪集团都要“征税”，那些打算运往欧盟市场的香烟会在黑山作最后的停留，然后通过快艇重新被运回到欧盟。尽管每个人都用这种方式克扣一点儿，但是香烟的价格仍然要比意大利或者英国黑市上便宜50%以上，因为这些国家对烟草征收的税率太高。　　在经过18年的调查后，检察官于2002年10月提起讼诉，指控两家美国公司雷诺烟草公司和菲利普?莫里斯公司涉嫌香烟走私活动。2002年的指控十分广泛，包括指责巴尔干的香烟贸易帮助哥伦比亚毒品走私犯洗钱。律师们详细分析了黑山政府是如何通过走私获取数千万美元的利润。两家黑山的公司，均是由久卡诺维奇和情报机构控制的，对每一箱香烟征收20英镑的过境税。欧盟的文件中称：“第二家公司，名称就很直白，黑山塔巴克过境公司（MTT），是由黑山人和意大利人共同拥有的，MTT是由黑山的政府官员同某些犯罪集团成员联合创建的。这家公司经过黑山外国投资局的授权批准，并且在米洛?久卡诺维奇总统的特别保护下经营运作。”　　早在1994年欧盟就获悉，同久卡诺维奇合作一同走私香烟的黑帮集团，每年仅造成的税收损失估计就高达40亿～60亿英镑。意大利的检察官迫切希望以走私罪起诉久卡诺维奇，然而，与此同时，美国却向意大利政府发出了秘密的信息，要求意大利人先不要对久卡诺维奇下手。因为在同塞尔维亚总统米洛舍维奇的较量战中，华盛顿需要黑山总统的支持。　　随着1999年科索沃战争的结束，黑山总统也不再是一个特别有价值的盟友了，因此华盛顿方面告诉他，如果他想同北约和欧盟保持更为密切的关系，那就到了取缔香烟贸易的时候了。久卡诺维奇领会了其中的含义，并采取了相应的行动。　　头号死亡商人　　联合国的报告披露，布特是军火商、钻石经纪人等蜘蛛网的中心。　　20世纪末期，撒哈拉以南沙漠的大部分悲剧，都是因为投机分子、狡猾的商人、生意人和黑帮分子有能力控制交通运输基础设施中的关键部分造成的。为了运送商品，飞机就成了最佳选择。在这个领域里，王公诸侯不少，但是国王却只有一个。　　威克特?布特就是这个领域的国王。1967年出生的布特，毕业于莫斯科军事外语学院，苏联解体时正在莫桑比克和安哥拉服役。尽管只有20出头，他却已经利用旧苏联的设备，成功地建立了一系列空运公司。布特手下那些经验丰富的前苏联飞行员，以大胆而闻名，甚至敢飞到别人不敢冒险飞往的一些危险冲突地区。　　布特用自己雄厚的金融实力买下了位于博茨瓦纳边界南方的马弗京机场，作为停泊、加油、储存物资的基地；把机械师和管理人员派驻到这里，甚至给移民官员支付薪水。这是一个重要的武器中转站，武器从这里被运往到南部非洲的其他国家，然后飞机在返程时装满换回来的矿产，甚至像珍稀鱼类和剑兰等商品（到阿联酋销售）。　　1998年3月，出于安全考虑，布特带着家人从南非逃回了莫斯科。在俄罗斯，他就可以避免南非枪手的关注；同时也摆脱了国际刑警组织的追捕，因为他的逮捕令一到俄罗斯的边界就失去了效力。　　2000年，联合国发布了一篇报告，谴责布特的活动，英国官员彼得?海因站出来指控他为“头号死亡商人”。海因解释说西方的情报机构已经确认布特的公司就是“飞机和补给线的首要后盾，把包括重型军用设施在内的武器，从东欧，主要是保加利亚、摩尔多瓦和乌克兰运送到利比里亚和安哥拉。联合国的报告披露，布特是军火商、钻石经纪人等蜘蛛网的中心。”　　3年后，威克特?布特又重新出山。不过这一次，他的服务对象是攻打伊拉克的美国人。大概在同一时刻，布特的名字也神秘地从联合国的通缉要犯名单中消失了。这段伊拉克的插曲十分具有教育意义，因为它展示了像布特这样的大恶棍是如何躲在十分不透明的底层社会继续活动。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金钱、犯罪、危机和安全部门完全混合在了一起，只有最为训练有素的分析人员才能分辨其中的玄机。　　威克特?布特是当今黑社会罕有的传奇人物，声名远扬，他的故事被改编成了两部好莱坞电影，一部即是由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主演的《血钻》，另一部是尼古拉斯?凯奇主演的《战争之王》。《战争之王》记录了黑色经济在全球范围内的顺利运转。这些军火商把乌克兰和前苏联的武器提供给各种各样的客户，而非洲的客户则提供闪闪发光的钻石，作为购买军火和弹药的货款。　　这一幕充分显示了黑帮业务的本质——在20世纪90年代和21世纪最初的几年里，他们持续不断地用可怕的暴力掠夺塞拉利昂、利比里亚、安哥拉和刚果（金）的动物、植物，尤其是矿产资源。这宗涉及数十亿美元的大业务牵扯到了政客、黑帮、商人和大公司，他们全都不屈不挠地努力工作，以满足自己难以抑制的贪婪，以及全球消费者对手机和其他宝石等同样的贪欲。　　致命血钻　　到1999年时，据保守估计，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安盟通过钻石贸易的收入高达40亿美元。这些珍贵的石头进入市场以后，价值大约是这个数字的10倍。　　大自然赋予了安哥拉丰富的自然资源。不幸的是，它的领导人长期以来一直忙着内战，而忽略了让广大人民分享该国的天然财富。1991年安哥拉内战结束。安盟领导者萨文比在选举中失败，于是，他利用安哥拉一小撮富人和一大群外国人的贪婪，抢占了该国大部分产量最高的钻石矿区。　　冒着危险在河床上淘钻石的当地人，同乌拉尔河上捕鲟鱼的渔夫处境相同——都在从事着危险、肮脏的工作，去获取一种商品，他们仅仅能够得到微薄的工资，而其他人却利用这些商品大发横财。到1999年时，据保守估计，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安盟通过钻石贸易的收入高达40亿美元。这些珍贵的石头进入市场以后，价值大约是这个数字的10倍。在同一时期，钻石行业的每一个人，无论是知情还是不知情，都经手过这些血钻（因为在进入市场的过程中导致许多人丧命而得此名）：从南非势力庞大的钻石垄断商戴比尔斯，经过印度的加工厂（全世界80%的钻石都是在这里加工、打磨），一直到安特卫普、特拉维夫、伦敦和纽约的销售商，人人都有。至少，在1999年之前都是如此，当时所谓的“金伯利进程”签署，开始对钻石的来源颁发认证。　　这是一个完美的贸易周期。主要产于东欧和前苏联（也有些是来自西欧、以色列和美国）的武器被运送到了非洲的战乱地区。俄罗斯的飞行员尤其受欢迎，因为他们在冷战期间经常出入本地区，十分熟悉地形。用武器交换来的钻石，然后被送到了南非、以色列和北欧，一旦出手，经过正常的打磨程序，再以完美的造型交付到珠宝零售商手中。唯一的输家就是那些非死即残的安哥拉人，除此之外的每一个人（甚至包括俄罗斯、欧洲和美国的国库）都赚了大钱。　　在冷战期间，发展中地区的武装冲突主要是因为意识形态的差异而引发的——美国和苏联之间对石油、钻石或者木材没有巨大的竞争，因为这两个超级大国本身并不缺乏这些资源。反叛军也不需要资金支持自己的活动，因为他们会受到背后大国的支援。　　一旦这些节制力量消失，战争的双方就开始寻求最便利的赚钱机会。这对占据非洲矿区的民兵尤其方便，因为开采成本十分低廉。几乎所有的钻石战争都发生在一些河床地带，因为这里的钻石都是通过淘沙而开采出来的——民兵没有时间或者金钱去进行深矿开采。但是，非洲却处在一个尤其不利的地位，因为这种商品在西方市场是合法的。钻石商人和珠宝商也许没有很高的社会地位，但是他们当然要比毒贩高出好几等，很少有人会认为他们的贸易是不道德的。　　天价钽矿　　在过去十年中，任何人只要用过手机或者笔记本电脑，都在不知不觉之中依赖有组织犯罪集团而享受了便利。　　不仅仅是钻石。1998年，刚果（金）内战爆发，各支不同军队和民兵之间的主要战场，正好也是刚果（金）天然资源的主要储藏地。他们抢走了一切东西，不管是木材，还是大猩猩、铜、钻石以及鲜为人知的化合物钽矿。　　全球80%的钽矿产于刚果（金），因此，其蕴藏地成了交战4方（有时不止4方）残酷的争夺战场：卢旺达和乌干达的军队，以及胡图族人的民兵组织“因特拉哈姆维（Interahamwe）”和“马伊马伊（MaiMai）”的民兵，都想来抢夺；而当地的农民全都被迫到矿上开采这种物质，它的价格曾经一度飙升到每公斤300美元的天价。　　钽矿之所以备受青睐，是因为它的独特属性，它是一种高效的导体，可以抵抗极高的温度，并且是笔记本电脑、手机和游戏机的重要部件。这就引发了一个严肃的问题：有组织犯罪同“合法”经济之间的关系。世界上的普通人可能会想，自己同跨国犯罪集团毫无联系，但是，在过去十年中，任何人只要用过手机或者笔记本电脑，都在不知不觉之中依赖有组织犯罪集团而享受了便利。　　直到2000年，如果你仔细听的话，偶尔还能听到西方政府的“嘘声”，他们对在西方市场销售的商品和非洲的战争有关联的指责大为不满。与此同时，西欧和美国也指名道姓地指控黑社会是全球化“黑暗面”最危险的弹坑。　　然而，西方如果想获得类似钽矿之类的商品，还必须要依赖势力遍及南非和西非的黑帮集团，以及那些一方面同非洲，另一方面同前苏联和欧洲有往来的黑道人物。　　要辨认这些处在食物链中更显赫的人物——如威克特?布特当然有可能了。但是，要收集足够的证据逮捕布特却是另一回事，更不要说找到一个有合适司法权的法院了。布特是完全符合跨国黑社会大佬的典型人物——什么事都要插手，随时欢迎任何想买武器的人，并且有时候还野心勃勃企图统治全世界。但是，布特很与众不同，因为多数的大黑帮集团都是由数十个小团伙组成，负责把产品或者服务向网络更低一层分发。　　最后，布特似乎玩过了火，声称要把武器卖给哥伦比亚的革命武装军（FARC），这实际上是美国毒品管制局精心设计的追捕活动。2008年3月，他在泰国遭到逮捕，罪名是恐怖分子和军火走私。　　可卡因和海洛因被普遍界定为非法毒品，因此，从种植到最终销售，它们一直都是在秘密之中进行——但是钽矿或者钻石却不同，它们离起源地越远，上面沾满的血迹就会消失得越快。　　打击黑社会的犯罪活动十分困难，一方面的原因就是在金融或者合法的商品贸易领域，主角、动机、过程和商品交易的货物，在阳光下和阴影中迅速跳跃，使得我们不可能做出是否合乎道德或者法律的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