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租房：钱从哪里来

最近几天，各地调控房地产的措施密集出台，显示了政府调控房价的坚定决心。抑制高企的房价，很重要的一条就是加大保障房建设的力度，截止到九月底，全国城镇保障性住房和各类棚户区已经改造开工520万套，占年度计划580万套的90%。随着大量保障性住房推出，老百姓的居住条件能在多大程度上得到改善呢？我们先跟随记者到贵州省黔南州都匀市去看看。　　当记者见到周进元时，她已经搬进了新家，今年春节，黔南州都匀市的王家司小区廉租房一期工程竣工，周进元一家五口人，搬进了这套廉租房　　记者：你真的满意吗？　　周进元：满意。希望孩子把家庭成立了，好好过他们的生活。　　周进元的女儿读高中，丈夫和两个儿子都没有固定收入，平时在市区打些零工，全家主要靠低保550元，维持家里的基本开销。2009年初秋，记者第一次见到周进元时，她们一家人租的是一间19平米的危房 ， 上高中的女儿每天放学回来只能在这间小屋里临时搭铺休息，而与女儿这张床紧挨着的就是她家的鸡窝。登上楼梯，狭小破旧楼阁就是她的两个儿子睡觉的地方 。房子的地势较低，连续两年的洪灾，家里常常水漫金山。　　周进元：“(家里)全部是水，淹那么高，(家里人)都慌了。”　　今年春节，周进元一家住进了这套使用面积45平方米的新家 ，周进元没有钱装修它，睡觉的时候，也只是用塑胶泡沫在地上铺床，不过，重要的是，这个家能够遮风挡雨，还能让16岁的女儿自己有一个房间，这让周进元过得安心多了。　　周进元：女儿刚高中毕业，搬到这边，她说好一点，妈妈还是好一点了。　　记者又来到了周进元以前的邻居周秀珍的家，一进房，周秀珍就指着她家里的电器，一一给我们讲它们的来历：　　周秀珍：电视朋友送的，给老板借的，弄地板，冰箱妹妹买的旧的，500元钱，饮水机，儿子朋友送的旧的。　　尽管现在，家里的电器还是旧的 ，都是借钱买的二手货， 但是，相比之下，周秀珍已经非常知足了。　　周秀珍：以前那个房子不要说了，很怕人，水都淹到这里还没有跑出来。　　周秀珍现在仍然在夜市摆地摊挣生活费，不一样的是，她现在只需要支付一共60元的房屋租金和管理费，这大大缓解了她和儿子之前的租房负担。一个月600元左右的收入，生活依然不容易，不同的是，生活却有了摸得着的奔头。　　周秀珍：房子搬了两个月都没有床，后来打工又赚了一点。36,01 柜子没有买，等我打工再赚钱，一样一样地来。　　搬进了廉租房的家庭，终于圆了他们的住房梦，但在都匀市，我们的记者了解到，像他们这样居住困难的低收入家庭有大约4500户，可目前已经建成的廉租房和用于出租的公有住房还不到1000套，更多的贫困家庭还没有摆脱蜗居的生活。　　都匀市广慧区大西门的这栋居民楼，50年代时就建成了，岑国秀一家三口在这所老房子里已经租住了16年，丈夫郑天勇一只眼睛已经失明，平时只能打零工，一家人主要靠岑国秀卖水果为生。　　除了一个被柜子隔开的房间，一家人还有的一点生活空间就是走廊，这个咫尺之地，充当了他们的厨房，饭厅甚至厕所。　　在这个破旧的院子里，岑国秀刚糊上的一幅挡雨的布显得分外醒目。　　岑国秀：捡来的广告公司的布。不然下雨全到这个位置，没办法就这样。　　记者：冬天可不行，贵州的冬天风特别大，湿冷。　　在记者采访岑国秀时，不时有石灰屑从房顶掉落下来，岑国秀指着她已经花白头发告诉记者，她老得太快了。　　岑国秀：我还不到40岁。我想过离家出走，女儿抱着我的脚说，妈妈你不要走，你走了我怎么办。　　岑国秀两年前就填写了廉租房申请，但是现在，她还没有得到任何确定的答复，因为等着住进去的人实在太多。岑国秀只能在想象中参观她未来的房子。　　岑国秀：一间是我女儿的，一间是我们的，有厕所，还有个小小的客厅，女儿梦里说妈妈有房子。　　像岑国秀这样的低收入家庭 ，仅都匀市广慧区就有1400多户，在广慧区社区办事处，还不断地有家庭在递交廉租房申请，但是，到目前为止，整个办事处辖区内低收入住房困难家庭中还有超过60%的家庭，至今还没有住上廉租房。为什么廉租房的供应出现了这样僧多粥少的局面呢？　　事实上，都匀市从2005年就开始使用市级财政统筹资金进行廉租房建设 ，到2008年底总共建成了六百套廉租房， 从2008年底，国家启动扩大内需的时候，把加快保障性住房建设放到了第一位， 对廉租房拿出了前所未有的优惠补贴措施。贵州省的补助标准为每平米 400元/平方米，2010年提高至500元/平方米，都匀市政府也抓住这个时机，做出了更快的建设计划，计划在2011年为低收入住房困难家庭建成5000套廉租房的总体目标。　　贵州省黔南州都匀市市长 胡晓健：那么在09年以前，我们已经完成936套，那么今年，跟今年应该说是我们廉租房的决战之年，总的计划是1800套。　　那么，这个计划目前实施的具体进展是什么样呢？为了了解实际情况，记者来到了正在建设的王家司小区二期廉租房工地。　　记者注意到，虽然这个2008年开工的224套廉租房已经竣工，但是小区的道路，垃圾转运站等相关的配套设施还在修建中， 负责这个项目的都匀建设局工作人员给记者算了这样一笔账。　　贵州省黔南州都匀市建筑局建筑业管理科 科长 孙绍翔：我们在实际实施的过程当中，除了房屋的土建以外，我们还配套建设了进入小区的道路，00：06：15 因为这个地方地势比较高，所以说供水管网的这个水压不够，不能达到这个地方，所以我们现在又重新匹配建设了加压泵房，新建的配水管道，就这两栋的话，水、电、路大概要投入300万左右。　　记者：这样算下来的话，这两栋子每平米大概投入多少一共？　　孙绍翔：每平米总的建完，可以说大概在1200多。　　这意味着，这224套廉租房需要地方财政配套的资金，每平米约为800元左右，总计890万元。如果其他的项目涉及到地上附着物的赔偿，以及困难职工安置，地方财政的配套资金会更高。　　这里是都匀市养鸡场，已经停产多年，市政府计划将企业用地征用，建设经济适用房及廉租房，但是这个纳入2010年廉租房建设规划中的项目，目前还处在征地拆迁赔偿的讨论阶段。　　贵州省黔南州都匀市商贸总公司工委成员 副局长 保树林：现在主要是资金的问题，一个资金问题，一个职工安置问题，一个补偿问题。因为现在这个厂里面的职工，还有百八十人，所以压力还是很大 。　　记者：核算过应该要赔偿多少钱？　　都匀养鸡场场长 金湖艾 ：1077万。　　记者：这一千多万都包括什么内容呢？　　金湖艾：包括交纳养老金，还有看守人员的…的医药费　　贵州省黔南州都匀市市长 胡晓健：也就相当于我们每拿到中央的一笔支持的资金，我们地方政府要想方设法、千方百计按两倍比例来配套，才能把这个好事来办好。加上我们要把五年做的事，未来十一五到十二五，两个五年规划要做的事，现在压缩到六年来完成，2005年到2011年，六年来完成，所以我们投入压力会比较大，比如说今年我要完成1800套，我地方政府就要配套八千万左右，这八千万在我们的财政安排当中，相当于占了6个点，7个点，比例是相当高的，属于是我的地方意义上的建设数，占的比较就更高了。　　从2007年全面启动住房保障工作以来，贵州省解决住房困难家庭从2006年底的4227户大幅增长到目前的累计11.4万户，不到四年时间翻了近三倍。今年贵州省安排的160个、72870套保障性安居工程建设项目也已于9月底前全部顺利开工。但正像我们在都匀市看到的，大规模兴建保障性住房需要地方拿出庞大的配套资金。对经济并不发达的贵州来说，他们如何面对这种压力呢？　　根据贵州省2009至2011的住房保障规划，将向28.2万户人均住房建筑面积在15平方米以下的低收入家庭提供保障性住房。为了解决由此带来的110多亿元配套资金难题，贵州省于2008年5月在中西部省份中率先展开了租售并举的尝试。这个办法实施两年多，进展是否顺利呢？　　在贵州龙里，记者见到了杨富山老两口， 一年前，他们住了20年的老屋梁断了。　　杨富山：墙快塌了，楼上的房子也快跨了，好像基本上一下雨，外面下雨，里面下大雨，床上到处用盆来接。　　杨富山工作过的企业破产后，他一直在附近的砖场打零工，他的老伴在打工时伤了手脚，只能在家里干些零活。老两口只好把养的猪卖掉，然后把猪圈改造用于晚上睡觉。　　杨富山：将就勉强住吧，因为热的时候，里面很臭，人受不了，所以天气热的时候就只有出外面了，看猪圈。冬天就用东西把这些堵上。　　尽管穷到了这个程度，但是当他们听说租售并举的政策时，他们也动心了，对于低收入家庭，当地政府在将廉租房租给他们的同时，也可以在一定的条件下，以成本价或略低于成本的价格卖给他们。在龙里，困难户支付两万块钱，就能买下50平米的廉租房。老两口借遍了所有的亲戚朋友，终于买下了属于自己的住房。杨妈妈拖着不方便的腿，没事就要跑到她未来的新居去发发呆。　　杨富山妻子：我们都去看，天天看，我爬楼困难，他拉着我爬。高兴。很满意，很高兴，比这个好多了，以前好多条老蛇，睡觉时跑到我的头上。　　记者：您去租廉租房的话，每个月只花五十块钱。租房与买房什么大的不同吗？　　杨富山：我觉得还是自己买一个踏实，因为这是自己，其中有一部分自己的劳动果实嘛。　　对于再穷也不愿放弃住房梦的老人家来说，拥有一套房子，不仅因为它是遮风挡雨的窝，更意味着他们终于守住了一份生活的尊严。　　杨富山：如果你是租房子呢？永远在心里面就觉得，廉租房都买不起一套，你还有什么出息了？是不是？　　而租售并举的办法，对于政府来说，是获得一定的滚动资金进行后续建设的途径。但是这种让政府和住户共同拥有廉租房产权的做法，又让廉租房似乎变了味，作为这种办法的开创者，贵州省住房城乡建设厅厅长李光荣，是怎么想出这样一个办法的，这是否确实推动了廉租房的建设呢？　　记者：怎么想到租售并举的办法的呢？　　贵州省住房城乡建设厅 李光荣厅长：我们想出来的招，憋出来的招。我们大概算了一下，全省匹配资金至少110个亿以上。　　记者：那么贵州省的财政预算收入大概是多少？　　贵州省住房城乡建设厅 李光荣厅长：贵州省全省去年是500多亿，地方收入500多亿。有的我们地方县级财政，一年的收入，它都是吃转移支付(音)的，他自己的收入才是收入几千万块钱，吃饭都不够，都是中央转移支付，省里面转移支付给钱解决这个问题。而且转移之后有了钱下去，都是对口的，对口的钱。你说他这也要匹配、那也要匹配，他哪有那么多的钱？　　记者：也会有另外一种质疑说，说地方政府它依靠土地财政，土地财政这块钱不能来补充我廉租房的建设吗？公共服务这本来就是政府职能 ，为什么要喊穷呢？　　贵州省住房城乡建设厅 李光荣厅长：政策规定的是土地出让金的净收益的10%用来搞廉租房，公积金增值收益的，扣除管理费用的全部用于廉租房。好，由于贵州的交通闭塞，有的地方的土地并不是大家理想的，北京、上海的土地抛出来就可以卖，卖不掉，没人买。我曾经给一个乡长谈过，他当时跟我要三十万块钱， 他说厅长你来了，我这个城市没有路灯，我这个路全部是破破烂烂的，我上面那个有两栋房，老百姓上去的路都没有，消防通道都没有了，他说我求你了，你能不能支持我三十万块钱，我能把这个问题解决，老百姓的反应最大， 给老百姓一个交待。我当时是流泪了。　　按照贵州省住房城乡建设厅当时的测算，租售比如果能够达到50%，那么全省资金可以回笼将近50亿元，各县市压力能够大为缓解， 廉租房建设能够顺利推进，而在一年多前推行时，登记购买的困难户超过了50%，那么现在，这个做法效果怎么样呢？记者来到了贵州省最先试行租售并举的安顺市调查。在东关二期廉租房小区，我们见到了潘雪蕾一家。　　潘雪蕾：使用空间是38个平方。刚开始，和我小叔子住，中间拉个布帘隔起来。2,37 现在小叔的老婆要生产，在外面先租了一个地方。以后回来。我们一家三口住这边，我弟弟一家三口住这边，爷爷回来住小房间，吃饭，这些紧张点。　　按照规定，所有的廉租房建筑面积不能超过50平米，一般情况下，就只能建成两居室，但是，像潘雪蕾家的情况，一家超过了七口人， 再考虑到孩子将来长大读书，这个家肯定是不够住。尽管这套房子的售价是每平米700元，比紧邻着的经济适用房便宜了500元，但是潘雪蕾最终选择了每月付50元的租金，而不是花3万多元购买。　　龙里龙山镇的张春节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放弃了购买，他们一家五口人，使用的是租赁补贴200多元租住在一个70平米的两居室里。　　张春节：廉租房能够改变居住环境，但是要根据实际情况，你不够住，50个平米，5个人不够住，还得再租，还得加大成本。　　而这样的家庭人口构成，是贵州的普遍情况。　　安顺市市民王芳：价格能够接受，开始想到要买，我一看太窄了，我儿子和媳妇都在外面租房子，你怎么安床，卧室只能安我们两老的床。假如是有六七十个平方我就买了。　　贵州省住房城乡建设厅 李光荣厅长：因为我们省里面37%的少数民族，少数民族地区他们是允许生两胎，如果是两胎，再有一个是男孩一个是女孩，完了，住不下，因为50平方米就是做成两室一个小厅。如果是再有老人，根本没办法。50平米的面积对一个五口之家来说，没法住。　　张祖芬老人在一年前购买了安顺市东关的廉租房，现在她和三个儿子和孙女就住在属于他们自己的小窝里，老人的几个儿子文化低，只能靠打零工生活，老人没敢想，自己在六十五岁时，竟然圆了住房梦，尽管她的眼睛已经看不清房产证上的名字， 她还是经常会把包了一层又一层的房产证取出来看，然后一层又一层地包回去。虽然有了个自己的小窝，可是看着渐渐长大的孙女，她还是很发愁 。　　张祖芬：晚上回来，把沙发搬出来，睡客厅。客厅睡两人。小孙女合住在床上，她妈妈没地方住，离开了。　　孙女佳佳现在已经读一年级，尽管只有七岁，这个和奶奶，叔叔们挤在一起的孩子已经感到了生活空间的压抑。　　佳佳：最大愿望，有一间大房子。跟奶奶住太窄了，晚上睡觉，不能动，因为她的头昏，奶奶不许我动。　　佳佳很喜欢画画，在佳佳的世界里，她拥有各种各样的房子。　　佳佳：我最喜欢画房子，这是白兔房，这是草房，这是电梯房，因为我想要一间自己的房子，所以自己画，　　李光荣厅长坦言，租售并举的政策在一些局部地区开展得不错，但是总体情况并不理想。以安顺市为例，已经申报获得立项的13个建设项目中，目前只有两个开工 。　　记者： 进展顺利吗，到了一个什么样的程度？　　李光荣：现在推行并不是很好，全省才卖了七千多套，不到一万套，以前登记愿意买的也不买了，不买了没有资金回笼，没有配套资金上去。资金回笼缓慢，影响了后续的建设速度。　　记者：今年看来压力非常大，你有信心完成吗？　　李光荣：我现在实事求是讲，我现在难度很大，我最近这半年时间，为这个事很郁闷，我的压力很大。今年我们申报的国家补助是160个项目，但是现在开工的只有24个。前一段时间我们检查以后认为，这个进度不太理想，--该段能否删除，因为国庆节前，160个项目已全部开工。　　而李光荣厅长认为，自己现在最渴望的，就是有一个更加符合当地实际情况的政策支持。　　李光荣：比如说现在国家给我们2009年项目是按一平方米400元补助，2010年项目是按一平方米500元补助，50平方米就两万块钱(或两万伍)，大家两万块钱(或两万伍)，你别按面积补助给我们，你按套补助，按套数补助，我每套就是两万块钱(或两万伍)。别规定每套必须是50平方米，好了我这个事就好办了，那估计人少的我估计住40的，一人户的，鳏寡孤独的，那估计就住20平方米的，这个面积就加在那个人口多的，可以做60的，可以做70的。那么我这个事就可以做的很好。　　记者：不增加国家的补助资金？　　李光荣：不增加，一分不增加　　在这次采访快结束的时候，记者在困难户张春节的家里，看到了两只醒目的大红灯笼，虽然他们在外租住的这间住房又破又旧，但是，这两只红灯笼却让人心里暖暖的。　　张春杰：商场不要了，就捡来挂在家里。　　结束语：贵州省委、省政府高度重视城镇低收入家庭住房保障工作，今年2月、7月、9月连续召开了四次全省保障性住房建设工作会议，对廉租住房建设工作进行了部署和安排。　　我省2009至2011年廉租住房保障规划目标是：到2011年基本解决人均住房建筑面积在15平方米以下的城镇低收入家庭28.2万户(包括乡镇和独立工矿区)，其中，实物配租22.6万户，租赁补贴5.6万户。　　截至2010年9月底，全省通过实物配租、发放租赁补贴、租金核减等方式解决了11.44万户城镇低收入家庭住房困难。为早日实现居者有其屋，全省正在加快廉租住房的建设速度，国庆前，2010年获中央补助的160个廉租住房项目已全部开工，2007年至2009年廉租住房项目已有2.3万套竣工， 出售了9006套，目前，很多在建项目都已进入施工收尾阶段，年末竣工套数会大幅度增加，届时，能让更多的低收入住房困难家庭园了住房梦。　　半小时观察　　刚刚过去的九月份，全国保障房建设工作座谈会、公共租赁住房工作会议相继召开，推进保障性安居工程的脚步正在加快。保障性住房中的公租房、廉租房对于抑制房价，满足低收入人群的住房困难具有无法替代的作用，但是由于缺乏投资，单靠政府投资又捉襟见肘，因此各地建设力度、进度明显不如经适房、限价房等，要解决这种状况，恐怕除了政府要加大投入外，如何开动脑筋，通过模式、机制的创新解决资金来源是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