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岁长跑神童"的培训样本思考:假如她真是天才

经过55天长跑，张建民、张慧敏父女终于到达北京天安门广场。父亲抱着女儿合影留念。明天下午，从海南跑步到北京的8岁女孩张慧敏和一路陪伴她的父亲张建民，将一起乘火车回海口，赶在9月3日开学前到家。至此，这一次耗时55天、跑步近3558公里的“夏令营”，最终结束。 过去近两个月来，媒体广为关注，其中不少质疑：“虐童”。 前天上午，张建民带女儿到北京军区总医院进行了全面体检。部分体检项目当天就有了结果，但张建民不肯详细透露。他在电话里对记者说：“不可能全部的指标都合格的对吧，目前还没发现哪个指标特别不对，有一两个项目超标也很正常。” 一时间，似乎这份检测报告成了他与质疑者判定胜负的最后依据。然而，这个体检包括此前张建民带女儿做过的多次体检，都是为应对“虐童”质疑而做的女儿身体受伤害度体检，却从没有一次是关于女儿身体体育素质的认真科学检测。而受伤与否，其实只能判定其训练方法是否科学，并不足以判定训练本身有无必要。在这个轰动近两个月的人才培训样本上，张建民与质疑者之争，似乎都跳过了首先应当回答的一个根本问题——— 假如，她真是天才…… 究竟为何不去检测 全国运动生理学权威、上海体育学院陈文鹤教授告诉记者：“人类的骨骼肌，大体上分为快肌和慢肌两种类型。适合长跑的人，人体慢肌纤维的比例会比较高，而优秀的长跑运动员慢肌比例就更高，甚至可达到80%。这些大多属于遗传、属于天生。”而这样的检测，在各地体院或少体校等都可以做，并不太麻烦。 显然，这应是科学培养训练的第一步。可张建民为何不带女儿去做呢？还是做了而不说？ 昨天（30日）下午，记者拨通其手机。 问：您以前带女儿做过体育素养方面的检查吗？ 答：没有。女儿环海南岛跑完，去做了3家医院的检查，一个妇幼保健医院，一个农垦医院，还查了一家营养研究所，剪下一撮头发来研究，说女儿的碘偏高，还有钙偏低，还有一种微量元素偏低。 问：体育素养方面的检查为什么不做？ 答：女儿太小，没有必要。另外我始终觉得，普通人只要有毅力、有恒心、有兴趣，用合适方法训练，都能练到她这样。 问：你凭什么认定，一个8岁的小女孩，能承受这种长途奔跑？ 答：我知道有人说我虐待、逼迫，但事实不是这样。她就喜欢跑步，也有这能力。去年寒假我考验她的耐力，环海南岛800多公里，计划17天，结果只用了14天半。她有基础，从小我让她每天跑30公里、4小时左右，她也完全能承受。她马拉松最好成绩是3小时28分，都达到国家一级运动员标准了。 问：你对她的训练，有科学依据吗？ 答：我完全自己摸索，一边学一边调整，主要还是“顺其自然”——比如状态好就多练些，手臂酸就多练练手臂力量。我觉得这套办法很成功，她现在不仅有能力跑马拉松，还懂得把握长跑的节奏变化。 张建民说，他不打算带女儿去做什么体育素养检查。这位并非科班出身的跑步运动爱好者，相信自己的判断与方法，这种方法不是科学检测之类，而是民间那种靠自己实验观察、加量的方法，加上意志。 他这样做，科学吗？ 究竟孩子快不快乐 第二个问题接踵而来：即便他“蒙”对了、成功了，女儿大了会高兴吗？ 网坛奇才阿加西，3岁就在父亲逼迫下开始了网球启蒙训练，极有天赋，成就斐然，却也因此极端痛恨网球。 恐怕所有家长都会烦恼这个问题：孩子太小，无法自定未来，该怎样在发掘潜质与保有快乐之间权衡？ 这是“8岁长跑神童”培训样本的第二个意义。 记者直接问“8岁长跑神童”张慧敏自己。在北京这几天，张建民带女儿去了天安门、王府井，还给女儿买了个纪念品———粉色仿珍珠钩制的网式头花。小慧敏特别喜欢，头一甩，耳朵两边的珠帘就唰啦啦响。她一边吃着葡萄、看着动画片，一边从宾馆房间的这张床跳到那张床。跳烦了，就变换着姿势躺在床上，和身边人大声开着玩笑。 记者：动画片好玩，还是跑步好玩？ 慧敏：跑步！ 记者：有没有不想跑的时候？ 慧敏：没有！ 记者：你为什么那么喜欢跑步呢？ 慧敏：没有为什么。 记者：那要是突然停下来不练，会不会不高兴？ 慧敏：会。 记者：那你以后就准备一直跑下去？ 慧敏：不知道，没想过。 一路上，小慧敏从没不想跑？张建民回答：“最开始她觉得冷，有点坚持不住，后来就好了。我鼓励她，你是想当勇敢的小猴子还是懒猪猪？她就能跑下去。后来几次我跟不上她了，她还说我‘今天你成了懒猪猪了’。”张建民与女儿的良好关系，或许可给人一些启示。在这一点上，当初一同从三亚出发的另一对父女———杨信祥和他11岁的女儿杨仕洁，也是如此。记者拨通杨信祥电话。他回忆：“我和张建民都喜欢体育，都从小培养孩子开始长跑，但关键要在于沟通。2005年前我的方法不对，我记得那年我偶然间看到孩子在日记中说自己很苦，都不想活了，我震动很大，晚上都睡不着。这一次，跑到海口她身体不好，我们也就不跑了。” 在杨信祥看来，张慧敏跑北京更多是她爸爸的志向：“我问过张慧敏，她说为了跑步的事，她爸爸也打她的……” 孩子究竟是乐在其中，还是苦不堪言？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何况，这鱼还会长大，想法还会变化。 只能尽量多沟通。 　　究竟父亲是否炒作 张建民始终坚持：他和女儿的这个“从海南到北京”的长跑计划，只是一次私人的、纯粹的、非商业的“夏令营”。他告诉记者：“去年4月有天早上出去跑步，远远看到地平线上挂着弯弯的月亮似落非落，女儿就加速跑，说‘我要是能到月亮上去坐坐就好了’，我就跟她说，你只要能跑到长城上去坐坐就已经很伟大了。就这样，有了跑到北京的想法。”小慧敏衣服的胸前背后，贴着两块布，上面写着“弘扬奥运，强身健体，挑战极限，为国争光”，并盖满了她途经之地的邮戳。 为钱？张建民不以为然：“当我们从海口出发，本来有公司赞助运作，但后来我发现商业味太浓了。尽管我们开始的确是缺这1万多块的经费，但我们最终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实现心愿。现在跟随我们的一家赞助公司，没有任何活动要求，只是出于爱心护送，我们很满意。” 他也并不一定要女儿成为奥运马拉松冠军：“将来如果她喜欢音乐了，就随她去。”那么，他到底为什么？ 采访中，张建民在面对几乎所有的专家否定时，始终对自己的训练方法、教育方式、那套“来自实践的真理”，深信不疑。他确实很乐于接受采访，但主要是为了宣扬他的训练理论、他的训练方法，以及目前在女儿身上所证明所实现的成就感：今年初海口马拉松赛第二名，如今又8岁跑到了北京…… 或许，正是这种成就感，让他如此坚持。 只是，这样的训练究竟科学吗？ 　　究竟训练是否科学 “这简直是胡闹，违背运动科学，”陈文鹤教授说，“训练需要科学计划，有些体育项目，如体操、武术、跳水等选材年龄小，是因为人在此年龄段柔韧性最好，应适当提早训练保持。而对长跑，需要人的神经系统、骨骼系统等成熟到一定程度，专业长跑运动员选拔要在13岁、14岁才行。8岁这个年龄还没发育，正在打基础的阶段，这么练怎么行？父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心情可以理解。但一个优秀运动员的培养，是一项系统的科学的工程。” 印度政府刚刚颁布一项特殊禁令，禁止曾用7小时跑完65公里、创造世界马拉松纪录的5岁神童布迪亚·辛格再参加比赛。就因为不少印度儿童心理学家和儿科医生认为，高强度训练方式很容易令小辛格身体出现营养不良、贫血和心脏疾病。俄罗斯著名的撑杆跳“女皇”伊辛巴耶娃，就是从16岁才开始专项练习的。1983年出生的刘翔，同样是到了16岁才真正开始跨栏专项训练。即便是作为小慧敏偶像的王军霞，也说自己16岁才开始在大连体校训练，而且没有大强度，打下了很好底子，到19岁时，自己身体、骨骼、心肺功能等各方面成熟了，也没受过伤，所以才能承受得住大强度、大运动量的训练。对于小运动员进行大强度大运动量训练，王军霞也表示忧虑：“只看到个子高，没想到骨密度等还没有长成，可能是急于出成绩……” 对如今体重仅20.6公斤的小慧敏，陈文鹤教授表示：按她现在8岁的年龄，正常体重应该是年龄乘二再加九，也就是25公斤，而她已经明显低于正常体重，况且每天平均跑近65公里，可以说已是过度训练。 那么，孩子应怎么运动？“打好基础！”14岁以下的孩子应以有氧锻炼为主，长跑可以适当，但要注意强度。 陈文鹤最后建议：这么长距离跑后，小慧敏要进行营养补充和全面体检，如果她确实很有天赋，如今应进入调整期，坚持每天训练，否则一旦停下来，这么长时间积累下的运动能力又会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