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极探索现代经济条件下的货币发行规律

中国人民银行副行长 马德伦　　回顾近年来自己主管人民银行货币发行工作，有了一些体会，写出来与大家分享。　　准确把握主要特点，进一步明确货币发行工作的定位　　货币发行工作具有以下七个主要特点：　　第一，货币发行是中央银行最基本的特征。自1694年英格兰银行成立开始，独占货币发行权是各国货币制度中最基本的特征，这是中央银行制度所决定的。在金融管理局制度下，如香港地区，金融管理局不发行货币，而是委托商业机构发行，但是商业机构发行必须要有发行准备金，要把发行准备金缴存中央银行。实际上，在金融管理局制度下货币发行工作也是完全受控于中央银行。谈到中央银行的职能，一般会归纳为三大基本职能，即发行的银行、银行的银行、政府的银行。所谓“发行的银行”，就是指国家赋予中央银行垄断货币的发行权，没有货币发行，就没有中央银行，因此“发行的银行”被放在了第一位。　　第二，货币发行是中央银行核心业务的组成部分。货币发行业务是中央银行核心业务之一，并与其他核心业务密切相关。也可以说，中央银行的其他所有业务都是由货币发行而发展延伸的。比如，中央银行没有垄断货币发行权，就无从进行货币供应量的调节。虽然货币供应量中大部分是非现金货币，但在世界各国，现金仍然在货币供应量中占有很大比例。再如支付结算业务，正是由于社会公众持有的现金形成存款，才有了商业银行之间转账结算的基础，从而产生了对中央银行行使支付结算职能的需求。　　第三，现金发行是受众面最广的金融服务。这种现金服务涉及全社会每个人、每一个经济主体。小孩从接受压岁钱开始，就已经接受了现金服务，即使是在大量使用信用卡的发达国家，人们也需要随身携带零钞或是硬币。在大量使用现钞的中国，这一特点就更为明显。　　第四，人民币作为一种特殊的产品，要经受比其他普通产品更为严格的检验。这个检验既来自于使用者、消费者和持有者，也来自于犯罪分子的挑战。社会公众不仅关注钞票的真伪，也关注钞票的质量、图案、颜色等问题，对钞票从纸张到油墨都会提出许多评价。公众对人民币的观察也非常细。同时，犯罪分子也在借助现代科技手段跟踪人民币的所有变化，企图造出与人民币一模一样的假币。但是，犯罪分子怎样做都是造假。只要对人民币的防伪特征稍加留意，普通群众都可以辨别假币。　　第五，要时刻与假币犯罪作斗争。历史证明，从有货币开始，就有假币存在。在实物货币时代，假金锭、假银锭就存在。货币纸币化之后，假币不断出现，不仅人民币是如此，美元、日元、欧元、英镑等世界各国货币都是如此。与假币作斗争，也是人民银行货币发行工作的一个重要方面。　　第六，安全管理是货币发行工作的关键，是货币金银各项业务平稳开展的基础。发行工作的安全管理，既包括发行库管理，也包括发行基金调运，同时还要高度重视商业银行业务库的安全。发行工作安全管理，要靠人的觉悟，更要靠一套严格的制度和先进的监控手段。　　第七，做好对商业银行的管理是货币发行工作的重要方面。商业银行处在货币发行的第一线，中央银行的货币发行是通过商业银行把现金交到持有者手里。在这个过程中，如何有针对性地做好管理工作，对中央银行而言是一项新挑战。与过去相比，商业银行的经营目标发生了根本变化，但现金存取仍然是商业银行柜台服务的重要内容。商业银行通过储蓄吸纳现金增加了负债，通过支付现金服务于客户，就在一收一付过程中，商业银行负债业务才能扩大，信誉也才能建立。商业银行在现金收付服务方面还存在自身经营目标与客户要求不适应的地方。人民银行要代表公众的利益对商业银行实施监督，同时也欢迎广大钞票持有者对商业银行进行监督。　　货币发行工作的目标　　根据对货币发行工作特点的分析，我们可以概括出货币发行工作的基本目标。人民银行的法定职责“发行人民币，管理人民币流通”，落实到具体工作中的目标，就是“总量满足、结构合理、票面整洁、持有者放心”。　　“总量满足”指的是必须满足经济和社会发展对现钞的需求，这是最基本的道理，是货币发行工作第一目标。钞票总量不够，一定出问题。　　在保证总量之后的“结构合理”，也就是说，要能找开零钱。　　“票面整洁”也非常重要。钞票作为国家名片，接受最广泛的检验，钞票整洁度不高是不能接受的。目前人民币整洁度的状况是大面额纸币好于小面额纸币，城市中流通的钞票好于农村，大城市流通的钞票好于中小城市。　　“持有者放心”，实际上就是说杜绝假币，消灭假币。反假，是货币发行工作最基本的组成部分。如果假币泛滥，社会也不能和谐安定。　　货币发行工作应注意的几个问题　　科学预测分析现金需求　　影响现金运行的因素很多，有经济、金融方面的，也有政策层面的，还有社会管理方面的因素。保证现金供应，就必须增强对这些因素的敏感性。我们主要是从经济、金融层面把握和分析影响现金投放回笼的基本因素，科学地预测。要结合GDP增长、固定资产投资增长、物价水平、居民收入水平、农业收成、信贷资金投放、货币供应量等经济金融指标，同时还要考虑经济货币化程度及一些政策性因素综合分析预测。　　适当增加发行基金准备　　对现金需求总量的把握始终很难。每年元旦到春节短短的几十天内，受中国传统节日的影响，现金投放最大峰值往往是上年现金净投放的数倍。同时，非经济因素的影响也会带来现金需求的波动。持续上升的居民存款也增加着现金供应的压力。这几年，根据市场货币流通量大幅增加的实际，铺底发行基金已从3000亿元调增到5000亿元。实践已经证明，春节前大投放时，若全国发行基金低于铺底数字，紧急现金调运的状况就不可避免，还可能出现局部供应不上的局面。由于现钞从纸浆、造纸、安全线到印刷是一个连续的系统的过程，都只能在印钞造币总公司现有的企业内生产。因此，要保证元旦到春节前现金大投放的需求，适当增加发行基金储备是必要的。　　发行基金调拨要做到早谋划，并要适当集中　　对现金需求形势早做分析预测，目的是要使发行基金在投放旺季之前就摆布到位，避免突发事件影响现金调拨。同时，在调拨中要优先保证重点地区，包括那些现金投放量大的地区、远离重点库或中心城市的偏远地区、运输距离长或交通条件差的地区。我们应该时刻想到“天有不测风云”。以2008年1月份的大风雪为例，那场风雪的时间之长、影响之广、范围之大始料未及，虽然我们有了铁路和公路，现金供应的机动力量比以前强，但遇到风雪严寒或暴雨地震等自然灾害，机动力量就失去了作用。近年来，一些地方不断出现自然灾害或突发事件，但我们的现金供应始终得到保证，这就是提前摆布和保证重点起了作用。在提前摆布时，还要贯彻发行基金储备适当集中的原则。选择那些周边投放量大、辐射范围广、机动能力强的中心地区，适当集中储备发行基金，以便灵活调拨，提高调拨效率。　　要始终高度重视反
假货币工作　　打击假币犯罪，最重要的是配合公安部门打击制造假币、贩售假币。这是从源头上防范假币犯罪的根本措施。无论是开展专项行动，还是日常打击，力度都不能松懈。人民银行要经常组织公众了解人民币防伪特点，识别假币，让群众成为“验钞机”。群众作为钞票的持有者和使用者，在识别假钞、保护自己利益的同时，也可以阻止假币进入流通领域，这就间接打击了假币犯罪。这几年，我们把反假货币宣传重点放在农村乡镇，引导广大农民和流动人口识别假币，对于保护这部分人群的利益很有帮助。此外，还必须强化存款类金融机构的反假货币工作。商业银行等金融机构的柜台堵截假币，防止假币从银行流出流入，这既是银行保护自身利益和信誉的内在要求，也是银行应承担的社会责任。　　货币发行必须贯彻成本最小化、效率最优化原则　　中央银行向社会公众提供现钞是无偿服务，但中央银行在从现钞印制到调运、储存、投放、回笼、清分、销毁的循环过程中，必须支付相应的费用。这中间的任何环节都要求做到以最小的成本提供最优的服务。　　必须确保货币发行的安全　　由于货币的特殊功能，它必然成为犯罪分子的目标。就印钞造币企业而言，除了防范犯罪，还必须防范任何危及生产和职工人身安全的事故发生。进入发行过程，在调运、储备、投放、回笼、清分、销毁各个阶段，既要防范抢劫、盗窃，也要防范内部作案。货币发行的安全，每时每刻都在接受考验。多年来，货币发行安全得以保障，制度、管理、技防这三位一体的安全防范体系起了根本作用。　　货币发行工作面临的新挑战　　在2004～2009年这5年时间里，市场货币流通量增长了近80%，已达3.8万亿元。大规模的货币流通、经济高速增长后不断改变的基础设施和条件、存款类金融机构经营目标的转变以及人民币流通范围的扩大，都对货币发行工作提出了新挑战。　　现行货币发行组织体系的改革　　人民银行现行的发行组织体系是在计划经济体制、在只有一家银行体制下建立并沿袭下来，在县一级设有支库，中心支行设有中心支库，省会城市行设有分库，有印钞厂的城市或者几个大城市设有重点库。这几年，一些地方陆续撤销了县支库。发行基金的调运模式也基本上是“省分库—中心支库—县支库”的模式。现在对大部分地(市)县来说，交通运输条件已根本改善，各地经济发展后，一些地区长期是回笼行、一些地区长期是投放行的格局已经形成。原有的发行体制弊端表现为：发行基金分散保管，周转和调剂使用受到限制；调运路线过长；发行库之间的工作量差异较大；人力、物力、发行基金准备上难以实现最优化组合。此外，现钞清分中心的分布和管理也面临类似的问题。　　现钞管理如何落实　　流通中现金都是通过商业银行投放或回笼的。商业银行在现金收付中如何落实人民银行的要求，遇到了许多问题。为满足客户取现要求，商业银行从人民银行调运现钞，一般都喜欢大面额货币，这样一来，流通中小面额钞票就会出现短缺。在吸收存款时，商业银行不愿接受小面额钞票或硬币，导致流通中的小面额货币更加残破，客户抱怨残损币兑换困难。商业银行营业网点只留少量周转金，客户取现时都以当日收到的现金支付，我们要求商业银行对收到的现金进行清分就落实不了。除非商业银行在每个营业网点都配备清分机和相应的人力，而这样做的成本太高。此外，在取现的限额管理方面，也并非尽如人意。　　海外人民币的供应、回流与管理　　随着人民币流向海外，管理问题就被提上了日程，这些问题包括：在海外如何开展人民币的反假宣传和假币识别、残损人民币兑换和挑选；海外人民币需求是否要保证，如何保证；海外人民币如何回流中国内地；在海外流通的人民币数额把握和统计信息的获取；在海外是否设、设几个人民币的集散地，集散地的组织形式及和人民银行的关系问题；等等。　　人民币防伪技术的应用　　由于科技的发展，犯罪分子制造假币的技术也在提升，他们不断研究分析货币防伪技术，以期达到以假乱真的目的。我们在人民币公众防伪技术的应用上，要研制出“让公众易于识别，而犯罪分子无法仿制”的技术，这方面尚需时日。　　货币发行工作的改进方向　　这些年来，人民银行的分支机构结合本地实际情况，撤销了一部分县支库，一些地方改从上级库调运发行基金为上级库向下级库送发行基金。总行从2006年组织推广跨行政区划就近调拨发行基金，组织印钞造币厂直送产品到异地人民银行发行库。一些省分库也把有的地市中心支库作为省库的延伸，组织就近的其他地市中心支库到受委托的中心支库调运发行基金，从而节省了时间和路途消耗。下一步，应该由总行相关部门组织各省分库逐省研究推进就近调拨，应用现代物流原理，组织货币发行工作。经过几年的努力，在全国各地形成一批人民币投放回笼的中心地区。届时，现有的省—地—县三级发行库设置的体系就会被取代。这项工作必须自上而下地进行。　　人民银行各地的钞票处理中心，实际上是一个钞票清分销毁工作的作业化场所，也应该实行专业化的管理。在设置上，应由总行选择那些回笼省市集中配备设备，逐步改变小而分散的设备配置局面。钞票处理中心应走向公司化的管理体制，既可以为人民银行服务，也可以为商业银行服务。这不仅能提高设备的利用效率，也可解决商业银行对回笼款不清分的问题。　　完善海外人民币的供应与回流机制。这几年，在香港的银行开办人民币业务后，为便利香港银行人民币业务开展、减少运行成本，我们在香港人民币清算行——中银香港——设立了人民币代保管库，实际上是把人民银行深圳中心支库延伸到了香港。这一代保管库对海外人民币供应与回流起了很大的作用。未来是继续这一模式，还是由商业银行市场服务自行解决，还有待讨论。　　要大力推进角币的硬币化。尽管现在硬币沉淀量大，但当纸质角币退出流通后，这部分硬币就会周转起来，当角币硬币在流通中达到或接近饱和时，我们的制造、供应、调运的压力和重体力劳动就会减轻，发行费用就会进一步节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