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富分化:身份的固化与不满

北师大教授董藩说出“没有4000万别来见我”,大学生药家鑫认为“农村人难缠”,大学团干陈刚“纵身一跃,凛然赴死”,深圳清理“8万余名治安高危人员”……这些令人惊异的事件,无一不在宣示一个我们不愿看到却不得不面对的事实:这个社会的阶层固化,可能已经到了不能再不重视的程度……  如果一个社会的底层人向上流动渠道不畅通,各种可能的路径或被堵死,各种争取和挣扎经常无济于事,他们对于自己的前景就会由失望到绝望。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事,将是很令人担忧的。  【开篇】  徐贲:“差身份”不是人的宿命  一个社会要打破“身份固化”,就必须把平等和自由一起确立为基本的普世价值,强调公民身份高于包括财产、阶级等在内的任何个人身份,强调所有公民必须拥有参与国家大事的平等权利。公民既是一种“身份”,也是一种“角色”。从根本上来说,一个人从出生而来的“我是谁”,转变为他所愿望的那个“我能是谁”,这是一种自由选择的角色设计。每个人都对自己有某种身份转变的期待,想要变得更富有、更有政治或社会地位、更事业有成、更被人看得起。但仅仅有这些个人愿望显然是不够的……  【访谈】  底层人“晋级”的梯子被抽掉了?(郭于华、胡星斗、石秀印)  若社会身份的固化、阶层的板结化,首先会导致社会资源的不合理配置和浪费,也必将禁锢社会进步的活力。更为可怕的危害是其将模糊人们的正义感、扭曲公众的是非观念。现今社会上,人们以当事人的“身份标签”作为其价值判断的依据,正是这种恶果的体现。在这个过程中,不同阶层的人都是输家。如果一部分人的生存陷入了困境甚至是绝境,那这个社会的另一部分人也不可能有安定的生活。  【公民广场】  汤嘉琛:弱势群体不是城市的假想敌  作为一个走在改革开放最前沿的城市,深圳粗暴地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划分成三六九等,已经明显有违现代社会公平正义的理念;动用行政力量,将那些边缘群体和弱势群体强行排挤出去,更是对公民居住权和自由迁徙权的践踏。遗憾的是,如此于情于理于法都有失偏颇的做法,竟被有关部门当作一项“战果”来宣示。  徐贲:“差身份”不是人的宿命  在今年召开的政协会议上,有委员提出,“不鼓励农村孩子上大学”,理由是,在农村,导致一个家庭贫困的两大原因:一个是看病,一个就是读大学。农村 孩子读完大学想要留城,少数人确实能在城市站稳脚跟,但大部分面临着找不到工作的 困境。在城市中他们常常是二等公民,过着没有尊严的生活。这就好比那些去国外读书的人一样,到了国外洗盘子。要想站稳脚跟,跟城市人享有同等水平和待遇, 至少要两代人的付出。  这位委员的话虽然很难让人接受,但却触及了当今中国一个令许多人充满焦虑和不平的现实:身份决定命运,那个给予我生命的家庭出生,不仅决定“我现在是谁”,而且也决定了“我将来能是谁”。  身份的变迁  一个人带着固有的身份出生到这个世界,不得不与这样的身份和它的宿命相伴一生。这被许多人当作是一个理所当然,无法抗争,不如接受的现实。那位不鼓励农村孩子上大学的政协委员就是这么认为的。  这位委员不愿意承认的是,一个社会中的身份系统并非是一种宿命,而是由人为的不平等权力制度和利益结构所造成。一个人的身份并不是孤立的存在,它必 定是某个特定社会身份系统中的一分子,它的意义取决于它在这个身份系统中与其它部分的关系。例如,在“阶级斗争为纲”的时代,“红色”身份是在与“黑色” 身份的区别中确立其优越地位的,前者是自然的人上人,而后者则是自然的人下人,好的机会由人上人独占,成为天经地义的事情。  从上世纪50年代到70年代末,中国社会身份系统的区分尺度是“阶级划分”。在1955-1956年的社会主义改造时期之前,人们在生产关系中的关 系和财产情况是中国阶级分析的主要依据,这也是马克思阶级分析的基本原则。但就阶级分析的基本目的和性质而言,这里却有一个重要的区别。马克思所作的是阶  级理论分析,而在中国,这些理论上的“阶级”却被落实为每一个具体社会成员的“属性”,成了他的“成分”。即使当这种阶级划分的物质条件已经根本不存在以 后,人们仍然无法改变这种身份。  80年代后,这种情况逐渐发生了改变,90年代至今,金钱和财富成为中国的新的等级标志。然而由政治意识形态维持的身份秩序并没有因此消失,它虽然 失去了先前对等级利益分配的绝对控制,但仍以新的变化形式继续存在。它的内在矛盾也随之前所未有地凸现出来。例如,以前的“好身份”,如工人、农民,虽然 仍然是无产阶级政治的名义上的先进分子,但事实上已经沦落为“差身份”,它引起的只是贫困、不体面的联想。  在讲究出身的时期,成分好就可以让一个人有上大学的资格,而大学毕业后就可以保证得到一份待遇优厚的工作。现在不同了,谁都可以“凭考分”,或者靠 花钱上大学,但毕业后想要得到好工作,有身份( “路子” )就比没身份的要容易得多,特别有身份的还能得到待遇特别好的工作,享有优越的升迁机会。这些都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焦虑,因为他们虽然可以努力改变“我是 谁”,但却注定难 实现自己愿望的“我能是谁”。  “人可完善”的观念  托克维尔曾经说过,人与动物虽然有些地方相似,但有一个特点是人所独有的。这就是人能自我完善,而动物则不能自我完善,“自有人类以来,人类就发现 自己与动物有这种差别。”因此,人可完善的观念,同世界本身一样古老。平等本身并没有创造“人可完善”这个观念,但它使这个观念具有了新的特点,那就是,  人无需接受宿命的安排,他们不仅可以使自己的社会地位变得更好,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相互之间形成一种平等的,比个人身份更高的共同身份:公民。  封建制度国家的人民,并非绝对没有自我完善能力,只是没有认识到这种完善是可以无限的。他们只想个人处境的改善,而不能设想整体制度的改变。托克维 尔说,“他们希望自己社会地位逐渐变好,除此别无他求。他们虽然承认人类至今已经取得了很大进步,而且今后还会有所进步,但又事先把人类置于一定的不可逾 越的限界之内。”  今天,我们关心社会不公正利益分配的问题,并不是仅仅想要改善某些具体弱势群体的处境(这当然也很重要),而是要设想如何让社会整体制度能有所进步,不至于受制于“不可逾越的限界”。  2008年政协会议上推出“新阶层”委员,有报道满怀期待地声称,像张茵(专栏)和韩方明那样各自代表“新阶层”中的富人和海归,是中国“民主发展”的标志 性事件。在此后的政协和人大中,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富人”代表。相比之下,“穷人”代表的人数却不见有所增加,成为“有身份,无声音”的群体。  2008年,康厚明、胡小燕和朱雪芹成为人民代表大会的农民工代表。2亿农民工拥有3位代表,是按什么样的名额分配原则决定的呢?全国人大中的各种 “精英”代表的名额又是按什么原则决定的呢? 在贫富悬殊的今天,身份的政治待遇差别实际上是一种比经济收入差别更为本质、更为严重的问题。  打破“身份固化”  从社会学来看,每个人的“身份”都不是单一的,而是复合的。每个人都必然属于多个不同群体,因而获得多个不同的局部身份,这些多重身份并不总是和谐 一致,而往往是相互矛盾的,他们是社会、政治制度的产物。一个社会,如果大部分人的“差身份”无法或者很难向“好身份”转化,便会成为“身份固化”的社 会,封建的和其他的身份世袭社会都是这样。  身份固化的后果是社会内部的实际分裂。托克维尔说过,在身份固化的社会内部,“所有的人都按照职业、财产和出身分属等级森严的阶级。”其结果是,“贵族的成员与其余公民毫不相同,他们之间没有共同的思想和感情,以致很难相信他们是属于同一国家 的人。”  一个社会要打破“身份固化”,就必须把平等和自由一起确立为基本的普世价值,强调公民身份高于包括财产、阶级等在内的任何个人身份,强调所有公民必须拥有参与国家大事的平等权利。  公民的平等并不是因为人生来就是平等的。平等的基础不能建立在自然权利论之上。平等是一种人为的社会价值,而且是有条件的。只有当人们进入公众领域,成为有权利的公民,他们才能获得平等。  公民既是一种“身份”,也是一种“角色”。从根本上来说,一个人从出生而来的“我是谁”,转变为他所愿望的那个“我能是谁”,这是一种自由选择的角色设计。每个人都对自己有某种身份转变的期待,想要变得更富有、更有政治或社会地位、更事业有成、更被人看得起。  但仅仅有这些个人愿望显然是不够的,因为这些愿望只有在一个称得上是“好”的社会中实现才会具有普遍意义,这就需要绝大多数人能一起优先考虑争取一个较好的社会,而这一定必须是一个公民平等的社会。  徐贲 美国加州圣玛利学院英文系教授  访谈:底层人“晋级”的梯子被抽掉了?  本报记者 严友良  底层人向上流动的“拦路虎”  时代周报:近年来,社会上“拼搏不如拼爹”、“穷生穷”和“富生富”等现象增多,底层人遇到了上升的“天花板”。哪些因素造成了这些现象?  石秀印:这个趋势是越来越明显了。在过去那种僵硬的计划体制下,我们还可以看到底层人向上的流动,到了本应该充分自由的市场体制下,这个空间反而越 来越狭小了。教育、就业和升迁是底层人“晋级”的主要渠道,目前,一些特权者借助所掌握的公权力,将子女以及亲属安排在最好的学校和最好的单位。与此同 时,一些资产所有者则通过所拥有的金钱,也可以达到同样的目的。  胡星斗:目前的这种现象,根源就在于现有的户籍制度、教育制度、金融财税制度、社会分配保障制度、新闻话语权制度等缺陷与不合理,几乎所有的这些制 度安排都成为了底层人向上流动的“拦路虎”。事实上,以上这些还只是产生“贫二代”现象和身份固化的次级原因,最根本的原因是弱势群体缺乏话语权、组织 权、监督权,报刊、电台电视、新闻媒体大多由地方官员们所控制,往往成为维护既得利益的工具,贫困者、上访者、工人、农民的呼声大多被遮蔽;特别是工人农 民缺乏能够真正代表自己利益的组织,往往无法行使对自己利益的监督权。  板结化的社会没有赢家  时代周报:大家似乎慢慢地意识到了身份“标签化”带来的危害,一个底层人无法“晋级”的社会将出现怎样的后果?  石秀印:目前,中国阶层板结化的问题就如同坐公共汽车一样,一些人凭着很强的权力优势先抢上公共汽车,占据了各个好的座位;另一些人凭借资金的优 势,次后抢上汽车,占据了其它座位;即使后面的平民抢上来了,也没有了座位,只能站着;最弱的人甚至不能登上汽车的台阶,被汽车甩掉了。可是,这些先上车 的人并没有意识到,一个板结化的社会其实是没有赢家的。普通百姓总是没有座位,总有一天会聚在一起找公交公司评理,质问:“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胡星斗:若社会身份的固化、阶层的板结化,首先会导致社会资源的不合理配置和浪费,也必将禁锢社会进步的活力。更为可怕的危害是其将模糊人们的正义 感、扭曲公众的是非观念。现今社会上,人们以当事人的“身份标签”作为其价值判断的依据,正是这种恶果的体现。很多时候,只要是富人和穷人发生冲突就谴责  其是“为富不仁”,而一旦是官员与普通人的纠纷就被解读为“以权压人”。如此同时,在那些精英阶层眼里,这些底层的也被贴上“没完没了上访”、“无休止的 纠缠”等标签。长期下去,整个社会就乱了。  郭于华: 目前,社会生态出现问题,日益分成界限清晰的“你们”和“我们”。既得利益集团垄断各种社会资源,并固化利益,寡头化趋势明显;社会底层则抱怨社会不公,极端的反抗行为和民粹主义开始露出苗头。我们应该警惕矛盾激化、暴力对抗的可能。  在这个过程中,不同阶层的人都是输家。如果一部分人的生存陷入了困境甚至是绝境,那这个社会的另一部分人也不可能有安定的生活。阶层对立使社会缺乏 理性、客观、公正、宽容的环境,精英阶层被预设为“坏人”与“恶人”,所以,精英阶层也缺乏安全感,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很多富人选择“移民”、很多官员选择 “裸官”的原因。  重建社会才是出路  时代周报:目前,一些官员认为只要加大住房、医疗、教育、社保等民生领域的投入,“人民内部矛盾用人民币解决”,就能实现社会和谐。对此,该怎么看?中国究竟该用何种办法来破解身份固化趋势明显带来的后果?  胡星斗:采取扩大民生的方式有可能缓解当前的矛盾,但是如果不从改善“民权”的角度去考虑,那么改善“民生”的实际效果将十分有限。 当前中国阶层固化和结构锁闭,从根本上是因为不同群体在表达与追求自身利益能力上的失衡,即社会权利失衡的结果。面对权力的“飞扬跋扈”与财富的“趾高气  扬”,工人和农民的权益缺少制度的保障。而西方国家的经验告诉我们,制度化的利益表达渠道恰好是社会权利有效博弈的产物。所以,我以为改善“民权”、保护 “民权”才是重中之重。需要强调的是,我所说的“民权”,除了大家经常提到的政治权利之外,还包括诸如保障弱势群体的话语权和金融权等经济和文化权利。  石秀印:改善民生的方式基本是治标而不是治本。我的一个基本判断是,对于工人和农民这些弱势群体来说,“给民生”的方式可能效果比较好;但是对于中 产阶级来说,“给民主”才能发挥更大的效用。关键是各阶层的人共同和平等地参加社会规则的制定,通过共决程序让社会规则中的标准包含各阶层的价值,让社 会规则中的程序容纳各阶层的人的参与。  郭于华:分析社会流动停滞和阶层固化的原因,特权固然是因素之一,但在当前的转型时期,社会改革和社会建设的滞后也是一个重要因素,甚至在某些时候更关键。  从理论上说,一个正常、健全的社会应该是权力、市场、社会三种力量鼎足而立、相互制衡。当下中国社会的现状,是权力与市场紧密结合,挤压和占领社会空间,使得“社会”这个社会主义制度本应具有的最重要的内涵无从形成。那么,重建社会或许是走出这个困境的唯一道路。  当前的社会建设,必须从两个方面同时用力,即建立有效的劳资双方的利益博弈机制、以调整劳资关系为突破口的“能动社会”;建设和建立公民参与机制、以调整 “官民关系”为突破口的“公民社会”。  郭于华  清华大学社会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  胡星斗  北京理工大学经济学教授、中国问题学创始人  石秀印  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研究员、教授,中国社会学会劳动社会学专业委员会副会长  汤嘉琛:弱势群体不是城市的假想敌  汤嘉琛  一场即将到来的盛会让深圳如临大敌,草木皆兵。在过去100天的时间里,深圳警方已陆续将8万余人赶出这座城市。他们或是涉嫌卖淫的“失足妇女”, 或是身患精神疾病的患者,或是昼伏夜出的无业人士,或是扬言报复社会的失意者,但他们身上都被贴了同一个标签:潜在治安高危人群。  作为一个走在改革开放最前沿的城市,深圳粗暴地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划分成三六九等,已经明显有违现代社会公平正义的理念;动用行政力量,将那  些边缘群体和弱势群体强行排挤出去,更是对公民居住权和自由迁徙权的践踏。遗憾的是,如此于情于理于法都有失偏颇的做法,竟被有关部门当作一项“战果”来 宣示。  当然,只要遇到盛大活动就“犯病”,深圳并不是第一个患者,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患者。照理说,随着中国日渐强大,越来越多的世界级盛会都会更加青睐我 们,有改革开放三十多年的丰硕成就撑腰,前进中的中国理应更加从容和自信。但是,当全世界的目光聚焦过来,那些被选中的城市却总是突然像个要面见贵宾的小 媳妇儿,开始担心自己的衣衫不够整洁,担心自己的妆容不够精致,担心自己所用的香水不够高雅,于是在闺房里如坐针毡,自己吓唬自己。  城市因人而生动。正是有了操持不同工种的劳动者,有了各种层次的老百姓,一座城市才会具有迷人的生活气息,而不至于沦为钢筋水泥的丛林。纵是确有极 少数人不能在这个城市有尊严地生存,去留与否也应是个人自由选择。在正常的城市生态中,不同的社会群体原本是可以和谐共处的,但有些城市的管理者却容易形  成一个坏习惯,他们总是惯于想象出很多的假想敌。路边的小摊小贩是潜在的
敌人,小区维权的居民是潜在的敌人,向包工头讨薪的农民工是潜在的敌人,房屋遭强 拆的业主是潜在的敌人,失业青年是潜在的敌人,精神病人是潜在的敌人,谁要影响哪怕有可能影响到稳定,谁就是敌人。  正是这种稳定压倒一切的思维定势,让城市主政者将社会风险估计得过于严重,以致他们总是要求自己的下属将问题消灭在萌芽状态。久而久之,这种“自己 吓自己”成了一种僵硬地处理人们内部矛盾、处置日常事务的方式。几年前,有一个帖子备受
网友追捧,其标题《稳定什么也没有压倒,只压倒了我们》虽然有些惊 悚,但也有几分道理,值得我们反思。  我们应该如何应对社会矛盾?视而不见当然是不负责任的表现,但谨小慎微以致畏首畏尾也十分不可取。毕竟,很多被视为威胁的社会矛盾,其实只是正常的 利益博弈,远不至于将社会拖入动荡的泥淖。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一个基本的共识是,当前中国的社会结构仍具备相当的弹性,正是这种弹性让我们能够在应对各  种挑战时化险为夷,平稳度过危机。如果不能对这一点有清醒的认识,总是在试图消除冲突的时候又制造新的社会冲突,这样的社会必然缺少美国社会学家科塞所说 的“安全阀”。  可以说,只有那些对自身容纳冲突能力极其自卑的城市,才会在盛大活动面前方寸大乱,胡乱地向辖区内的民众展示肌肉,让老百姓口中有怨言胸中有怨气。 而一个真正值得人尊敬的城市,并非是没有社会矛盾的乌托邦,而是能够容纳冲突和用制度化的方式解决冲突的生活空间,它没有敌人。

时间: 2024-10-13 11:1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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