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油污案被告将支付索赔金额四成逾1200万元

两省三地渔民的维权过程和结局不尽相同，但面对的共同问题是司法救济渠道不畅和海洋油污损害赔偿机制缺失　　□ 本刊记者 张瑞丹 | 文　　波折多年的渤海油污案，终于在最近画上了句号。　　四年前，在渤海海域，一起"油耗子"盗油引起的泄油事件，与一起油轮泄油事件叠加，殃及河北山东两省渔民。11月18日，在天津海事法院主持下，河北乐亭县六位渔民与被告中海发展股份有限公司(中海发展)、中海发展股份有限公司油轮公司(下称中海油轮)、中国石油化工股份有限公司(下称中石化)、中国石油化工股份有限公司胜利油田分公司(下简称胜利油田)签署了调解协议。　　被告将支付1200余万元，约占六位渔民索赔金额的四成。其中，中海油轮拿出70万元，余下的由中石化及其下属的胜利油田支付。　　渔民鲁月波说，这无法涵盖他们的全部经济损失，但只能选择接受，因为耗不起。　　在山东东营和烟台，也有渔民努力维权。渔民维权的过程和结局不尽相同，但面对的共同问题是司法救济渠道不畅和海洋油污损害赔偿机制缺失。　　无独有偶，发生在2010年7月的大连新港输油管道爆炸事故，导致中石油大连石化分公司大量原油泄漏，相关海域水产养殖损失惨重，渔民们数度上访维权(相关报道参见本刊2010年第37期"大连油污无赔偿")。至今，大连受损渔民仍然在漫漫索赔路上艰难跋涉。　　两起油污事件　　2006年3月，河北省乐亭县渔民们发现自家养殖场所在的海域陆续漂来大批原油，席卷滩涂。4月上旬，溢油污染达到顶峰，附近渔民养殖的贝类、青蛤等纷纷死亡。　　后经调查发现，油污有两处来源：2005年6月至12月间，王玉江、刘林彬等人多次在胜利油田海洋采油厂海底输油管道上打孔盗油，造成原油外泄；当年12月，在附近海域，中海油轮下属"大庆91号"油轮运载途中发生舱裂，原油大量泄漏。　　直到2006年3月13日，胜利油田才正式找到溢油源，并停止原油外输。但是，胜利油田当时并未选择上报情况。同一天，国家海洋局北海分局的执法人员在山东长岛海域排查油污染事件时，发现了原油泄漏。　　据《唐山市人民政府关于我市海域原油污染有关情况的报告》，整个唐山市海岸及滩涂均受原油污染，当地畜牧水产部门统计的渔业损失为7.85亿元。其中，乐亭县渔业损失就达2.48亿元。除了河北大片区域，山东的东营市和烟台市部分养殖场也受到不同程度污染。　　2006年至2007年间，王玉江、刘林彬等人相继获刑。但两起泄油事件叠加造成的影响，至今没有消除。　　在烟台市重灾区长岛县，当地政府迅速统计损失，向中海油轮索赔。中海发展董事会办公室一位工作人员说，由于取证难，最终在交通部、地方政府和山东省海事局的沟通下，中海发展支付3600万元赔偿款，其中3000万元由山东省海事局转交烟台渔业局，余下600万元直接支付烟台渔业局。该人士透露，实际上渔民所要求的赔偿金额远远大于3600万元，"这是一个协商的结果。"　　在东营，受当地政府委托，农业部对漏油来源、影响海域和损失进行了鉴定。在当地政府调解不成的情况下，东营市渔民于2007年春天在青岛海事法院起诉胜利油田。　　而乐亭县鲁月波、牛毅、高维华、陈长江、安进来、韩万江六位渔民委托农业部黄渤海区渔业生态环境监测中心评估的结果是，他们六家经济损失总额为3000余万元。六位渔民委托北京市中咨律师事务所律师夏军，诉至天津海事法院，向中海发展、中海油轮、中石化、胜利油田以及中海石油(中国)有限公司(下称中海油)等被告索赔。　　举证难题　　渔民们首先面临举证难题。夏军律师说，当时仅有的证据，除了前述唐山市政府情况报告，仅有原国家环保总局2007年3月《中国近岸海域环境质量公报》披露的点滴信息："2006年2月至7月，由于受渤海油轮事故和海上油田盗油的原油泄漏影响，山东长岛和河北秦皇岛附近海域相继发生原油污染。"　　2008年9月，案件出现转机。夏军了解到，国家海洋局针对胜利油田漏油事故形成了《案件调查终结报告》。几经周折，天津海事法院获得该报告。报告指出了溢油影响范围，其中"河北乐亭以东海域有3块异常区"，根据油指纹鉴定分析结果，这些漂油区域油污的特征与胜利油田泄漏的原油一致。　　2008年12月，鲁月波等六位乐亭渔民为原告的"渤海污染案"在天津海事法院开庭。　　山东烟台市渔业协会也代表当地808家单位和个人，将中海发展、中石化、中海油诉至青岛海事法院，要求赔偿损失3.5亿多元。　　2009年8月，烟台市渔业协会撤回对中海发展和中海油的起诉，中石化成为该案惟一被告。知情人士透露，对中海油撤诉是因为证据不足，而对中海发展撤诉，则与之前中海发展已经通过山东当地政府协调支付3600万元有关。但这些钱如何分配给受损渔民，至今无公开说法。有不少渔民称一直没收到过赔偿款。　　2009年11月，青岛海事法院驳回烟台市渔业协会的诉讼请求。法院认为，原告不能证明被告有侵权行为，也没有证据证明原告的损失与溢油事故存在因果关系，且认定该溢油事故由第三者故意盗油造成，损失应由第三者负责赔偿，被告不应承担赔偿责任。　　2009年4月和8月，天津海事法院两次开庭审理河北乐亭县渔民索赔案。由于中海油举证成功证实自己与污染无关，原告撤销对中海油的起诉。　　中海发展和中海油轮认为，乐亭县周围海域的原油泄漏与自己无关，过错在于中石化和胜利油田。而后两者认为，中海油轮也可能是肇事者，即使溢油污染确系胜利油田泄漏所致，也是"油耗子"偷油造成，责任并不在自己。　　国家海洋局北海分局的《案件调查终结报告》则指出，中石化在发生事故后未按照《海洋环境保护法》的规定及时报告，为此罚款5万元，并因溢油事故造成海洋环境污染，罚款20万元。　　夏军表示："中石化及胜利油田对于本案溢油污染事故和渔业生产损失，负有一定过错，但其是否应当为犯罪分子海底盗油酿成的后果全部埋单，现行《海洋环境保护法》并无明确规定，不可避免地带来了法律适用争议。"　　2010年11月18日，在天津海事法院协调下，四被告同意进行调解。一周后，六位乐亭渔民"无可奈何"地接受"城下之盟"--共获得1200万余元"最终补偿"，前提是承认四被告与油污"无关""不承担赔偿责任"，且今后不得提出"任何形式的索赔和诉讼"。　　油污损害赔偿机制缺失　　实际上，2010年7月1日起施行的《侵权责任法》明确规定，"因第三人过错污染环境造成损害的，受害人可以向排污者请求赔偿，也可以向第三人请求赔偿。排污者赔偿后，有权向第三人追偿"。夏军认为，该案如能全面落实无过错责任原则和先行赔付原则，"必将极大完善环境污染赔偿责任制度"。　　中国海洋大学法政学院院长徐祥民对本刊记者表示，即使《侵权责任法》未出台，相关法律也不存在根本性"缺失"，完全可以适用《民法通则》和相关司法解释中有关侵权责任的规定，判决被告赔偿渔民。"问题是不把法律当回事，也没有把老百姓的利益当回事。"　　对于国际上普遍施行的以强制保险加赔偿基金为主体的油污损害赔偿制度，中国的相关法律已经有所规定，进展却十分缓慢。　　在保险制度层面，《防治海洋工程建设项目污染损害海洋环境条例》明确规定，"海洋油气矿产资源勘探开发单位应当办理有关污染损害民事责任保险"，原国家环保总局和中国保监会又于2008年联合发布《关于环境污染责任保险的指导
意见》，但环境污染责任险制度依然缺少实质性动作。　　此外，中国只加入了《国际油污损害民事责任公约》，但游离于《设立国际油污损害赔偿基金》之外。业界普遍认为，相关央企的反对，是中国没有加入该基金的重要原因。而国内油污损害赔偿基金制度只在部分地方有所尝试，全国性的《船舶油污损害赔偿基金征收和使用管理办法》还在制定当中，中国三大石油公司据称反应较消极。　　就在河北乐亭渔民索赔一案结案前不久，青岛海事法院对东营渔民索赔案做出判决，认定被告对养殖户污染损失"没有责任"，但同时又要求被告"补偿"养殖户"约3400万元经济损失的七成"，但对为何判决补偿没有引用任何法律条文未予以说明。　　一位知情法律人士说，这是一个奇怪的判决，看起来不像司法判决书，倒像"政法委文件"。"赔偿、补偿，一字之差，意义大不相同。"他认为，该结果更多是当地政府维稳要求之下的妥协产物--一方面不认定石油公司责任，一方面又试图"摆平"纠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