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届柏林国际电影节：新十年旧法则(组图)

戴着3D 眼镜的维姆文德斯在首映现场（左图）；热爱胶片的赫尔佐格也携带3D新作前往柏林。 　　《内达与西敏：一次别离》一片大获全胜，斩获“3只熊”（左图）；伊朗影片《内达与西敏：一次别离》导演阿?/span> 贝拉·塔尔是本届电影节唯一 一位没有发表获奖感言的导演 《都灵之马》团队极少在电影节公开露面 　　撰文、编辑/王子烨(发自柏林)　　上周日，为期10天的第61届柏林电影节落下大幕。尽管本届电影节仍有一贯弊病，但是金熊奖颁发给伊朗电影《内达与西敏：一次别离》也算不负众望。该片不仅斩获金熊，男女主角全部封帝、封后，三项重奖于一身在国际电影节实属罕见。去年威尼斯电影节评委昆丁·塔伦蒂诺的那句“打破一片一奖”的呼吁尚在耳边，本次柏林电影节就大胆开创先河。这是对本届电影节大多数参展影片质量平平的抗议，更是年迈的“柏林电影节”在夹缝中的大胆翻身。　　作为一个去年刚过完60大寿的电影节，在一度经历了“中年危机”后，柏林电影节缓步步入它的中老年。虽然柏林电影节在历史上发掘过一批大师，张艺谋、田壮壮、王小帅、王全安这些从柏林走出的中国影人也普及了这只熊在中国的文化影响力，但是论大胆创新或者艺术成就，柏林还是难与戛纳、威尼斯抗衡。再加上红毯星辉暗淡、竞赛单元整体平淡、近几年的金熊没有惊喜等问题，柏林电影节正像它举办的季节一样，正在经历一场寒冬。本报记者受“柏林电影节”特别赞助商格拉苏蒂手表之邀前往柏林，这不仅是一场电影文化之旅，更是一场历史文化之旅。　　现场 1　　誓死捍卫“新十年”？　　2月10日的柏林气温逼近零度，柏林电影节开幕式会场上群星的光辉并没能使温度飙升，红毯上的大牌明星寥寥无几，《大地惊雷》主创人员成为了当日红地毯上最大的明星，而指定的“救火队员”麦当娜也是直到13日才姗姗来迟。明星之于红毯就像珠宝之于女人，虽然星光暗淡一直是柏林电影节的“惯例”，但如此朴素也的确显得捉襟见肘。　　不仅明星，本次电影节参赛影片的阵容也不那么提气。出于欧洲电影节的一贯立场，本届电影节22部参赛影片中有一半以上来自欧洲，参赛影片数量远少于上一届电影节。一些被寄予厚望的影片，比如大卫·柯南伯格讲述弗洛伊德与荣格生平的电影《危险方法》，以及导演泰伦斯·马立克的新片《生命之树》，因为种种原因比如没有按预期拍摄完毕等而转投戛纳。缺乏大片的现状逼迫各国媒体和影迷只得将注意力转投那些向来与狗仔无缘、名字拗口的匈牙利、伊朗导演。　　面对惨状，电影节主席科斯里克坦然解释道：“第61届电影节意味着我们处在一个新的十年，只要电影足够精彩，我们当然愿意选择那些年轻的、尚不熟悉的导演作品。我可不希望每年都在重复过去，我们也要生存。我们为文化的多样性战斗，正如我们誓死捍卫食物的多样性。”　　现场2　　华语电影打酱油　　华语影人多少是有“柏林情结”的，也正如电影节主席科斯里克所说要为“文化多样性战斗、为新导演开辟疆土”，从张艺谋到王全安，从田壮壮到王小帅，一批在国内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导演正是在这片欧洲的土地上第一次获得了国际声誉。不过第61届柏林电影节上，中国导演不仅和金熊无缘，甚至在会场内外连中国面孔都不多见。尽管张艺谋、陈凯歌都有电影进入柏林，但都非主竞赛单元，不为获奖只为卖片，唯有赵亮指导的反歧视艾滋病的纪录片《在一起》进入全景单元苦撑局面，但最终因为被评价为“根基不牢、内容散漫”只能重在参与了。在“新生代单元”的“水晶熊奖”角逐中，张艺谋入围的影片《山楂树之恋》最终败给美国影片《在冰上》未能捧走“水晶熊”。该奖项单元主要针对儿童和青少年题材电影设立，去年香港导演张婉婷曾凭借《岁月神偷》摘取此奖项。倒是陈红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春风得意，称《赵氏孤儿》前景看好，很多海外买家已经抛来橄榄枝。　　去年柏林电影节尚有张艺谋、王全安的两部新片参赛，今年华语片的
空缺比较反常规。不过在卖片市场上却有不少中国人的面孔，陈可辛带来了《武侠》和《血滴子》，施南生负责的发行工作室则力推李连杰主演的《白蛇传说》和《龙门飞甲》，王家卫的《一代宗师》海报惊现柏林街头，还未拍完就已经开始吆喝起来。　　现场 3　　“文艺3D”大爆发　　比起竞赛片单元的“口味清淡”，对大多数前往柏林电影节的媒体、影人、影迷来说，在心中重点勾画的必看影片大热之选名单上绝对会有《被遗忘的梦之洞穴》和《皮娜》。首先它们系出名门，分别出于赫尔佐格和维姆·文德斯之手。前者讲述隐藏在法国南部萧韦岩洞中的30000年前的古人类精美岩画；而后者干脆就是大师站在大师的肩膀上，维姆·文德斯以纪录片的形式展现了德国国宝级舞蹈家皮娜·鲍什的舞台代表作。　　除了都打大师牌，这两部影片加之法国动画界重量级人物米歇尔·奥塞洛的3D动画《夜的故事》，一同使“文艺3D片”成为今年柏林电影节最大的特色。在观影后的采访中，赫尔佐格说尽管他曾经公开表示更偏爱胶片技术，但这并不妨碍运用3D技术实现更好的影片效果。至于一向热爱摄影技术，并将画面感与哲学意义完美融合的文德斯早就对3D跃跃欲试，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的时候，文德斯说拍皮娜是他多年的梦想，在经历漫长的酝酿和筹拍过程后，导演终于意识到只有3D技术才能完整地呈现舞蹈家的真正魅力。　　最佳影片金熊奖：《内达与西敏：一次别离》　　是电影的胜利，亦是政治的胜利　　今年在柏林压倒性胜利的赢家属于伊朗。先是伊朗导演贾法·帕纳西受到政府制裁，已被选为竞赛单元评委却无法前往柏林。这厢柏林电影节立刻做出声援，组委会在现场专门准备了一把贴有“贾法·帕纳西”名字的空椅子以示支持。在事后的媒体访问中，评审团主席伊莎贝拉·罗西里尼说：“这把空椅子比贾法·帕纳西本人来的话题性更大。”最终伊朗导演阿斯哈·法哈蒂的电影《内达与西敏：一次别离》(以下简称《别离》)获得包括最佳影片、最佳男演员、最佳女演员在内的三项大奖。主席团的此举开创了国际主流电影节的先河，把三个大奖颁发给同一部电影。　　《别离》讲述了两个普通家庭由于一场冲突而导致困境的故事。围绕家庭的破碎、女性的卑微、宗教的钳制，《别离》淡然勾勒出了伊朗的社会现状。导演阿斯哈·法哈蒂曾凭借《关于伊丽》获得59届柏林电影节最佳导演奖。尽管本片在影展期间评分一直遥遥领先，但是如此大力度地颁奖给一部影片“究竟有多少政治因素嫁接到这部电影身上”恐怕是很多人的疑问。一向打政治牌，尤其偏爱女性题材的柏林电影节难逃“柏林规则”。在获奖后接受采访时，阿斯哈再次表明立场：“感谢柏林电影节，它用最实际、最有价值的方式对伊朗表达了支持。”　　最佳影片金熊奖：《内达与西敏：一次别离》　　我不是个英雄，也不是个政客，我只是个拍电影的　　记者：您在什么情况下想到要拍摄这样一部电影？　　阿斯哈：几年前我在柏林创作一个剧本时，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伊朗的音乐声。我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伊朗，但是我做不到，那里的人和事已经在我心中打上了烙印。那段时间，无论在街上、公车上，我都在想起伊朗。最后我回去了，开始创作《内达与西敏》的剧本。　　记者：为何选择从中产阶级的视角入手？　　阿斯哈：你也知道，伊朗是一个糅合了多种民族、文化、社会阶层的国家，它的社会问题也是非常复杂的，这部电影是对伊朗某个阶层状态的反映，我也尝试用更现实主义的方法让伊朗的某个群体引起共鸣。　　记者：在电影里，女儿因为不能受到更好的教育而选择出国，现实中的伊朗年轻人也面临同样问题吗？　　阿斯哈：在未来，伊朗妇女的社会地位和教育会有更大的进展。但对我的女儿这一辈来说，一切都是未知，像内达和西敏这一代伊朗人也必须负担起这部分责任，无论是去西方还是留在伊朗，这种艰难的选择对她们都会造成某种伤害。　　记者：伊朗导演是如何应对审查制度的？　　阿斯哈：其实我们也在寻找新的拍摄方法，不会跟审查制度作对，在它的监控下，寻找另一种途径来表达自己的思想。《别离》开拍后我就没考虑过审查了，因为在写剧本的时候把所有问题都考虑过了。　　记者：你会宁愿冒被关进监狱的险也要自由地拍电影吗？　　阿斯哈：我不是个英雄，也不是个政客，我只是个拍电影的。我只希望在我有话说的时候能通过电影把话说出来。如果要我选，我更情愿在不冒险的情况下自由创作。　　评审团大奖银熊奖：《都灵之马》　　贝拉·塔尔，最后的“折磨”　　在本届柏林电影节上，再次挑战人类极限的除了贝拉·塔尔的长镜头，还有他真正的大师做派。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执导过《撒旦探戈》《鲸鱼马戏团》的匈牙利导演还是那个厌世、刻薄、晦涩的人，他从来不觉得这个世界有多美好，他在对一切的不满中却再次赢得了声望。　　匈牙利导演贝拉·塔尔闻名于世的是他的挑战极限的长镜头以及本人顽固的性格。其代表作，长达7个小时的《撒旦探戈》需要观众日以继夜才能观赏完毕。而很多观众甚至在第一个长镜头还没结束的时候就已经放弃，因为他们认为这一定是影碟机卡住了。文艺风向标苏珊·桑塔格却将这部电影称为过去15年来最经典、成就最高的电影，指引无数文艺青年义无反顾地在豆瓣上打出9.2分的高分。　　贝拉最初的理想是成为一名哲学家，只是把拍摄电影作为业余爱好。这位“业余哲学家”显然是电影圈中的异类，他声称从来不与布达佩斯的电影圈子交往。“我甚至都不知道该跟他们说什么，因为我跟他们的生活和思考方式完全不同，他们是电影制作者，而我，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同时贝拉也是大量知名导演的偶像，格斯·范·桑特曾经表示自己的电影曾受到贝拉·塔尔的巨大影响，比如充斥着长镜头的极端极简主义电影《盖瑞》。　　《都灵之马》君临柏林，各路媒体闻风丧胆，噤若寒蝉。贝拉·塔尔早在拍摄上一部电影时就宣称这将是他的最后一部电影。在放映影片之前，他亲自做了简短介绍：“1889年的一天，尼采在出门时看到一匹不愿前行的马，正在受到车夫的鞭打。尼采冲上前去制止了这一暴行，并搂住马的脖子开始哭泣。在这之后，他一直躺在自家的沙发上沉默不语，度过了生命中的最后十年。”介绍完毕，全场已经掌声雷动，在记者的观影中这也是唯一一部刚出现字幕便得到全场掌声的电影，然后观众便像小学生一般虔诚地忍受着导演施加的酷刑折磨。　　而在观影后记者可以很客观地说，影片与尼采毫无关系，这部长达146分钟的电影重复讲述了一个父亲和他的女儿以及一匹马在6天中的生活故事。剧中人物穿着破烂的衣服，每天重复着用手吃煮土豆，打水、刷碗、砍柴和喂马。贝拉的粉丝们会迅速在影片中找到自己需要的节奏并沉浸其中，但普通观众恐怕仍然难逃困顿乏味之感，每一个细小的分支情节都像是导演对观众的巨大恩赐，哪怕是毫无意义的对白都让观影者得到片刻松弛。事实上，就观影难度系数来说，这只能称作贝拉的一部入门级影片，两个半小时的时长远不能与他以往的鸿篇巨作相比。　　影片在电影节公映后，全世界大量媒体陷入沉默，就连酷爱写评论文章的法国人也只把笔墨集中在剧情描述和无关痛痒的拍摄手法介绍上。这到底是一部伟大的艺术作品，还是又一次对影评人和观众的集体嘲讽，谁都不愿意提前表态。评委会也只能以保守的方式将银熊奖颁发给这部电影。贝拉·塔尔也是唯一一位拒绝发表获奖感言的获奖者，拿了奖就走，好像多说一句都是对媒体的恩赐。下台后他对记者说他已经把银熊奖杯卖了，这部影片之后，他将会把全部精力投入绘画之中。这种人生即作品的姿态也使得贝拉成为本届电影节出镜率最少的导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