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自己这一辈子,除了苦之外,就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注定是个苦命人!从记事开始,我都没有见过自己的爸爸妈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的人。后来听老人说,我的老家可能是太和人,具体什么地方都不知道了,我是逃荒要饭的时候被人丢到这个地方的,被我的养父母养大成人。养父母家里很穷,为了让我多给他们家干几年庄稼地里的活儿,她们不让我过早结婚,直到我快30岁了,村里人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们才让媒婆帮我找婆家。正好,我们同村的王希鲁因为家穷,一直没有找到老婆,在媒婆的介绍下,我们结婚了。结婚后,我才知道,他比我大两岁,1951年当兵,1956年复员回来,当过班长,入过党,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从战场上复员的他不仅带了好几块军功彰回来,还带回来严重的气管炎和肺气肿,身体长年靠药物来维持。可能是他身体不好的原因,我们结婚几年后才生下唯一的一个女儿。因为是农村户口,复员回来的他不能到县城参加正式工作,只能到市交通局食堂当临时工,后来食堂倒闭了,就又回到了农村。
2013年1月11日10点44分,出生于1932年的童学英和衣躺在床上痛苦地呻吟道:“我的妈呀,两条烂腿疼死我了,受不了啦,真想拿根绳子把自己勒死算了,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是不是杀了很多人,否则的话,怎么能让我遭受这么大的罪!”
把伤口脓液擦掉后,童学英很吃力地下床:“趁着女儿如华还没有回来,先偷偷下地走两步,整天睡在床上头都是晕的,看屋子里的人和东西都是来回摇晃不停,感觉整个人都是飘的。”
在女儿如华的帮助下,童学英返回到床上坐下,女儿如华找来药粉给她上药:“我们这个家除了穷之外,好像没有别的特点了,没有钱,只能给老母亲买点最便宜的止痛片和消炎药粉,实在痛的厉害了,才给伤口上撒点药粉。”
“如果不是痛得太厉害了,肯定舍不得用。腿上烂得太厉害了,一瓶最便宜的消炎药粉都需要15块钱,而且每撒一次都需要浪费很多药粉,纱布价格不便宜,用不起,就用这白布条把烂的地方包一下就行了,一床破旧的白床单可以撕开很多条,能用一段时间,实惠!”童学英说。
听到妈妈童学英抱怨,一旁做馒头的女儿如华回应道:“妈,你也知道我们是依靠做馍馍,卖馍馍为生的人,如果人家知道你的腿烂成这个样子,还有臭味,要是被人看到了,谁还买我们家的馍馍?虽然一锅馍馍只能挣几块钱,好歹一天还可以挣上20多块钱,这些钱对于有钱人还不够一顿饭,而对我们来说就可以不挨饿了。”
听完女儿的说话,童学英低头不语,随后,她从枕头下摸出一本复员军人证明书拿在手里:“女儿,妈错了,妈理解你,换句话说,我这个样子也丢人现眼,如果你爸爸王希鲁还活着的话,你就不要操这么大的心了,好歹他还可以帮你打下手。”
“这本复员证和两块军功彰是你爸爸留给我们娘俩的全部遗物了,也是你爸爸参加抗美援朝打仗的时候部队给的。我们农村老家在1991年的时候发生洪灾,你爸爸的证件还是被大水冲出来的,要不是被我看到,连你爸爸的这个本本都没有了。你爸爸从战场上带回来的军功彰只剩下这两块了,其余的都被洪水冲走了。现在,我难过的时候就对着本本上的照片说几句,这样心里就好受点儿。”童学英很小声地和女儿说。
吃完馒头,女儿催促和帮助着童学英躺回到了床上:“好了,不要说这么多了,我爸骨头都没有了,指望他更不可能了。活人还要靠自己,等下我要出门卖馍馍去了,你就躺在床上不要发出声音让外面的人听到就可以了,再疼也要忍着!”
身体不好,无法下地干活,只能厚着脸皮找乡里的领导。领导开恩,把丈夫安排到排灌站当临时工,工资太低,生活过得相当艰难。大概在1980年的时候,乡排灌站也倒闭了,家里没有了生活来源。女儿当时上初中也需要钱,无法下地干活的丈夫只好来到县城,租下现在这间房子靠卖馍馍为生。1983年,因为家庭实在太穷,女儿初中毕业就过来和我们一起做馍馍卖。当时虽然每个月除掉房租和开支外,所剩无几,但家人很高兴,只要每天能吃上馍馍,不饿肚子就很高兴了。
几年后,在媒婆的介绍下,女儿也找了对象,对方人好,家穷,兄弟多。当时女婿家连住的房子都没有,只能租房子住。我丈夫就说,穷没有关系,有人在就行了,靠双手干活吃饭,不偷不抢。
从1990年开始,我的双腿就开始烂了,刚开始不严重,也就没有太在意,后来慢慢严重了。因为家穷,拿不起钱看病,就只能慢慢拖着,丈夫当时也很无奈,他的病情已经非常严重,就连做馍馍的活都干不了,只能站在外面卖馍馍,家里好不容易挣点钱基本上都是给他买药吃了。
2002年3月5日,丈夫死了,因为没有钱买药,活活病死的。我就记得,他快要咽气的时候,拉着我的手说了好多话,他说,他是党员,是军人,我是军人的老婆,任何时候一定要多为国家考虑,再苦、再累、再大的苦难也不要找政府的麻烦。他还说,虽然革命一辈子也没有享过福,过着缺吃少喝的生活,但和那些牺牲在战场上的战友相比,活着已经很幸福了。
丈夫一直对我很好,讲情顺理的一个人,为人正直,也没有因为我生的是一个女儿而和我生闷气。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给丈夫生个儿子,从这点来说,我是个没用的女人。
丈夫去世不久,我的双腿就更严重了,女儿把我弄到县医院看过,医生说,是静脉曲张引起的溃烂,由于病情拖得太久了,没有钱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是截肢保命。我不干,宁愿烂死也要留个全尸。
丈夫死后不久,农村老家的房子也倒塌了,家里的几亩土地早就都被丈夫的几个侄儿和侄女平分了,东西有人要,但人没人要,惟有一个小侄儿有良心,每年庄稼收完给我送50斤大米。
看到我无法自理生活,没有工作的女儿就过来一边做馍馍卖,一边照顾我。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最对不起的一个人就是我的女儿,连累她太多了,她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女婿没有正式工作,只能在工地找些看大门的活儿,收入低,这么多年全家人都是靠租房子过日子。外孙子因为家穷,没有心情读书,就到部队当了两年兵,原本以为当兵回来就可以找到工作,可谁知道,没有关系根本找不到正式的工作,现在也只能到外面打零工挣钱。
上个月,县里二轻局的局长来找我们,说下雨了,房子估计要倒塌了,担心把我们砸死,害怕担责任,不租给我们了。女儿当时就哭着求他们不要赶我们走,虽然房子快要塌了,好歹这房子也是间门面房,可以卖馍馍维持生活。其实女儿也私下和我说过,现在到处都在盖楼房搞开发,我们住的这房子是原来是二轻局的办公楼,这房子早晚都会被开发。这间房子我们租了几十年了,从最早的几十块钱,涨到现在的200块钱一个月,房租在外人眼里不高,但对我们算高的了。女儿还安慰我,就是没有房子住了,她也不会把我丢到大街上去。
哎,不想多说了,人老了,力气没了,说话都费劲。满口牙齿快掉完了,耳朵也快聋了,双腿疼得厉害的时候,想到过自杀,但死了好几次都没有死成。周围几个邻居看到我实在可怜,他们就出主意,让女儿把我用板车拉到县民政局大门口,找领导寻求帮助。我坚决不同意,我不能让女儿和她的家人丢脸,如果这事情让大家知道了,大孙子还怎么能找到老婆?我女儿的馍馍谁还来买?
其实,国家对我们一家已经很好了。我从小孤苦伶仃,难得找了这样一个老实本分的丈夫,他当了那么多年的兵,虽然革命一辈子也没有享过福,过着缺吃少喝的生活,但和那些牺牲在战场上的战友相比,活着已经很幸福了。国家也没有忘了我们呀,从2005年7月份开始,乡里给我办了五保补助,一个季度150元钱,我还听说从今年开始,国家就会给我每月400块钱的生活补助,我应该知足了。再说了,我丈夫活着的时候一再对我说,我是军人的老婆,万事要靠自己,不能找政府的麻烦,更不能给国家添麻烦,就是饿死也不能丢国家的脸......
2013年5月3日,我们得知,童学英目前还居住在危房里,腿上的溃烂也越发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