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贸易产业联盟北京分公司前台 实质为传销网络
电脑报记者 黄枪 特约记者 孙昊
“虽然艰难，却终归前行！”12月上旬，郭凡在其腾讯认证微博中如此写道。
郭凡，拥有全球数字贸易产业首席架构师、云计算门户P.CN首席顾问等一长串头衔。在这条只有10多条评论的微博中，是用户的愤怒：“投资P.CN已亏损3.8万元，当时还借钱来买V8，现在没法还贷，想跳楼！”
或许对郭凡而言，“艰难”并非来自用户的愤怒，而是来自内心的“不安”——号称全球领先的“云计算门户”P.CN，其广东佛山代理商以销售P.CN商机地带为名，诈骗上百名老人350余万元。前不久，此案被佛山市禅城区人民法院公开审理。
“神奇创富”的云计算门户
“不祥之兆很久之前就出现了。” 50多岁的李欣(化名)很后悔，很无奈。
李欣的语气苦涩：去年底，他和妻子参加了P.CN招商会后，共投入了3万多元，今年上半年，上级代理开始以各种借口降低拖延返利，他最近4个月更是没有拿到一分钱佣金，他联系其他众多加盟者后才发现，很少有真正赚钱的加盟者。
“到了现在，如何收回本金已成为心中的一块大石。”李欣说。在几个月前，李欣还和众多加盟者一样，对打着“全球领先云计算门户”口号的P.CN“创富”梦想满怀憧憬。
在李欣提供给黄枪的一段近8分钟的P.CN制作的视频中，P.CN先是列举了“马云107亿美元、杨致远237亿美元、李彦宏369亿美元、马化腾561亿美元”等创富故事，然后重点讲述“互联网数贸浪潮的到来，利润分配模式就此改写。P.CN网络创富平台，是以全球领先的云计算门户为依托，将成为又一个财富传奇和金矿”。
在这段P.CN招商会上被无数次播放的视频中，P.CN被塑造为“中国人唯一的网站”，“他们说，P代表人民，CN代表中国。”另一位在北京参加过P.CN招商会的杨威说。
P.CN官网资料如此介绍：P.CN是一个功能强大的云计算门户，由全球数字贸易产业联盟打造，以全球最简短易记域名和强大的云计算服务，成为承载与实现数贸理念的最佳平台。此外，P.CN还是浏览器、客户端和服务器的完美结合。
不过，尽管P.CN自称拥有全球领先的“云计算技术”，但自始至终，哪怕是P.CN首席顾问郭凡，也并不太清楚P.CN的“云”领先在何方，在一篇文章中，化名为“Karma”的郭凡如此表示，“我觉得在云计算时代，P.CN就好像把所有的网络应用、所有的新技术、所有的软件、所有的可能性等都装在一个入口里面。”
但从实际情况来看，这个将可能性装进一个“入口”的云不过是类似hao123之类的导航网站——打开P.CN，主页是一个个方格，方格上标有不同网站logo及名称，点击该方格即可进入链接网站。和“云”扯得上关系的，是用真实姓名注册成为站长后，可以自定义“个性化主页”。
不过在P.CN看来，通过该平台，不但可以向上游整合互联网的各种资源——资讯、娱乐、交友、购物等等，还可以向下游整合数以亿计网民的消费力，“这是一座财富金矿。”郭凡说，因此P.CN提倡有偿分享模式，引入了创新的“推荐有礼”概念，用户推荐朋友可获PV(积分)奖励。
相比淘宝、京东、百度、新浪，这座“金矿”更为丰富。“这是未来最赚钱的网络项目。你每天用谷歌、百度、新浪，他们给你钱了吗？没有，但是通过P.CN，就能赚钱。用户推荐朋友可获PV(商家消费积分)奖励，得佣金、差价等。推荐越多，收获越多。”11月至12月，多位P.CN代理商对黄枪称，P.CN已经与京东商城、当当网、淘宝网携程网等数千家电子商务网站达成了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可提供的商品涵盖了电器、书籍、机票等消费者需要的几乎所有生活物品。
暗访中，一位自称来自农村，目前为P.CN“五星站长”的王姓大三学生更是对黄枪表示，他如今每月通过P.CN收入近两万元，P.CN有多种赚钱模式，一是点击P.CN云计算平台宣传自己的广告链接，二是让亲朋好友推广注册赚钱(可以获得10元佣金奖励)，三是浏览器挂着也挣钱，四是购物返利赚钱等多种盈利模式。“你看CCTV都在天天报道，我们可能骗你么？”
该五星站长称，普通用户如果想加盟P.CN，需在实名注册时绑定银行卡，填写上家DNT号(即注册号)。缴纳给上家100元，成本费80元共180元后，普通用户就可以实名制注册成功，并且成为一星站长，获得30%的结算分成。
目前，P.CN站长分为1-5种星级，每种星级随推广用户的增加而增加，推荐一位用户就提取10元佣金，推广200位及以上用户则可以成为五星站长，享受每天20元上网补助、70%佣金结算率的最高分成比例。
成为五星站长还有一种方法，“比如购买v8套餐系统，价格为3000元。实际上也就是五星站长的入门费。”一位代理商对黄枪称，“一个人一个月拉1000人，推荐佣金就是1万元，扣掉比例还有5600元。这1000人中如果有几人购买软件就会大赚一笔。”
分红实为传销
花3000元成为五星站长，获取佣金并不为部分加盟者所重视。“消费返利实在辛苦，我们更看重的是拉人投资商业地带广告位。”一位曾在P.CN市级代理商工作过的内部人士李辉(化名)表示。
该人士表示，普通会员缴纳3000元入门费后，就获得了发展下线的资格，每发展一个经销商(即拉人投资12万元)，上线可获得返利36%；发展一个区级专营商(即拉人投资60万元)，上线可获得返利49%；发展一个市级专营商(即拉人投资200万元)，上线可获得返利53%；发展一个省级专营商(即拉人投资1000万元)，上线可获得返利64%。
想成为P.CN各级代理商，则需缴纳12万元-200万元的代理费用。成为代理商后，不但可以发展下级代理，还可以出售更为诱惑力的商业地带广告位。“全市600多万人，如果从每人身上赚10元，那就是6000万元。”12月中旬，某市级代理商对黄枪表示。今年以来，他和几个朋友花了500来万元成了某市P.CN市级代理商，主要推销“商机地带”和“V8软件套餐”。
今年1-6月，李辉曾在某市级代理商就职，主要工作是推广P.CN。“真实情况如何，我们不懂也不需管。只需要打着和CCTV合作的民族品牌、云计算、数贸产业联盟这些关键字样，哄得投资者相信就好。”
李辉称，“每当投资者有所质疑时，我们就说：这是和CCTV打造的民族品牌。CCTV会和骗子合作？”据黄枪了解，今年4月30日，P.CN曾在广州召开了一次“CCTV和P.CN战略合作大会”，“实际上那是P.CN自己搞的，在央视也不过是投广告而已。”
当然更重要的是要让投资者相信，P.CN可以快速实现“财富梦想”。
黄枪调查发现，代理商在推广过程中，均宣传承诺“购买www. Gidsoo.com(或www.P.CN)广告位获赠PV积分并可代销每周可返现”，与投资者签订所谓“商机地带广告投放合同”和“积分合作销售协议”，用高达30%-50%的回报诱惑加盟者投资。
从黄枪了解的情况来看，“Gidsoo.com”工信部备案域名和P.CN相同，为P.CN众多项目中的一种，号称“全球最大的商品搜索引擎”。“购买这个虚拟广告位的诱惑在于，只要购买P.CN商业地带广告位，就可拥有网站上的广告位，只要商家在该广告位上投放了广告，投资者就可以获得积分，获得高额返现。”杨威说，P.CN每个广告位从1万元-6万元不等，每万元每周赠送PV积分500分，共60周。“比如客户每投资10000元，每月就能有1200元至1600元不等的收益，一年下来连本带利收益可达14400元至19200元。不用一年财产便可以翻一番，这的确让人向往。”杨威说。
去年6月，像往常一样到中山公园晨练的王新(化名)在听到老伴的一嗓子“投资一家高科技公司，每月50%的分红，1年回本”的吆喝后，连电脑都不会开机的王新3个月里拿了6万元和P.CN运营公司之一的大中华威斯达的佛山代理——奥斯之达签了合同，拿到了几张积分卡。
“代理公司说的是，这是非常先进的云计算项目，公司准备去买很有利润的网络广告位，投资者出资给公司买积分，卖出去后五五分成。”尽管时至今日，王新仍然不太明白什么是“商机地带”、“云计算”、“网络广告”这些高深词语，但他和老板还是很快在代理商的“讲座、请吃饭、请泡温泉、发放红包”等攻势和“前景规划”中交了钱。
很难得到具体有多人，有多少金额加盟到这些虚拟广告位中。“很多老人是棺材钱都拿了出来。我了解到的数字是，仅仅在北京，就有上千人加盟P.CN，金额涉及上千万元。”一位接近P.CN的业内人士表示，P.CN 把投资的主要目标对准老年人，各地代理商在鼓动老人投资的同时，都会要求保密，“连子女都不要告诉”。
但渐渐的，有人感觉不对了，代理商“劝说”加单活动更加频繁，“分红”承诺却迟迟无法兑现，讨还本金时也遭到了拒绝。今年1月，情绪激动的老人们围住了P.CN佛山代理奥斯之达的代理商，并报了警。
10月31日，奥斯之达总经理黄建财等五被告人出庭受审。佛山市禅城区人民法院称，黄建财等五人以销售回报丰厚的互联网数字贸易P.CN广告位为名，诱使100多名被害人上当受骗，吸收公众存款金额高达350余万元，造成直接经济损失共计286万元，变相向社会公众吸收资金，构成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
佛山禅城区人民法院称，奥斯之达加盟成为华斯达公司的下级经销商，完全按照华斯达公司的诈骗模式经营：向客户宣传整个诈骗网络最上级公司——大中华威斯达网络科技有限公司互联网站(P.CN网站)上的商机地带广告位及其发展、投资前景，承诺只要客户每投资1万元，每月就有1600元左右的收益，引诱收到蝇头小利的客户追加投资，不断扩大吸收公众资金地规模。
在重庆，江北区公安分局经侦支队在不久前也发布消息称，去年10月至今年3月，P.CN代理商——重庆鼎煦科技有限公司承诺高额返现，骗市民在网站买广告位，非法吸收公众存款500余万元，受骗人数达200余人，其中以老年人居多。
“客户的投资款有40%至50%用于向华斯达公司购买广告位，35%用于员工工资、提成搞活动费用、股东开支等，仅有15%至20%用于返还客户。”佛山警方一位人士表示，这已是明显的传销。
迷雾重重的数字贸易联盟
如今，随着P.CN佛山代理商的被抓，对王欣等人来说，手里小心收藏，视为珍宝的几张P.CN积分卡，只是几张废卡而已，带来的只是血本无归的后悔。“连死的心都有了。”在奥斯之达投入近7万元，分红不到1万元的龙女士(化名)说，因为自己给其他亲戚朋友介绍过该项目，还要不时遭到亲戚朋友的怒骂。
更多的加盟者，则在佣金无望情况下，声讨P.CN的传销行为。“佣金当月达到100元才可以结算。如当月没有达到的，下月就给你全扣了。等于白做。” 自今年5月花3000元成为五星站长以来，长沙姑娘陈婷婷(化名)还没有获得一分钱，她前几天询问客服取现事宜，得到的答案是“需要去广州验证”。
另一位加盟者则称，即便努力推广，但账号收入多了，账号就被直接冻结，即使是用P.CN上的“金额”去196返利网买东西，也几乎无法购买。据黄枪了解，196返利网为P.CN的返利平台。此外，投入28000元购买的商户宝，盈利同样是遥遥无期。
实际上，京东商城、凡客诚品等数千家企业是否如P.CN宣传的那样有战略协议也值得怀疑。“凡客诚品不可能每卖一件衬衫就提成15%给P.CN。”凡客诚品公关部一位人士表示，和P.CN也不存在什么战略合作。此前P.CN一些代理商宣称，凡客诚品每卖一件衬衫就会提成15%给P.CN。
在P.CN遭遇的众多声讨时，P.CN背后的推手——“全球数字产业联盟”也成了关注焦点。
12月14日下午，记者来到位于北京朝阳门内西水井胡同1号的数贸产业联盟孵化基地，西水井胡同1号的大楼在一个生活区的院子里，门口有两个保安，进门后左手边有一个走廊，走廊装有落地窗，保安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外面的情况。
进门后，保安全程警惕地盯着记者，甚至发短信都站在后面看。无意中，保安告诉记者，这个地方是生人不让进的。咨询标有“CENTURY UNINO”招牌的前台，同样多次改口，先是表示该地方不是P.CN网站，后又称该网站是在楼上，但必须有熟人引荐。经过种种努力，记者仍未能进入防范异常严密的P.CN内部。
而来自P.CN网站的资料显示，CU数字贸易产业联盟由涉足数贸产业的骨干企业自发组织形成，致力于推动数字贸易产业健康、高效地发展，推动国内国际数字贸易产业合作广泛深入地开展。不过，作为数字贸易联盟的核心平台，P.CN并未透露该产业联盟具体情况。
从黄枪调查情况来看，“数贸联盟”多年前就已“名噪一时”。根据2008年的《南方都市报》报道，2006年6月，郭某、崔某等人组成的犯罪团伙以盛世联合公司及其关联公司的名义，在广州、深圳、东莞、太原等地，打着“数字贸易兴国”的旗号，通过“放飞心灵”的有偿培训课程，鼓吹盛世联合的“数字贸易理念”，进行网络传销，涉案金额上亿元，人数达3万人以上。此事甚至惊动了公安部，2007年7月，在公安部的督办下，广州市公安局破获了“盛世联合”案。
“数字贸易兴国”案中的郭某正是如今的“数贸联盟”产业联盟首席架构师郭凡，2008年12月，郭凡因“非法经营罪”被广州市越秀区人民法院判刑。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在如今的“数贸联盟”，郭凡常常以 “Karma”的化名出现。
而从黄枪调查情况来看，P.CN背后活跃着多家公司的影子：大中华威斯达网络科技有限公司、南京中脉科技发展有限公司、深圳明华澳汉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五洲卫通网络通信(深圳)有限公司、广州君仁信息科技有限公司和智通信息科技有限公司等的身影。
这些公司的信息值得玩味。其中，君仁信息为P.CN域名拥有者。郭凡为明华澳汉总裁，该公司在香港上市，但目前股市表现不佳，是中国IC卡行业内生产规模、技术及管理均处领导地位的企业之一。P.CN报单和投资款通常汇入明华澳汉、智通信息的收款账户。
大中华威斯达据称隶属于大中华国际投资集团，是P.CN商机地带的中国区总运营公司。被佛山禅院法院处理的奥斯之达，就隶属于大中华威斯达的直接代理商，然后进行P.CN推销。此外，直销企业南京中脉也曾多次被指责“打着高科技旗号行传销行传销至实。”
“实际上数贸联盟和P.CN都是郭凡在控制。”一位知情人士称，“全球数字产业联盟，好响亮的口号，敢不敢公布是哪些全球性企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