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企业家》:这么多年来联想集团不断壮大,必然也要面对企业转型和战略转变,在那种挑战时期,联想在方向性选择上是否也走过弯路?
刘军:我研究过这个问题。我的EMBA毕业论文就是战略管理。中国有很多蓬勃发展的民营企业,民营企业发展过程中有一道坎儿挺重要,那就是从中等规模企业到大型企业的转变。关键是要上这个台阶,这个台阶背后最重要的是战略管理,也就是如何制定一个非常好的战略和提前的布局。
其实联想遇到这个坎儿是在2001年至2003年,联想当时曾经有试图多元化的战略,内部分六大群组。到了后来,因为收购IBM,我们又专注回到PC发展上,元庆回来以后,兼顾短期和长期发展的平衡,觉得移动互联网是下一拨热潮,我们必须要为联想集团未来的五至十年的成长去投资,所以就把联想移动买回来。其实联想目标一直是智能手机,不是传统的手机,因为智能手机才是跟我们核心业务有协同效应的业务,联想移动做了铺垫,为联想进入移动互联网打了一个雪球的心,你滚雪球也要有一个核心。这是非常宝贵的资产。
《东方企业家》:从收购IBM时就可以看到东西方企业理念的不同,而且在柳总眼里,你们是创业者,或者说是创业者和职业经理人的双重角色合二为一。纯粹的经理人是否会跟联想的文化相悖离?
刘军:当时做IBM收购确实难度非常高,这里面包括很多的妥协,甚至是核心领域里的妥协,比如说企业核心价值观。有一段时间联想核心价值观都是妥协的。其实东方企业和西方企业还是有不同的理念,联想这个企业又有它独特的哲学,柳总说是没有家族的家族企业。柳总的理念一直希望企业的管理层不是雇佣兵,而是子弟兵,希望大家把自己当作企业的主人。雇来的人对当前的事负责,最大化当前的业务,主人会想得更长远,今天、明天、后天他都会兼顾。在这两个动因、两个不同的心态下面,行为是不一样的。这两种不同的管理哲学,有利有弊,没有绝对好坏,但是联想的管理哲学的确还是比较东方化的。
《东方企业家》:现在还会焦虑地睡不着觉吗?
刘军:我现在最满意的是,我不再会因为一个问题纠缠得自己恨不得一夜睡不踏实觉了。现在不会了。没有那么大压力,不至于。我这个人还是比较爱玩,打球是多年的好习惯,不至于说到了睡觉的时候还满脑子全是工作,会更平衡。联想移动互联业务是一个长跑,我也这样劝我的同事。我觉得用比较好的状态去准备好了,去做一个长跑。这个市场太大了,而且竞争者太多了,我们要非常聪明地赢这一场战斗,而不是靠着热情、血肉之躯。
《东方企业家》:移动互联领域,你认为你们未来的竞争对手有哪些?
刘军:强大的竞争者我认为是苹果和三星。但是我觉得这是一个新兴市场,一般竞争是针对有限市场,因为就那么大的地方,此起彼伏,此消彼长。现在世界很大,你要发现新大陆,这时候竞争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怎么优化你产品的客户体验?怎么样吸引和黏住你的客户?我不是很看好那些互联网服务企业来做硬件。这个市场真正的商业机会还没有完全量化出来,这时候它们比较着急去做一些拓展和调整,会使自己拖上一个巨大的包袱,因为硬件的运作规律是完全不一样的。
《东方企业家》:你有感到危机的时候吗?
刘军:天天都在感到危机。我跟团队讲,到现在为止,我们都是为了生存而战。因为这是一个先行者优势很明显的市场,你必
去捕捉这个机会,成为先行者和领先者,否则就会比较累。另外,联想去做移动互联期望值很高,不会小富即安。公司现在2000亿人民币的规模,对未来的支柱产业要求是非常高的,我们时间又非常有限,怎么在短时间内实现公司的期望?这个事是很有难度的。
《东方企业家》:你怎么看乔布斯和苹果引爆的这场智能化革命?
刘军:我觉得乔布斯是非常有影响力的企业领导者,失去他对苹果肯定是巨大的损失,也是巨大的考验,从产品角度看苹果也确实面临着危机。市场一旦启动,开始了爆发性成长,客户需求就变得多样化,很难用一款产品同时去满足不同口味顾客的需求,联想希望针对细分需求去提供产品。
我觉得苹果要特别注意不要走PC的老路。PC业的发展过程中,它曾经是特别领先的,可以跟今天的情况相提并论。但当PC市场真正爆发以后,苹果反而越来越被边缘化。从产品的创新上来看也是一样,iPhone领先其他智能手机大概5年,iPad大概是2-3年,苹果电视领先智能电视行业多长时间呢?可能是负的。今天联想拿出的智能电视,在2-4兆带宽上实现3秒钟即点即播的高清,无一能与我匹敌。我的意思是说,在产品创新上其他厂商已经在逐渐地赶上来了。
《东方企业家》:在这个过程中会倒掉一批巨人?我们认为像诺基亚这样的巨人就很危险。
刘军:我非常同意,这是一场大革命。智能化是一场大革命。这场革命,看似爆发很快,但实际上企业越大,面对新的市场,新的大潮,它越难调头。今天的市场,对于过去几个行业领先者都是很大的威胁,越是大象越不会跳舞。这场大革命是推翻旧世界,建立新世界的过程。
《东方企业家》:你在联想最快乐和最痛苦的一段经历是什么?
刘军:我最快乐的经历是在美国那一段,那段时间经历很多,都很快乐,有很多很好的回忆。另外一段是在2000年,那时候我们从英特尔那儿拿到了中国人的第一个电脑设计全球大奖。天禧电脑是一个划时代的创新产品。当时,我们背负很大压力去做创新,我记得天禧电脑研发投资要1000多万人民币,在当时是很大的数目,它的成败变成很大的压力。我当时花了很多时间在研发上面。我记得特别清楚,当时我们出了很多ID设计都不管用,马上将近截止了还没有满意的结果,最后我们作了一个决定,大家放假,结束这种封闭式的开发。我们现在联想创新设计院的姚映佳,也是我们祥云火炬的设计者,他当时是天禧电脑ID主设计师,放假他就自己出去玩去,到海边转悠转悠,看到贝壳后一下子有了灵感,拿起笔就开始画,回来后大家都觉得那是老天爷的恩赐。我们在最后的时间点把这个设计拿出来了,非常有创造力的设计。这算是痛苦和快乐交织的一段经历吧。
《东方企业家》:你在联想已经有20年时间,对你影响最大的那个人是谁?
刘军:我觉得柳总和元庆这两个人都对我影响很大。我特别感谢柳总,他能够在很复杂的环境下,把联想从一家国有到民营企业逐步带到世界500强。我觉得没有柳总就没有联想人的跑道和舞台。在过程中,他一直是一个导师,在最关键时候会出现,给你最重要的提示和方向,我真的是非常感谢他。元庆也是我必须要谈的,从1994年,我去联想第二年,就跟元庆一起工作,当时跟元庆还隔得挺远,但是从1996年我直接向元庆汇报变成了他的助手,从此我一直在他麾下,他带着我一步步往前走。元庆业务能力非常强,作为一个领导人,他的特点是非常有魄力,而且追求完美。我很幸运有这么两位导师。联想之外对我影响最大的,当然是我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