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界》杂志：九城回马三连枪

以《魔兽世界》横扫中国网游的九城朱骏，2009年4月，惨遭网易“割喉”，痛失代理权，猝然跌出国内网游前十之列。偃旗息鼓这一年多来，那个一贯张扬不羁、鲜衣怒马，曾经喋血激战、令人侧目的朱骏，又在干什么？　　□ 文/本刊记者 曹一方　　朱骏一身轻松，浅色衬衫配休闲裤，脚蹬一双耐克运动鞋，精神抖擞地走过来拍了拍记者的肩膀，潮得如同一个20来岁的小伙子。　　采访的地方是端庄的商务沙发，朱骏却随性地把腿盘在了沙发上，然后出人意料地掀开裤脚，指着小腿上的一处还未愈合的伤口，神采飞扬地对记者说：“瞧！这是昨天踢球时弄的，王小黑真他妈玩命！”　　采访前一天，朱骏约了麾下上海申花的职业球员，酣畅淋漓地踢了场球赛。　　这一年多来，在门庭冷落的中国足球界，朱骏频频出招抢尽风头，上海申花最终排名中超联赛第三，成绩斐然；而在遍地金矿、行情火爆的网游界，朱骏却在悄无声息地被人遗忘，第九城市也被同行远远地甩出前十开外，令人扼腕。　　自从痛失《魔兽世界》这款占据总收入92%的游戏之后，九城的人气一落千丈，其股价从2007年的50多美元，一路下跌到如今的五六美元。　　一个刺痛九城神经的现实是：在上海张江科技园，横刀夺爱的丁磊不留情面地把运营《魔兽世界》的网之易公司，设立在距离九城总部不到200米的地方。面临裁员风波的九城员工，可以径直走进对面的办公大楼，享受“优先考虑相关工作经验者”的待遇。　　朱骏一向以突然截杀、一剑封喉的套路令江湖变色。但这次，丁磊却“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以朱骏极具反抗意识的性格，这“割喉”一剑，怎能忍气吞声、善罢甘休？　　要知道，在足球界，朱老板可是个敢于追打裁判、冲击报社、辱骂对方球员“傻逼”的狂人。他的逻辑是：你要跟我搞，我就跟你搞，不搞赢绝不罢手。　　2010年5月，传闻上海申花收购英超豪门利物浦，外界舆论纷纷，嗤之以鼻：“九城的亏损窟窿都还没填上，朱骏哪来的钱？”　　没过多久，一张照片在网络上疯传：朱骏端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手拿的计算机上打出了1000万的数字，面前的茶几上摆满了一叠又一叠的人民币——这是典型的朱骏式反击，一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派头。虽然朱骏事后辩解，这是
网友PS的图片，与他无关，但九城不差钱，却是事实。　　失去《魔兽世界》代理权至今，虽然九城已连续6个季度亏损，但亏损幅度已在缩小，他仍然手握2.28亿美元的现金。　　“我一回来，那些大佬要倒霉了！”朱骏仍有充足的资本，回马放枪、绝地反击。　　回马一枪： 直刺中国网游　　从巅峰跌入谷底，又再起于东山，从某种角度来看，朱骏与乔布斯有一个共同点：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　　乔布斯重回苹果，朱骏再战网游。　　朱骏的回马第一枪，便直刺中国网游市场——通过自主研发、代理和合作等各种方式运营网游业务。　　一个苹果　　2010年2月，正在筹备公司年会的九城副总裁沈国定接到朱骏的电话：“给我买100个苹果，一桌放一个，别忘在讲台上也放一个。”　　年会上，朱骏问台下1000多名九城员工：“你们有多少人在用iPhone？”　　很多员工都闻言掏出了iPhone手机。朱骏略一巡视，接着说道：“当年苹果公司股价跌到谷底，就如现在的九城。但苹果靠这样一个玩意儿，出其不意地占据了手机市场庞大的份额。这背后是一种技术、一次创新和一个新的概念。”　　员工们听得很安静。朱骏顿了顿，拿起讲台上的苹果，提高音量大声说：“现在，你们每一桌找一个人，拿起这个苹果，跟我一起咬一口，我们要一起为成为苹果而努力！”　　全场掌声雷动，所有人都为这个即兴表演而激动不已，只有沈国定知道，这其实早已在老板的计划之中。　　不过，这只是朱骏大计划的开端。　　两个月后，朱骏接替合同到期的前总裁陈晓薇，以CEO之姿重掌九城大局。与此同时，朱骏重建九城组织架构，分为网游事业部、北美投资事业部和无线事业部，其分别对应三大战略，可谓朱骏回马三连枪。　　借力打力　　朱骏卖产品的方式总是花样百出、匪夷所思。九城前总裁陈晓薇曾说：“朱骏的情商和智商都超凡过人，他的出类拔萃之处，在于他全是按规则出牌，只不过，他用的规则很少有人能想到。”　　这次，朱骏回马第一枪，便是直刺中国网游市场——通过自主研发、代理和合作等各种方式运营网游业务。　　朱骏可不是一个甘于隐身幕后运筹的老板，为达目的，他可以亲自赤膊上阵。在九城《名将三国》的宣传海报上，朱老板气势逼人地伸出手指，神情激动地呐喊：“你玩《名将三国》，我送2亿Q币；2亿Q币招募《地下城与勇士》玩家。”　　用腾讯的Q币挖角腾讯《地下城与勇士》玩家——这一赤裸裸的麦当劳收肯德基优惠券事件翻版，让所有人瞠目结舌。一时间，业界同行群起围攻：“朱骏，你还想不想混了？！”评论界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失去魔兽的朱骏，同时也失去了理智？　　然而，在业界的一片骂声中，《名将三国》在百度的搜索次数飙升5倍，赚足了人气。　　这就是朱骏的规则。　　出道时，父亲只告诫他两句话：一遵守法律，二不能骗人。对于朱骏而言，这一底线之上，没有什么可不可以，只要能让游戏大卖，怎么抓眼球他就怎么干。　　这似乎是一直以来，朱骏和九城给业界留下的鲜明印象：一名鲜衣怒马、无所顾忌的血性狂徒。然而，这只是外界所能见到的表象，事实则是，“魔兽之痛”让朱骏对行业产生了更深层次的思考——网络的核心就是开放，闭门造车只能玩死自己。　　他一面继续以“赌徒”形象示人，一面暗自修炼出纵横捭阖的将帅气质，一贯独来独往的九城开始合纵连横。　　合纵连横　　2010年7月末，国内著名游戏盛会Chinajoy上，九城斥重金租用的巨型展位却空空如也，只有“2010.9.9”几个醒目的大字。这出“空城计”，在各个展位花样百出的宣传战中，立即脱颖而出，抓住了全场的眼球。业界议论纷纷，这一次，朱骏的葫芦里究竟又要卖什么药？　　2010年9月9日，谜底揭晓。九城与杭州火雨联手推出新款游戏《神仙传》。　　杭州火雨是国内最早从事3D网游开发的团队之一。九城斥资入股，并负责提供运营、
客服、销售渠道等全方位支持。《神仙传》制作人宁资海放出豪言：“只靠《神仙传》，九城就可以重回网游行业前列。”　　排名前列不前列，那是后话，朱骏倒没想太多。充斥在他脑子里的是真金白银：“合伙生意最忌讳‘分赃不均’，九城与火雨的合作就是为了利用上市公司这个平台，如果市盈率是20倍，我拿10倍，你拿10倍，大家都开心。”　　从“你死我活”到“大家开心”，朱骏的变化让人惊讶。更令人惊讶的是，他竟然拍板同意，将九城的《热血球球》接入盛大的用户平台。昔日争锋相对的劲敌，如今竟能互抛橄榄枝。“这有什么不可以？盛大的用户群含金量高，舍得花钱。”朱骏的解释坦率而直白。　　回马二枪： 全球应对全球　　如果说陈天桥是网游产业的缔造者，那么，朱骏就是这个产业中先进交易方式的拓荒人。　　朱骏的商业逻辑是，夺取一个行情看好的产品，上市圈一笔钱，再通过花样百出的营销卖个好价钱，再瞄准下一个猎物。　　与陈天桥相比，朱骏更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商人。　　朱骏回马第二枪，有一个看上去有些“假大空”的名字——全球应对全球。　　赌徒朱骏？　　2010年2月，收购Red 5的最后一轮并购竞标。九城员工从美国加州的一间咖啡馆里打来电话请示朱骏。与此同时，就在街对面的另一家咖啡馆里，作为竞标对手的某国内巨头的代表，同样也正在打电话请示身在中国的老板。　　当对手正在做最后的犹豫时，朱骏果断拍板，2000万美元一举拿下Red 5。　　“如果我不拿，别人拿了，对我就是一种威胁。我拿游戏甚至可以不做计划书，因为竞争对手会做好。我直接把价格翻倍，然后找发行商把对手的计划书拿过来操作。”　　朱骏的出招看似不假思索，但在此之前他早已在心里做过无数次计算与评估，直到十拿九稳才肯出手。　　对于这次匪夷所思的商业赌博，外界纷纷报以讥讽与不屑，“一个小小的工作室，值2000万美元？！”“低买高卖”一直被业内认为是赌徒朱骏的老套路。　　事实上，朱骏的此一决策，要从一场后悔说起。2002年，《魔兽世界》研发资金短缺，暴雪公司紧急向全球各地的运用商们兜售代理权，以回笼资金。“当时花2500万美元就可以得到《魔兽世界》20%的股份，而九城最终只花了300万美元去获得中国代理权。在后来这个股份可是价值100亿美元！”　　千万不要以为朱骏的转型，是因为心中忽然腾起一种产业情结，他的动因简单而直白——唯利至上。　　而朱骏的这2000万美元，则是奔着他的一位老朋友，Red 5创始人马克去的。　　谁是马克？　　熟悉游戏的人都知道，这个马克，正是威震四海的《魔兽世界》创建者。2005年，马克带着团队离开暴雪，成立Red 5工作室，另起炉灶，其开山之作是《FireFall》。　　对于这次收购，朱骏的比喻是：“好莱坞大师级导演卡梅隆12年前拍了《泰坦尼克号》，现在又拍了《阿凡达》，都创下了无人能及的票房神话。但其中的差异是，《泰坦尼克号》的制作技术已经落后，而《阿凡达》则采用了最新的、具有颠覆性的3D技术。　　马克就是网游界的卡梅隆。跟《泰坦尼克号》一样，《魔兽世界》虽然火爆，但它采用的是7年前的制作技术，已经很难再有突破。而《FireFall》则是采用最新技术平台，其意义不亚于《阿凡达》之于电影业。”　　可是，小小的工作室Red 5，能够为朱骏带来丰厚的回报吗？　　当年，《魔兽世界》出炉时，暴雪问马克，预计一年收入多少？一向保守低调的马克回答：“三四千万美元吧！”事实是，《魔兽世界》第一年收入6亿美元，2008年顶峰时达到13亿美元。　　这次，朱骏问马克，《FireFall》一年能赚多少钱？马克的答案比上次整整多了5倍！“后面的数字我就不算啦，不得了啦！”朱骏眉飞色舞地对记者说。　　不过，马克始终有一个担心：相比巨头暴雪，Red 5只是一个小小的工作室，根本没有渠道将产品卖给全球各地的代理商。朱骏则自信地告诉马克：“你放心，我手里有一份辛德勒名单。”　　早在代理《魔兽世界》时，九城就与全球各地的代理商同行建立了密切联系。在朱骏的这份名单上，全球各地排名前5的代理商是谁，其强项和弱项是什么，都一清二楚。　　这次，一贯高调的朱老板却在不动声色地转型——从区域代理商到全球开发商。　　这就是朱骏“全球应对全球”的回马枪，即以全球最顶尖的开发者，对应全球最顶尖的代理商，使《FireFall》成为网游行业的《阿凡达》——实实在在、绝不含糊。　　回马三枪：潜伏移动互联网　　1999年，朱骏打造了中国第一个社交平台GameNow。这是一个典型的“先驱成为先烈”案例。移动互联网的兴起，给了朱骏一个买后悔药的机会。这次，一贯张扬不羁的朱骏拟定了一个张弛有度的潜伏计划。　　朱骏回马第三枪，隐秘地指向了移动互联网。　　先烈再战江湖　　当开心网、校内网崛起之时，九城员工惊呼，这不是我们过去的GameNow吗？1999年，朱骏打造了中国第一个社交平台GameNow。只是，由于缺乏资金，九城不得不转向当时来钱快的网游行业。这是一个典型的“先驱成为先烈”案例。　　朱骏如今的评价是：我们是捡了西瓜，丢了西瓜。现在两个西瓜都没了。“当初为了赚钱，九城放弃了互联网这个初衷，这不就跟卖春一样吗？”朱骏大笑道。　　现在，移动互联网的兴起，给了朱骏一个买后悔药的机会。“我们从不抄袭，我们只想超越自己。”末了，他还不忘笑着自我评价：“这还蛮是高调的啊！”　　2010年7月，九城花费500万美元，对美国第一大手机游戏平台OpenFeint进行战略投资。OpenFeint是移动互联网上的社区，游戏开发者可以在上面发布自己的作品，玩家则可以通过这个平台实现跨系统联机对战和聊天等功能。目前，OpenFeint聚集了上千家手机游戏开发商，拥有超过4000万注册用户和近4000款游戏。　　就在九城投资后不久，芯片制造巨头英特尔公司宣布对OpenFeint投资300万美元。朱骏在其微博上调侃道：“英特尔在九城之后投资OpenFeint，英雄所见略同。”　　放马移动网络　　投资只是朱骏杀入移动互联网的一个开始，接下来，九城将把OpenFeint引入中国。朱骏开出上千万元的预算，将与中国的游戏开发者以分成的形式合作。“人家只给三成，我给七成。”朱老板很豪爽。　　为了给OpenFeint造势，朱骏在微博上使出百般手段。他讲美国游戏开发者的创业故事，意在告诉中国的游戏开发者，不要窝在孵化器里，要出来单干，赚的钱才都是自己的。关于移动互联网行业的孵化器，人们第一个联想到的就是李开复的创新工场。随后，朱骏毫不顾忌地在微博上公开与李开复论道。　　对于李开复“娱乐+社交应用将主导中国移动互联网市场”的观点，朱骏回应：“Yes，互联网本来就是挂着资讯分享与教育学习的羊头，卖着娱乐交际的狗肉。”李开复说：“移动互联网的潜在机会是PC互联网的14倍”，朱骏则回应：“No，我看40倍都不止。”　　朱骏一系列高调的造势，将业界的眼球吸引了过来。人们开始打听：九城的无线事业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时侯，为了防止被同行抄袭，朱骏又刻意低调起来：“我们要悄悄进村，打枪的不要。”在他的规划中，九城无线业务这艘潜艇，要潜伏一两年才是时候浮出水面。“我们该高调时才高调，不要傻兮兮地什么都高调。”朱骏哈哈大笑。　　经历江湖浮沉，现在的朱骏对于出世避世、虚虚实实已经自有分寸。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四面树敌、喋血激战的孤胆侠客。　　采访最后，他对《商界》记者说：“当然，我们还有很多打算，不过今天暂时保密。过不久你们自然会看到啦，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