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以宁：目前仍应维持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

近期有效扩大内需的措施是千方百计扩大就业，加快廉租房和小户型建设，使农民增收　　■ 北京大学教授 厉以宁　　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目前还不宜于改变　　最近经常听到一种议论，认为货币政策应当转向偏紧，理由是信贷量已经过大，通货膨胀即将来临，所以要早作预防。　　我认为这种观点是不正确的。　　先分析信贷量问题。流动性分析，即货币流量分析，是一种总量分析，在完全市场经济条件下是有用的分析方法，但它有明显的局限性。其局限性主要在于：它往往忽视了结构问题。何况，到目前为止，我国仍处在体制转轨阶段，货币流量分析的局限性更大，它只能作为分析时的参考。　　当前我国的信贷量主要应从结构的角度分析：第一，银行放出的信贷，有多少真正进入实体经济领域，有多少停留在虚拟经济领域，要弄清楚。如果信贷中较多的贷款仍停留在虚拟经济领域，那就要采取针对性的措施，让它们及早转入实体经济领域。单纯采取货币紧缩政策，无助于问题的解决。　　第二，银行放出的信贷，有多少真正进入中小企业，尤其是小企业，也要弄清楚。如果信贷中只有很少部分被某些中小企业贷到，而大多数中小企业却望贷无门，那也要采取针对性的措施来缓解中小企业融资难问题。单纯抽紧信贷同样无助于问题的解决。　　第三，银行放出的信贷，即使进入了实体经济领域，但其中有多少进入了产能已经过剩或正面临过剩的行业，需要心中有数。如果经济中属于短板的行业得不到贷款，而贷款中有不少流入了产能已经过剩或正面临过剩的行业，这就需要采取针对性的措施，单纯的货币紧缩政策有害无利。　　下面，再分析通货膨胀问题，在目前情况下，我国如果出现通货膨胀，主要同三类物价上涨有关。　　一是世界市场上石油价格上涨。根据今年第三季度的资料，石油价格总在70美元上下徘徊。世界市场石油价格的决定者是美国，看来美国经济复苏速度缓慢，最近一段时间内石油价格即使会上升，但不会大涨，所以对我国目前油价影响不大。　　二是国内钢材、建筑材料、煤炭等价格上涨。这些重要生产资料价格的微升是可能的，但大涨则没有预兆，因为预计我国2009年全年GDP增长率可能在8.2%～8.5%。历史经验表明，GDP增长超过9%，重要生产资料大涨才会出现。　　三是农产品价格上涨。从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虽然今年灾情比较严重，但仍可能有一个较好的收成，不致于引起农产品价格大涨。此外还应当注意到，即使农产品价格略有上升，那也属于恢复性回调，不会影响大局。　　根据以上论述，我的看法是：现在仍应维持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至少可以维持半年，即维持到2010年3月“两会”召开。当然，针对信贷中的结构性问题而采取的措施，应及早出台。　　近期有效扩大内需的措施　　教育改革、医药卫生体制改革、社会保障体制改革等，从长期来看，都能有效扩大内需。但它们的收效是缓慢的、渐进的。不能指望居民会把用于子女教育、医药保健、养老等支出的储蓄转化为即期的消费。　　近期有效扩大内需的措施，我认为主要有以下三项：　　第一，千方百计扩大就业，因为就业压力一直存在。失业者没有经常性收入，就没有消费能力，失业者即使有点储蓄，也不敢动用。因此，解决就业问题是扩大内需的有效对策。而要扩大就业，最好的办法就是促进民营经济发展和大力培训技工。促进民营经济发展，可以迅速增加对劳动力的需求；大力培训技工，可以满足用人单位对有技术的劳动力的需求。假如全国现有小企业每家增加雇用两三个工人，现有个体工商户每家增加一个帮手，全国就会增加多少人就业？如果把新增的小企业和个体工商户算进去，可增加的就业人数就更多了。　　第二，加快廉租房和适宜中低收入家庭购置的小户型住房的建设，这将迅速扩大内需。中低收入家庭购置小户型住房，政府给予价格、税收优惠，再加上低收入家庭有廉租房可以居住，这样不仅可以扩大建筑队伍，更重要的是，这些家庭有了住房，或换上了新房，就会推动他们添购家具、家用电器或交通工具。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很多年内，西方国家之所以能维持经济繁荣，同住房条件的改善和内需的不断扩大有直接的关系，这个经验可以吸取。　　第三，近期内使农民收入有较大幅度增加，可以扩大内需。需要采取的措施包括：提高粮食收购价格，改变种粮农户收入偏低的状况；扶植农民专业合作社，增加农产品产量，发展农产品加工业，以增加农民收入；进一步推进农业产业化，使农民增产增收；凡农民有两套住房的，允许其中一套用于抵押，凡农民自建多层住房的，允许其中一半可用于抵押，这样，既不影响农民居住条件的稳定，又可以使农民得到贷款，用于发展生产，等等。只要农民收入能增加，内需必然相应扩大。　　今后经济增长主要靠投资和消费共同带动　　经济增长靠出口带动的情况下是不以我们自己的主观愿望为转移的，从2010年起，出口会比今年有所好转，但要想恢复2007年的水平，不是容易做到的事情。我们一方面要力保外需，力争出口回升，另一方面要把带动经济增长的重点转到投资与消费二者并重上来。　　关于消费对经济增长的带动，上面在分析扩大内需时已经谈到了，这里着重讨论投资对经济增长带动中需要注意的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必须抓紧自主创新和技术进步，自主创新和技术进步的投资对经济增长的带动，才能使经济增长质量不断提高。在这次国际金融危机期间，美国和其他一些西方国家都把创新看成是危机过后能否在国际市场竞争中立足的凭借，为此它们不惜投资，不惜投入人力。如果我们错过了这个机会，将来会后悔莫及。根据我国的国情，今后应在四个方面加大投资，推进自主创新和技术进步的步伐：一是开发新能源，通过新能源的利用改造汽车行业；二是开发新材料，通过新材料的利用改造装备制造业和房地产业、建筑业；三是在生物科技领域上有重大技术突破，并带动农业、畜牧业、医疗和制药业的创新；四是环保产业的技术突破和大发展。　　第二个问题，结合城乡一体化改革，加速城镇化，通过提高城镇化率来带动持续的经济增长。现阶段我国的城镇化率大约是45%，今后城镇化率每年提高一个百分点，30年以后，城镇化率大约达到75%；如果城镇化率每年提高1.2个百分点，30年以后，城镇化率大约达到81%。要知道，城镇化率每年提高1～1.2个百分点，意味着有2000万～2400万名农村户口的人进入城镇居住、生活、就学、就业。这将是多大规模的建设工程！县城、县转重点镇，将是容纳迁入城镇的农村户口居民的重要场所，为此需要建设多少住宅、多少公共设施、多少道路，需要增设多少企事业单位！提高城镇化的持续投资将起着长期带动经济增长的作用。我国的经济增长率在这30年内可以连续保持在较高的水平上(7-8%)。这一经济增长的势头在发达国家是不可能出现的。与此相适应的是：农村人口减少了，但农业产量却会因农业生产率的提高而继续增长，这同样会支撑全国的较高经济增长率。　　第三个问题，今后在总投资中，社会发展投资支出所占比重将逐渐提高，这也是保证经济持续增长的因素之一。这里所说的社会发展投资，包括文化投资、教育投资、医疗卫生事业投资、环境建设投资、社会福利事业投资、其他公共服务业投资等等。这些领域的投资，着重于改善人们的生活和提高人们的文化教育水平，提升人们的生活质量，以及有助于构建和谐社会。根据发达国家多年来的社会经济发展资料可知，以人均GDP数为横坐标，以社会发展支出在GDP中所占比例为纵坐标，那么社会发展支出在GDP中所占比例的变动将会呈现为一条向右上方逐渐上升的曲线。这表明，一国人均GDP越低，社会发展支出在GDP中所占比例就越少，随着人均GDP的增长，社会发展支出在GDP中的比例将相应增大，社会发展支出对经济增长的作用也越来越大。这既体现了投资带动经济增长，又体现了消费(尤其是居民的服务性消费)带动经济增长。　　因此，对我国今后的经济增长应当是有信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