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再现老板蒸发好赌老总欠债3亿失踪

因为资金链断裂而濒临倒闭的温州企业不只江南皮革一家，在这之前，乐清老牌企业三旗集团濒临破产的消息余音未了。这是巧合，还是中小企业危机爆发的预兆？　　文并摄 │ 本刊记者 金少策　　4月底，来自江西的杨飞柳忙着在浙江温州找工作。她刚刚从浙江江南皮革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江南皮革)离职。　　4月5日清明节，公司放假一天，第二天，她回公司上班。不久，便有人来通知她继续放假，何时上班另行通知。杨飞柳就此再也没有机会去江南皮革上班了。　　传闻很快飞入杨飞柳的耳朵，江南皮革董事长黄鹤因为赌博输掉好几亿元资金，债台高筑，已不知所向。这家当地的明星企业一夜之间倒闭。　　好赌老总丢下3亿欠债失踪　　5月7日，《浙商》记者来到江南皮革厂区，公司大门紧闭，只有一些保安人员在厂区值班。一保安说，厂里还有很多产品及设备需要看守。　　该公司大门口贴着一张以政府善后处理工作小组名义发布的通知，要求有关债权人从4月15日起，持有关凭证到龙湾外贸大楼办理债权登记手续。　　公司行政办公室设在厂区一楼，《浙商》记者看到，办公室里地上桌上扔满了纸屑和一些资料，办公桌抽屉被人打开，一些礼品空盒乱扔一地。　　“老板好赌，听说已输掉好几亿元，公司的资金都没有了。”一名员工说。　　在相关部门协调下，该公司的其他股东调剂了80多万元用于支付300多名员工工资。该公司一股东感叹说：“谁会想到他会逃啊。”　　与黄鹤业务往来频繁的潘某说，江南皮革公司在经营上肯定没问题，公司到了这个地步应该是黄鹤好赌造成的。　　江南皮革公司网站资料显示：该公司成立于2002年7月，隶属于江南控股集团。2009年公司实现销售额2.82亿元，利税总额达1800万元。该公司一股东说，几年来，江南皮革公司一直由黄鹤负责经营。从账面上看，公司收支平衡，看不出什么问题。至于黄鹤通过银行或担保公司贷了多少款，他们不清楚。　　《浙商》记者从清算组得知，截至4月底，共有95个供应商和个人到清算组登记债务总计1.3289亿元，其中牵涉到3个个人债务5000万元，其余为原材料、设备供应商以及工程款，最大的供应商涉及2000多万元资金。　　“江南皮革的债务可能会超过3亿元，目前还在陆续登记中。”温州工业园区管委会经济发展局副局长潘建潮称，截至目前，资产和债务仍未明确。目前还在对江南皮革公司的资产进行盘点和保护，以及债务的统计和清算。而对于公司一些原材料，清算组将以市场价或低于市场价出售，款项用于偿还债务。　　风险在传递　　江南皮革的倒闭还直接牵涉到近70家供应商，和一批并未浮出水面的担保公司。　　《浙商》记者获悉，大约有7家企业与江南皮革公司存在资金担保责任。“4月17日下午，温州龙湾区政府已经出面协调，避免产生连锁反应，让关联企业正常经营。”潘建潮介绍。　　瑞普三利高分子材料有限公司温州办事处相关负责人王桂芳说，江南皮革欠该公司近400多万元，“已经有四个月了”；温州宏得利树脂有限公司严先生说，已经合作了好多年，江南皮革一直经营得不错，但目前包括台州、临海的新公司，两家公司累计下来欠自己共800多万元。　　江南皮革还欠温州宇田树脂有限公司2000多万元，欠福建上市公司“福建南纺”800多万元的货款等；此外，还欠浙江华克精细化工有限公司“原材料款”，据该公司相关负责人冯先生透露，已向龙湾区工作组办理债权登记，同样被欠“原材料款”的还有温州迪高经贸有限公司，该公司办理债权登记后，也在等待具体通知。　　“事情发生后，集团公司也感到很意外。”江南皮革母公司江南控股集团公司有关负责人林光荣在接受《浙商》记者电话采访时说，黄鹤的失踪很突然，现在还不知道人在哪里。林光荣为此表示，目前承担的社会压力很大，集团公司作为投资主体，损失暂时还无法统计，要等待会计师事务所的最后审计报告。　　而对于江南皮革公司的破产危机会否影响到集团公司(江南控股)旗下江南阀门的上市计划，林光荣说，目前负面影响较大，上市计划可能会被暂时搁置。　　黄鹤的逃跑也直接给放贷的银行造成了影响。温州工业园区管委会办公室副主任邹建强告诉《浙商》记者，被牵涉到的银行共有10家左右，其中包括光大银行、广发银行、中国银行、龙湾农村合作社银行、深圳发展银行等。　　据了解，银行给江南皮革公司及其关联公司贷款总额大概在1.42亿—1.45亿元之间，直接跟江南皮革有限公司有放贷关系的银行没那么多，“有些是别人给他担保，有些是给别人担保。”邹建强说。　　“黄鹤可能拿了很多担保公司的钱，但是到目前为止没有人来登记。”邹建强说，现在一些担保公司都是地下钱庄，而担保公司的钱也是从民间集过来，担保公司担心的是被大家知道后，债权人上门要来讨债，引起更大的震动。　　又见“倒闭”潮？　　江南皮革倒闭不是孤例，近一个月以来，温州已有四家民营企业停产甚至倒闭。　　5月初，位于温州瑞安的西西里连锁教育机构陷入全面停业，其老板洪邦云在清明节前后离奇失踪；而今年年初资金链断裂的三旗集团因为债务纠纷再起波澜；更早之前，温州知名餐饮连锁企业波特曼就是被高利贷拖垮，其法人代表严勤向民间高利贷借款达几百万元，最终无力偿还，留下工人工资选择逃走。　　这是巧合，还是危机爆发的预兆？　　这四家企业倒闭的导火线各有不同，但是引发危机的根源在于都涉及了民间高利贷。　　“企业生存环境恶化，银根紧缩，企业融资无路，只能去借高利贷，”温州中小企业促进会会长周德文忧心忡忡。他认为出状况的不仅仅是这四家企业，如果银根继续收紧，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小企业主们也将出现资金链紧张的问题。　　实际上，每条貌似猝然断裂的资金链背后，均是多个因素叠加造就的困局。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银行惜贷，市场资金价格飙涨。　　而且，银行不仅惜贷，还参与了市场资金抢夺战。温州区域内的现象是全国市场的一个缩影和典型。　　江南皮革原法人代表黄鹤去台州拿地的时候，正好是2009年底，银行贷款还比较容易。但是，随着贷款期限到来，还款后就很难再获贷，或者，额度被缩减。如他从某国有大行去年获贷5000多万中可以体现。该行的贷款陆续到期，黄鹤还贷了一半左右，另外余额续贷则被缩减了。而且，由于房地产调控政策效应累积显示，银行对这部分贷款门槛抬高。之前土地抵押的可贷2550万元的，现在被缩减到1550万元。另外1000万元则由江南控股旗下另一子公司江南阀门有限公司做担保。　　一步步紧缩的资金链由此将黄鹤卷入“迷踪门”。　　而今年年初，三旗集团因为银行高达1.23亿元的欠款，资金链断裂，其在乐清的多数固定资产已被冻结或转让，只能通过民间借贷去融资，最终无法收场。　　温州知名餐饮连锁企业波特曼就是被高利贷拖垮的典型个案：其法人代表严某向民间高利贷借款达几百万，最终无力偿还，留下工人工资后逃走。　　“主要还是资金问题。”在温州佑利集团董事长胡旭苍看来，三旗集团、江南皮革的倒闭，是个案，却又普遍反映出温州一批传统制造业的困境。　　“这有宏观政策的因素，当然也有企业自身缺乏创新的责任。”胡旭苍坦言，他自己的制造企业同样也面临着利润不断下降的尴尬。　　温州市经贸委监测显示，今年前3个月，该市眼镜、打火机、制笔、锁具等35家出口导向型企业销售产值同比下降7%，利润同比下降30%左右。同时，这些企业订单金额出现减少趋势，单笔订单平均金额比上年同期下降的占16.7%。这些企业中亏损的占1/4多，仅三成企业利润保持增长。行业平均利润率为3.1%，利润率超过5%的企业不到10家。　　另外，之前中小企业介入很深的船舶制造业，也出现罕见的冰冻期。温州市经贸委监测，今年前3个月，该市19家造船企业产值同比下降4.2%，亏损企业亏损额达2800多万元，同比增亏近800万元。值得关注的是，目前造船业产能只发挥三成左右，订单金额同比下降2%，一半左右的企业没有订单。　　但很多中小企业主还是一如既往挣扎于盈亏线边缘。在银根收紧背景下，一些企业从银行获得贷款越来越难，只能借助月息高达6分、甚至8分的民间借贷，而此时企业利润却还在不断下降，这就无异于“饮鸩止渴”。　　有一些企业在一夜间猝死。“资金管理，是中小企业最薄弱的。一旦信贷紧缩，他们的融资问题就会暴露出来。”周德文说。　　银行惜贷 利率飙升　　最近央行的银根收紧，让本就脆弱的中小企业雪上加霜。3月温州民间借贷平均月利率达15.381‰，再创监测以来历史新高。　　号称有8000亿民间资金的温州，在资金通过银行系统逐渐被吸离市场之际，民间与金融机构两大系统借贷利率双线并涨。　　以今年1月为例，温州金融机构人民币贷款加权平均利率为7.66%，比去年年末上升了0.38个百分点。尤其是个人贷款额度异常紧张，贷款利率比基准利率水平上浮50%至60%，最高的甚至上浮100%。　　民间借贷利率，涨势同样张狂。　　人行温州中心支行统计，今年1-3月份，温州民间借贷平均月利率环比分别提高0.649、0.253、0.306个千分点。3月份比年初高出1.208个千分点，达到15.381‰(相当于年化利率18.46%)，再创温州实行民间借贷利率监测以来的历史新高。　　“月息2分太低了，现在的利率远不止这么点！”方兴担保有限公司董事长方培林是温州知名的民间担保业从业人员，他表示，月息2分大都是亲戚朋友之间借钱干实事的。　　据方培林介绍，真正的高利贷大都是月息2分集资，然后高于1毛放出去，2毛、5毛的月息都是正常的，最疯狂的息水已经达到1天1倍(即日息1元)，就是早晨放，晚上就收，这类的借款人一般都是高利贷大户或者已经设好了局只等赢别人钱的赌徒。这种放贷时间短、收益高，但风险相当巨大。　　这一切都是因为央行持续收紧银根所致。4月21日，央行再次提高存款准备金率，这是今年第5次上调存款准备金率，5月18日，央行再度上调存款准备金率，银行信贷霎时收紧。　　“如今，即便是像我们这样的区域内重点企业，合作银行也只是承诺保障原来的授信额度，想增加则不太可能。”星际集团董事长兼总裁陈时升告诉记者。　　除了信用额度的减少，在利率上，银行也区别对待。陈时升透露，此前星际控股贷款的利率是国家规定的基准利率，而现在则被提高15%。　　大企业尚且如此，中小企业的日子更是难熬。因此，更多的中小企业将融资目光投向了民间的高利贷，最终导致民间借贷利率水涨船高。　　而近期温州市发布的“温州经济社会形势分析与预测”的年度报告—《2011温州蓝皮书》也提示，在信贷紧缩状况下，要注意防范民间金融风险和房地产异地抵押风险。　　中小企业“比2008年还要难”　　利润减少，银行惜贷，中小企业融资无路。温州市经贸委调查认为，当前资金面偏紧的企业占了42.9%，企业资金缺口平均约为10%，而企业的贷款满足率仅57.4%。　　一位小企业老板告诉《浙商》记者，他们企业只能通过相互担保进行民间借贷。　　“在温州民营企业之间老板们就经常通过这些平台见面，因此大家都很熟悉。通过朋友认识朋友的方式，担保公司、商业银行、地下钱庄的人士就和中小企业老板们成了好朋友。”这位老板说，对于他们而言，除了经营方面的互相沟通之外，相互融资是最重要的。　　但是，这样的融资方式却蕴藏着风险，只要在这条资金链上有一家企业发生资金问题，就会产生多米诺骨牌效应，其风险将会在资金链的各个方向传递。　　“三旗集团、江南皮革的案例就是这样产生的。”周德文表示，如果只是从银行借贷，那么资金链断裂时，其危害也有限，如果因为融资而涉及了民间借贷，则会产生连环冲击。　　“比2008年还要艰难。”浙江省工商联主席、传化集团董事长徐冠巨对《浙商》记者表示，眼下，企业生存环境较2008年危机更要恶化：原材料价格、劳动成本价格、融资成本都在上涨。“2008年的时候，各界对企业的困境还给予关怀和帮助，而现在却没有这方面的迹象。”　　清明节后，浙江、广东、江苏等地中小企业，不断出现半停工、停工状态。“我现在都不敢接大单，担心企业缺电、缺工，生产不了那么多产品。另外，至今人民币对美元还在升值，使得原本就很微薄的利润再次被压缩。”　　“成本大幅上升，今年是中小企业最艰苦的一年，比金融风暴时还要苦。”一位温州制鞋家族小企业负责人李老板说，去年底以来，一吨鞋底材料涨了三四千元，相当于一双鞋子涨了3元；胶水已经涨了一倍；工资涨了20%，还请不到工人；再加上拉闸限电，中小企业可谓是难上加难。　　事实上，中小企业资金压力，已经引起工信部的高度关注。一份来自工信部的中小企业简报称，2010年，中小企业平均库存周转率比上年下降4.6%，应收账款周转率比上年下降12.1%；平均应收账款周转周期达到99天(2009年为91天)，平均存货周转周期达到126天(2009年为124天)，两者之和达到225天，表明中小企业周转性资金继续吃紧。　　中小企业困境已引起全国工商联的高度关注，之前他们耗时2个多月对广东、浙江、江苏等16个省进行系统调研。结果发现，中小企业特别是小型、微型企业的状况，可能比2008年金融危机时更为艰难。据悉，这份调研报告将递交给国务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