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土地戏法：百名农场职工举报“四宗罪”

在曝出10亿元拆借黑洞后，北大荒农业股份有限公司（北大荒，600598）又因连年提高地租、强行摊派农资而引发旗下各分公司职工的反对浪潮。近日，本报记者收到北大荒下属八五六分公司、七星分公司、青龙山分公司及八五九分公司近百位农场职工的联名举报材料，内容直指北大荒旗下多个分公司存在“撕毁承包合同、随意抬高土地承包价格、侵吞粮食直补、强行摊派种子化肥、变相收费”等行为。举报材料称：八五九有农场户口的职工2011年旱田承包费每亩 230元，水田承包费每亩300元；2012年旱田承包费上涨25元/亩，水田上涨65元/亩；到了2013年，八五九农场拟在去年基础上，将旱田和水田承包费各上涨15元，达到每亩270元和385元。“以每亩承包费360元计算，加上各种费用、成本，每亩净亏182元。”附有八五九近百名农场职工姓名和身份证的举报信称，由于承包费用大涨，广大农户已经开始罢耕。此外，接受采访的多个农场职工告诉记者，现在所种的地是按照国家政策自己投资开荒出来的土地，按照国家规定也都办理了30年土地承包证。但是从1995年左右，农场以“换土地证”的名义将土地承包证收走，至今未予补发新证。更加引人注意的是，各农场职工指责作为北大荒附属分公司的农场“强行摊派”，强买强卖；并违反国家政策，截留国家粮食直补、农资综合直补及良种补贴。对于这一系列举报情况，5月30日晚，在本报多次致电北大荒董秘办及董秘史晓丹后，史晓丹回复称：“提高承包费一事，我们是经过省人大授权农垦企业职工代表大会表决通过的。另一事，关于截留直补是不存在的。”土地承包费连年上涨八五九农场为北大荒上市公司的分公司，北大荒内部称之为八五九分公司，位于三江平原，总控制面积203万亩，现有耕地总面积44万亩，常住人口1.8万。2013年4月5日，该农场下发通知书：“依据八五九农场发【3013】1号文件规定，您须在2013年4月5日前上交2013年土地承包费，否则将被视同放弃土地承包权，农场将土地收回，面向市场公开发包。”“从2009年开始，北大荒下属各农场正式实施与农场职工一年一签合同，每年不断提高土地承包金。”承包了300亩旱田、240亩水田、户籍在八五九农场的职工于文侠显得有些激动，“现在种地不赚钱还亏，去年我亏损了6万多元。”本报记者拿到的八五九农场三份一年一定的“深化改革实施方案”文件，对农场2011-2013年间的承包费标准有着明确的规定。八五九有农场户口的职工2011年承包“开发性家庭农场”旱田承包费230元/亩、水田承包费300元/亩，其中“新增耕地”承包费为150元/亩，不享受国家政策补贴（良种补贴除外）；2012年，开发性家庭农场旱田承包费为255元/亩，上涨25元/亩；水田承包费定为365元/亩，上涨65元/亩。2013年，土地承包金再度调高，旱田和水田承包金分为每亩270元和385元，皆上涨15元；“新增耕地”每亩承包费标准为旱田180元、水田280元，不享受国家政策性补贴（良种补贴除外）。北大荒八五九农场职工们在给本报的举报材料中认为，“农场这样做是违反承包合同，随意抬高土地承包费。”另据记者了解，他们的遭遇，在北大荒下属的八五四分公司、七星分公司、青龙山分公司等其它农场同样存在。八五四农场职工李先生告诉记者：“之前，地是我们的，不需要缴土地承包金；划归八五四农场后，2012年农场要求我们每亩水田交340元的承包金和150公斤粮食，我们都不同意，没有交。八五四农场威胁不交粮就不让种地。”该农场原属集体企业迎南机械厂，隶属于黑龙江农垦总局管理，后总局把一部分土地发给职工家属，让其自己开地，有自己的法人和营业执照，有自己的选举权利。后机械厂倒闭，总局将其划归给八五四农场管理。七星农场的职工博义告诉记者，目前他们的土地承包金为旱田每亩470元、水田每亩570元。不交承包金就强行占地、罚款。“作为正式职工，因不满七星农场强行收取承包费，自己开荒的1万亩地1999年被农场强行收走”，“我这10多年奔走上访，农垦总局中院判我赢了官司，但是地还是没给我。”他说。前哨农场职工李金柱则表示，当地农场2012年除了每亩344元的承包金，还让职工交每亩30元的竞价费、30-40元的保证金，加上农药、种子、人工费等，95%的家庭农场不赚钱或亏本。此外，隶属于北大荒集团的前进农场职工许卫东告诉记者，由于承包金太高，一年一涨，自己所种的1500亩地不赚钱，在2011-2012年拒绝交承包金后，前进农场扣留了自己400吨稻谷，价值100多万元，现在还在和农场打官司。“地租”合理性争议八五九农场职工告诉记者，其承包经营的土地主要有两类：一是开发性家庭农场，二是“新增面积”（北大荒设定土地的概念）。上述举报材料称，上世纪80年代以来，根据国家政策，以家庭农场为单位，土地长期承包经营。1994-1995年，黑龙江又出台政策，鼓励开发“五荒资源”（荒地等），农场职工自费开发了大量土地，并向国家缴纳大量税费。以八五九农场为例，原有土地47万亩，经职工开荒，现在登记在册土地137万亩。“我们响应国家号召开荒种地，80年代国家只收20-40元不等的土地税，也给办了土地证。后来北大荒上市，连年提高土地承包金，我们一年忙到头，什么都没赚到，都白白给上市公司打工了。”于文侠的观点，代表了很多农场职工的想法。由于坐拥936万亩耕地和360万亩可垦荒地，北大荒每年的土地租金滚滚而来。本报记者查阅北大荒财报显示，土地承包收入在北大荒主营业务收入中所占比重不小，而且最近3年连续上涨。2012年公司实现营业收入136亿元，其中土地承包收入20.07亿元，较上年上涨16.15% ；2011年土地承包收入17.29亿元，较上年上涨15.53%；2010年土地承包收入14.96亿元，较上年上涨9.88%。职工们认为，这是由于随着粮食价格的不断上涨，北大荒看到土地的升值利益，于是不断提高土地承包金，但这与国家政策“背道而驰”。为了减轻农场职工负担，黑垦局发【2007】7号文中明确要求：按照《国务院2005年农村税费改革试点工作的通知》，国有农场应通过降低土地承包费的方式，落实免除农业税、农业特产税政策，降低农工社会负担。2007年及以后，土地承包收费统一规范为四项：农工自身受益费用（包括按照国家标准提取的基本养老、医疗、失业、工伤、生育五项社会保险基金企业负担部分和农业保险费）、土地和资产经营费、农场管理费、社政公共费。其中，后三项收费标准应严格控制，“今后随着国家政策调整和市场价格变化，需调整收费标准和增加收费项目的必须经农场职工代表大会讨论通过，报总局审批，并报农业部农垦局和财政部农业司备案。”对此，北大荒董秘史晓丹向记者表示，公司提高土地承包费一事程序合规：“我们是经过省人大授权、农垦企业职工代表大会表决通过的。”不过，农场职工们却称：“农场职工代表已经形同虚设，真正的职工代表没有几个，一切都是农场领导和北大荒上市公司说了算。”土地证上交：多年未办新证上述农场职工给本报出示的土地承包合同和国有“荒地”使用权承包合同显示，约定的经营时间大都在30年。八五九农场职工要求，按照中央办公厅【1997】16号文件，确保土地承包权30年不变，无论“开发性家庭农场”，还是“新增面积”，都是由各家各户长期承包经营形成的历史事实，应该执行国有土地承包权30年不变的政策。进而取消合同一年一签，承包费一年一涨。但记者了解，虽然国有农场职工与农场都签订了30年承包合同，但还是与集体土地农民承包方式有很大的区别。相较于集体土地上的农民，农场职工没有土地承包自主权和经营权，权益得不到保护。这一点，国家信访局2005年第85期《信访情况通报（信）》就指出：“农场所有制”决定了农场与职工之间特殊的土地关系。职工不像农民可以享有集体经济组织的土地使用权，也不享有承租土地的自主权和经营权，权利和义务都是单方面的。由于这种特殊的“农场所有制”，上述多个农场职工自上世纪90年代中期土地承包证被上交后，迟迟难以获得新的土地承包证，他们更是怀疑“北大荒上市后，将土地承包证占为己有”。于文侠表示：“我们多次去农场反映没给说法，一个副场长说我们傻，为什么上交土地证？”他猜测，农场职工拿不到新的土地证，土地证有可能被上市公司拿去抵押贷款了。但这一点，本报记者未能从上市公司处获得证实。八五九农场职工在举报信中指出：“1996年，八五九农场以‘换土地证’的名义，从各户骗走了承包经营证书，至今未予换发新证。但是，各户一直按照原承包面积缴纳各项费用，承包事实不容改变”。前进农场的许卫东也向记者证实：1996年更换土地证，土地证收回到农场，农场土地科为换新证每亩收费22元。八五四农场的李先生说：农机厂划归八五四后，农场收走了营业证，土地承包证也一直没给，“自己有法人的土地，一转眼说是八五四的，怎么可能?”同样上交了每亩20元换新证费的前哨农场李金柱透露，由于一直没拿到新换的土地证，他们聘请律师到黑农江省法制办要求立案给予解决，“法制办那边不给立案”。5月30日，本报致电北大荒七星分公司领导迟立军，他表示：“我们农场的土地是国有性质，不是集体所有，不存在30年承包的规定。农场的职工种植耕地，需职代会后签订终止合同，和地方农村性质不同。”摊派的农资土地问题之外，各农场职工同样指责作为北大荒附属分公司的农场“强行摊派”，强买强卖。如指定种子品种令农场职工购买，如不购买就威胁不允许承包土地。八五九农场职工在举报信中称：农场摊派的种子出自农场领导，质量差价格高。以前使用这种种子，造成大面积减产，并且价格比市场价高1元多。“以种植水稻184亩为例，每亩强行摊派种子9斤，差价1656元”。举报信中，近百农场职工公布各自所种田地面积从100多亩到6000亩不等，如果按照上述计算方法，农场职工要比市场价多付出几十万元。于文侠证实：佳木斯市种子公司水稻种子价格在2.3元/斤，农场提供的种子3.3元/斤，“不能种，只能卖，按照水稻价格1.3元/斤亏本出售”。李金柱表示，前哨农场同样是这种情况，自己种634亩水稻，从农场买种子按照每斤3元，每亩需要10斤算，光种子投入就需要1.9万元。“农场种子差，只好磨米或者卖掉重新购买种子”，这中间就是一层损失。除了“摊派种子”，北大荒还同时被指强行摊派化肥、农药等农资。八五九农场多个职工称：八五九农场要求必须到指定地点购买化肥，尿素每吨2521元，而市场价每吨2200元，每吨差价321元；二胺每吨3547元，市场价每吨3200元，每吨差价347元。另外，八五九农场摊派给农户的秧盘0.85元一张，而市场价仅0.64元，中间差价0.21元，每栋大棚需秧盘2200张，农户需多支出400多元。前进农场的许卫东向记者表示，除了提供不能用的种子，农场还强行摊派其他费用多达46项，“现在每年收科技保证金，每亩182元，农场说如果经营过程中没问题给返还，但是到每年秋收后，由于各项罚款几乎都被扣没了，有的还需另交罚款，有的农户好点能每亩返回20-30元。”李金柱也补充告诉记者：前哨农场每年每亩要收30-40元的保证金，钱先交，如果播种过期、翻地、收割超过农场规定时间就被扣费，有的到年底都扣没了，有的农户还能每亩返还8-10元。八五九农场职工则在举报信中称：八五九农场每年每亩收取农户10元的技术保证金，但从来没有提供过任何技术指导，从来没发任何技术资料。仅此一项就增加农户整体费用几百万元。除了被指“强卖”，八五九农场职工还指出北大荒涉嫌“强买”。于文侠告诉记者，秋天收粮食时，北大荒下属物流公司向职工们截粮，不准他们向外卖出。外面对稻谷的收购价是1.35元/斤，物流公司给出的价格则是每斤1.28元，然后物流公司再直接高价转手。而“如果不卖给北大荒物流公司粮食，那么来年承包土地，每亩要多收20元的承包费”。截流农业补贴？除了上述问题，多个农场还指责北大荒下属各分公司违反国家政策，截留国家粮食直补、农资综合直补及良种补贴。八五九农场职工在举报信中称：开发性家庭农场和新增面积，各农户耕种多年一直向国家缴纳各项税费。按照2004年国家及黑龙江省发放直补的规定，对于缴纳税费的，都有粮补。2001年北大荒上市，八五九农场领导说该农场只有47万亩。但多位八五九农场职工都向记者证实，2009年由于农场管理混乱不给粮补，职工集体去上市公司查阅土地证资料，最后发现，八五九农场2003年的土地证上明确写有137万亩土地。而农场给农户拨付粮食直补是按照农户买断的30年经营权的“五荒地”和开发性家庭农场计算，新增面积不给国家补贴。于文侠告诉记者：农户买断的“五荒地”有11万亩左右，开发性家庭农场土地有20万亩，另外100多万亩地被北大荒和农场计算为“新增面积”。其中，“五荒地”和开发性家庭农场加在一起30多万亩，2012年农场给了每亩61元的直补，今年给了每亩70元。而农户种植更多的“新增面积”土地，农场则不给粮补。“我们广大农户从来没有见到过‘新增面积’的粮补，而新增面积在各农户承包土地中占大头。”于文侠表示，137万亩地上市公司都办了土地证，国家肯定都会给农业补贴。农户承包土地每年都交承包费用，应该发放粮补。八五九农场职工在举报信中也称：在2004年国家出台粮食补贴政策之前，八五九农场的新增面积都办了土地证，都应该享受粮补。此外，黑龙江省历次土地普查都确定包括开发性家庭农场和“新增面积”，并登记在册。“按土地面积估算，金额约5亿元，被不明不白侵吞了。”青龙山农场一职工告诉记者，他种了400亩地，一直没有拿到直补。上述八五四农场的李先生称，往年因为是集体土地每年都发补贴，每亩60多元。今年因为农场职工不接受提高承包金和交150公斤粮食，补贴没有发。七星农场的博义告诉记者，国家粮食补贴加在一起去年有108元，但是农户只能拿到一半。只有完成交纳200-300斤粮才能拿到部分直补。由于他的1万亩地被强行收走，这几年一分钱都没拿到。在前哨农场，则是农户要拿到种粮补贴，需要交够租金、种子从农垦系统买才能拿到直补，每亩地给95元。“我今年土地承包金没交，农场没给粮补。”李金柱说。而按照国家规定，国家农业补贴都是专款专户，直接打到农民银行账户里。对于农户提出的这一说法，北大荒董秘史晓丹向记者回复称：“关于截留直补是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