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企业家：欢迎加入创客的游戏

开源硬件和互联网社区造就了创客，并令小规模和个性化制造找到出路，它也许还会改变制造业的未来　　文_本刊记者 冀勇庆 编辑_何伊凡　　四根立柱和几块横板，构成了桌子上这台裸露的机器，看起来如同挂着几个带喷头的墨盒。通过杂乱的电线，墨盒与下面的电路板和旁边的ABS塑料线圈连 在了一起。这就是一台货真价实的3D打印机，传动杆带动墨盒走到指定位置，发出“滋滋”的声音。随后，墨盒不停地上下运动，下面就逐渐形成一些“打印”出 来的塑料块。巴西人鲁修(Lucio)正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的宝贝。今天，他要把这些零部件，也就是塑料块全部“打印”出来，以便组装成一台新的3D打印 机。　　“这个很好学，我两天就入门了。”两个月之前，读过MBA、在巴西做生意的鲁修来到了上海，从进入新车间第一天起，他就迷上了3D打印机，也迷上了“创客”这项运动。如今，他和同伴们已经设计并制作了三台3D打印机，他们还计划把它做得更加的便宜和好用。　　新车间创始人李大维　　李大维站在旁边，习以为常地看着这一切。2010年9月，他和几位朋友创办了这家名为“新车间”的创客空间，将国外逐渐流行起来的创客运动介绍到了 中国。“现在国内至少已经有9个城市成立了创客空间，北京、上海、深圳、南京、杭州、珠海、成都、广州、哈尔滨。”他掰着指头一家家地数过来，显得非常熟 悉。实际上，中国创客们今年至少有三次聚会机会，分别是北京和上海的创客嘉年华以及深圳制汇节。他们在那里交流创意，制作产品。　　沿用网络上的释意，创客是指不以赢利为目标，努力把各种创意转变为现实的人。不过，好的创意，总会自觉或不自觉的变成生意。创客们挽起袖子玩起了 DIY，这似乎又回到了手工业时代。在过去的一百年里，这种生产模式早已经被轰隆隆的大机器、24小时不停运转的超级生产线以及拥有几十万蓝领工人的大工 厂模式所取代。但是，我们不要忘了，历史往往是螺旋式上升的，现在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创客，也许将是对大工业的又一次超越。　　创客与创想　　台湾人李大维，高中毕业之后去了美国。学计算机软件的他也是最早的互联网创业者之一，曾经做过开源软件，成立过移动互联网公司。2002年第一轮网络泡沫破灭之后，开始游历全世界，并在2003年留在了上海。　　此后，他也一直从事软件和互联网方面工作。他曾经为一家日本公司开发过软件，为当时备受欢迎的3D虚拟世界Second Life编写过应用程序。2007-2009年间，他带领的团队还在Facebook平台上开发过很多应用程序。如今，本职工作是做一些公司的社交网络顾 问。“我只管动口，有很多时间可以做其它的事情。”　　2008年，李大维和一帮搞艺术的人经常在一个叫“新单位”的地方聚会。已经为人父母的他们，开始编写一些教小孩自己设计游戏和动画的课程。后来， 他们希望让小孩自己来设计玩具，于是发现了开源硬件这种模式。“玩着玩着东西越积越多，摆在家里太乱，遇到一些志同道合的人，大家就租个地方，新车间就是 这么开始的。”　　在发现了开源硬件尤其是Arduino之后，李大维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Arduino是一款开源电子原型平台，包括硬件电路板和开源软件，它简单 易学，初学者只需要花上一两个月时间，就能够设计并制造出一台像样的电子设备。“现在再也不用让那些学电机的人烦了。”例如，前《连线》杂志主编克里斯· 安德森就利用这个平台，自己做出了一架自动驾驶的模型飞机。如同当年的开源软件一样，开源硬件也形成了自己的社区，任何人都可以将自己的创意与设计方案放 到社区里，供大家分享。实际上，火热异常的3D打印机也是通过开源硬件社区不断地发展和完善起来的。　　巴西人鲁修(Lucio)希望能够做出更便宜和更好用的3D打印机　　“创客并不像传统的DIY那样专注于垂直领域，而是需要比较专业的知识。它是跨领域的，你可以做你看到的、想到的任何东西，只要你有心有热情，这就 是创客的意义。”李大维也跟一些电子专业的工程师做交流，这些科班出身的工程师会觉得他们做的东西太简单，而且成本很高；而他却认为，这恰恰就是创客魅力 所在。　　有一年暑假，新车间来了位上海音乐学院学古典音乐的女大学生。没有任何工科基础的她，花一个暑假做成了一棵互动树。每当有人去拍、抱、压这棵树的时 候，互动树就会演奏出不同的音乐。去年7月份，该女大学生申请去机器人研究实力最强的卡内基梅隆大学进修。“如果是工程师的话，可能做到树有反响也就可以 了，而对于这位小女孩来说，这只是个开始，她会把自己的本行带进去。”李大维认为，创客更多的是计算机技术和其它领域的一种融合。　　去年4月份，在北京举办过一次创客嘉年华的“创想48小时”活动。40名服装设计师、动画师、产品经理、程序员、博士生随机分成了5个创客团队，他们必须在48小时内讨论出一个想法并实现它。　　“48小时后，我们发现做出来的很多东西比国外的更好。”活动组织者、北京创客空间创始人之一王盛林认为。　　每个星期三的晚上，剑客们都会聚在新车间，分享一些有创意的想法　　一开始，这些不同领域的专家们吵得不可开交，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逐渐达成了妥协，最后做出了7个作品。其中一个小组做出了机器控制的一排打击 锤，通过敲击盛着不同高度水的玻璃杯，能够奏出贝多芬的《欢乐颂》，这里的组员有搞音乐的；还有的小组则做出了不同颜色的彩条，把
它们贴在衣服上能够演奏 出一段音乐，还能够通过手机App编曲，这里有搞服装设计的；还有的做了一只脚丫子，当有人去挠它的时候，脚丫子(其实是个机器人)遥控的大屏幕上，有人 就会哈哈大笑……　　“我们希望把艺术、设计、制造融合在一起。”王盛林自己也是一个狂热的创客，曾经设计了一种“多点触摸桌”，这张用亚克力、投影仪、摄像头做成的桌 子既是饭桌、茶几、写字台，又是会议桌和吧台，还是一个可以供多人同时使用的触控桌面电脑，可以完成和任何实际物体同数字物体的交互。之前他曾经带着自己 的作品参加过北京设计周，今年他还将与TED演讲者、做记忆材料的Elaine一起做个项目，准备参加米兰和伦敦的设计周。　　创客们喜欢称自己为“谷歌博士”(Google PHD)，他们脑子里经常迸发出一些新奇的想法；他们又是互联网一代，有着很强的学习和动手能力；一旦找到了解决办法，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把脑子里的想法做成现实的产品。　　创客与创业　　初看起来，创客只是一群喜欢玩硬件的人在一起做游戏。不过，有些人却已经玩真的，开始创业之路。2012年11月，克里斯·安德森宣布从《连线》离 职，正式加入3D Robotics公司。这家公司的主要业务是利用3D打印技术制造硬件产品，目前主推他曾经在家里设计制造的个人遥控飞行器，他的合伙人若尔迪·穆尼奥斯 是一位年仅24岁、高中毕业的墨西哥小伙子。　　只需要一台电脑、一块电路板，再加上一些简单工具，创客们就可以开工了　　“这是一个比互联网更大的机会。”2012年11月20日，安德森来到中国出席创客沙龙的时候曾经表示。　　在安德森加入之前，穆尼奥斯已在洛杉矶的一间车库里开始运营这家小公司了，每天能够生产几十块飞行器的主板。通过开源硬件社区，他们很快就拥有了足 够多的顾客。很快车库不够用了，公司迁到圣迭戈的一个工业园区，这里靠近美国低成本劳动力中心蒂华纳，开始配备小型拾放机、自动化回焊炉、制氮机等专业设 备。他们在网上下载工具教程，自学使用。如今，3D Robotics已拥有一家占地面积1100平方米、日夜不停的工厂了。第一年，公司获得了25万美元的收入；第三年也就是2011年就增长到了300万 美元；安德森预计2012年公司收入将达到500万美元。更令他自豪的是，公司从第一年就开始盈利。“我们是一家混合型公司，采用简单的业务模式，享有传 统制造业的现金流优势，同时得益于网络公司的营销与影响优势。”　　创客更适合创业的原因也在于此。你可以选择一个产品方向，通过开源社区获取参考设计，然后修改并形成自己的产品，而几乎不用支付研发费用，就像安德 森和穆尼奥斯所做的那样，他们只是通过开源硬件社区找到了空中机器人的参考设计，然后通过社区的力量不断进行完善，就开发出了自己的产品。　　这种预付款的筹资模式被称为“众投”，它的典型就是美国的Kickstarter网站。创客们在Kickstarter上发布自己的项目，感兴趣的 人可以对项目进行投资。出资人不仅仅是捐款给项目，他们在出资超过一定数额之后就可以优先获得这个产品。通过这种巧妙的方式，解决了创客们在项目产业化时 急需的资金问题。　　美国人亚历克斯·安东希望启动一个全新的水母专用水族箱项目，当他将项目发布到Kickstarter之上的时候，给自己设定的最低募资额为 3000美元。结果在24小时之内他就募集到了这笔金额，到了30天募集期结束的时候，已经筹集到了13万美元，有330人预定了他的水族箱。目前，安东 的水族箱已经投产。　　目前，众投模式也开始在中国出现。美国风险投资家Cyril Ebersweiler在中国创立了一个名为“中国加速”的创业孵化项目。4个月时间内，创业者们集中在深圳，享用免费的办公室、各种工具以及每人1万元 的启动资金，还有世界各地导师团队指导，尽情地想象和创造。3个半月之后，“中国加速”将为创业团队寻找下一步投资，他们将目标也锁定了众投。2012 年，有77个创业团队参加了该项目，其中Noniku团队做出了一个用来做法式慢煮的机器，把这个机器插在锅里面，能够做出真正五分熟的牛排。他们把这个 项目发布到Kickstarter之后，6个小时内就拿到了10万美元，30天募集期结束时已经募集到了58万美元。　　国内的创客们，很多人也同样怀着一颗创业的心。如今，鲁修正在同他的两位中国合作伙伴讨论，能否将3D打印机这个项目拿出来创业。他学MBA，懂管理，一位中国人懂硬件，另一位懂软件，这倒是一个不错的组合。　　而在新车间的创客中，已经有一些人出去创业。有一个团队专门做小机器人，他们曾参加过国际低成本机器人大赛，获得了仅次于哈佛大学的亚军好成绩，这个团队已打定主意要创业了。还有一个团队则专注于开发各种新型开源硬件电路板，他们的产品也已经投产了。　　“我们现在定下了一个规矩，创业的就赶出去。”李大维笑着说道，几位创始人希望“新车间”保持一种更为纯粹的“玩”的态度，给更多创客提供一个学习和交流的空间。“大家又不憎恨自己白天的工作，干嘛要去创业呢？”　　北京的王盛林和他的合作伙伴们则早早注册了公司，他们希望通过给创客们提供服务，开始自己的创业之路。“我们可以帮助他们运营产品，我们拿收入提成 或占一定股份，也包括国外的创客，毕竟他们很多人都不会出来成立公司。”除此之外，他们还计划开发一些创客课程，其中有些课程也会收费。　　创客与中国制造　　当创客们决定创业的时候，他们将会迸发出巨大的能量，甚至会改变产品的走向。2012年4月12日，索尼公司高调发布了新款智能手表 Smartwatch，这款手表能够通过蓝牙与手机相连，人们只需要抬抬手腕，就能够阅读最新的电子邮件和社交网站信息。可是，更多人的注意力却被一个小 型创客团队在Kickstarter上发布的“鹅卵石”腕表项目所吸引。“鹅卵石”腕表计划采用脆薄的强光可视性电子纸显示屏，在阳光下的显示效果优于索 尼腕表的有机发光二极管彩屏；“鹅卵石”腕表能够与iPhone连接，而索尼腕表只能连接安卓手机；“鹅卵石”腕表只售115美元，而索尼腕表的价格却高 达150美元……“鹅卵石”项目在Kickstarter发布了三周之后就已经募集到了1000万美元，预售出了85000块腕表。就这样，一个在硅谷帕 洛阿尔托公寓地下室的无名小团队，竟然能够挑战索尼这个巨人！　　通过帮助创客们运营产品，北京创客空间创始人王盛林希望找到自己的商业模式　　二战之后，美国硅谷的一群电子工程师组建了松散的家酿俱乐部，他们在一起捣鼓各种新奇的电子设备，最终催生了个人电脑产业，走出了乔布斯这样伟大的企业家。如今，当创客聚集在一起，尽情地发挥自己的想象力的时候，他们也许将改变制造业的未来。　　创客给制造业所带来的变革，恰恰与互联网给零售业带来的转变相互呼应。阿里巴巴集团首席战略官曾鸣认为，未来将会是C2B模式与柔性生产的结合： “我们正在从一个线性、确定的世界，走向一个不确定、流动、网状的世界，柔性将是云商业最突出的特质。商业模式方面，以销定产、0n Demand地满足柔性需求的C2B模式将成为主导；协同模式方面，线性、固化的供应链，将向着柔性的协同价值网不断演化；在生产方面，柔性生产虽已有数 十年的发展，但新的个性化需求，将驱动这一领域的技术革命跃上一个新高度。”　　以销定产、小批量、创意为先……当创客的这种生产模式与电子商务的C2B模式结合起来，也许会颠覆传统的福特流水线生产模式。从这个角度来说，只有三种款式的iPhone也许将成为上一代人的产品。未来的时代，人人都能拥有完全个性化的手机。　　克里斯·安德森认为，创客会导致美国制造业的复兴，通过互联网将产品销售到全世界。这会不会动摇“中国制造”在全球的领导地位？　　与业界看重宝钢、富士康等制造业巨头对中国制造的影响有所不同，安德森和李大维不约而同地将中国制造的未来投向了数不清的中小企业。他们认为，大量 中小企业聚集在一起形成的独特“山寨模式”与创客有很多相似之处。“把你的组织联接成网、奖励解决方案寻求者、支持开源、积极参与，这些都是山寨式创新的 特点。”李大维总结道。这些也是创客的特点。因此，当创客时代来临的时候，山寨模式还将迸发出更大的生命力。从这个角度来看，中国制造的未来并不在庙堂之 上，而在草根之间。　　不过，即使是像安德森这样激进的预言家，也认为从福特流水线到创客DIY还需要一个很长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中国制造仍然是不可替代的。“如果你 要制造数以千计的产品，创客模式非常有效；不过，如果你需要制造上万甚至几十万的产品，你仍然离不开中国。”虽然随着劳动力成本的逐年上升，中国制造的吸 引力已经逐年下降；但是，中国制造也已经在珠三角和长三角等地区形成了大规模的制造、供应链和技术工人集群——例如，在深圳周边地区，你能够找到所有与手 机相关的零部件以及大量的代工厂，也只有在这里进行大规模的生产和制造才最经济。　　因此，预售出85000块腕表之后，“鹅卵石”团队接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买了去香港的机票。他们还将前往珠三角，寻找能够承接大批量生产的代工厂。即使是进入创客时代，中国制造仍然有其存在和发展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