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界杂志8月封面文章。 我们灵魂深处,风浪雕刻着光明与黑暗。我们踽踽前行,却不知黑暗散去,光明降临的那一刻,海天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一刻,发生的,不过是光与热,从海天相交之处,迸射出来! ——獐子岛北纬39度的日出,总能狠狠地拨动吴厚刚的神经。那一刻,望着金光粼粼的海面,他仿佛可以隐约看到,一座美轮美奂的海底银行正吐纳着无尽财富…… 文/本刊记者 曹一方 潘 灯摄影师/陈声才 盖玉强 边陲要塞、传奇之岛,风拍浪打、精魂相传,养海万年、耕海万顷。 2010年7月,记者从大连港口出海,一路东行56海里,历经3小时浪涛颠簸,终于远远望见了充满传奇色彩的獐子岛。 獐子岛镇隶属大连市长海县,由獐子、褡裢、大耗和小耗4个主岛组成,总面积14.95平方公里,目前常住岛民1.5万人。其长达57.7公里的海岸线迂回曲折,岩礁交错,水产资源极其丰富。 登上獐子岛,呈现在记者面前的,是一片平静、祥和的小镇风景。一条条水泥马路宽平整洁,汽车不时驶过,其中甚至还有大城镇才有的出租车。一排排带有欧式风格的渔家小楼依山而建,红瓦白墙、别致美观。其中色彩最鲜明的建筑,是幼儿园和敬老院,外观最豪华的建筑是獐子岛小学。 岛民们的衣着样式与我们相同,只有一些刚从海边归来的渔妇,披着显眼的红色头巾。向岛民们打听、问路时,他们非常热情地详细解释,我们可以明显地感觉到来自他们内心的亲切、从容与安宁。 2009年獐子岛人均年收入2万多元。在岛上,每一个岛民都可以从公司股票中分到红利;任何一个岛民的孩子呱呱坠地,都会自动拥有上市公司1000股股票;幼儿园、小学和初中都是省级标准,孩子们从幼儿园到初中的教育,全部免费;升入高中的孩子每年有1000元的补助,考进大学的每年补助有近万元。 不仅如此,岛民们普通的医疗全部免费,若患重病,都会得到善款救助。所有老人养老也都是免费的,一对老年夫妻一年还可以拿到1万多元的养老金,老人们每年享受一次免费体检和一次旅游。 是怎样一种力量,使这个边陲小岛实践着一种原始的共产主义理想? 这一切,跟市值百亿的獐子岛渔业集团,和它的掌门人吴厚刚有关。 海底银行的朴素梦想 在獐子岛渔业集团董事长吴厚刚心中,獐子岛北纬39度的日出,跟别处的日出却有不同。那种景致,不是缓缓的上升、腾起,而是尖锐的刺破与穿透。他深情地爱着这样的日出,只因为这正如他过往的人生——挣开所有枷锁、摆脱所有羁绊。 当一线光芒从云天深处穿透,目光所及的海面泛起粼粼金光。这片灿烂无比的海域,水深30到50米,海底养殖着茫茫无际的虾夷扇贝、海参、鲍鱼等海珍品。 “北纬39度是上天给獐子岛的恩赐,”望着眼前的壮丽景致,吴厚刚告诉记者。这一纬度上的海域,具有海珍品最适宜的温度。獐子岛远离陆地和主航道,距黄海冷水圈近,这里海流较急,海水具有很强的自净能力,海域内作为海珍品养料的浮游植物资源十分丰富。如此得天独厚的自然优势,使獐子岛成为世界公认的、海珍品生长的绝佳海域。 在獐子岛1500多平方公里的海域范围内,吴厚刚率领獐子岛渔业,运用先进的底播养殖技术,划海为田,按区域轮番播种、收获。播种时,渔业工人将不计其数的种苗撒到海底,4年成熟期过后,渔业工人潜入海底,将成熟的海珍品一网打尽。早在2000年,时任大连市市长的薄熙来到岛上视察时,就把獐子岛比喻为“海底银行”。 恰如其实,吴厚刚把獐子岛海域经营成了一家奇特的大银行。獐子岛渔业将资金用于培育苗种、保护生态等海域作业,就如同是在让海底银行吸纳储蓄,积蓄能量。而獐子岛渔业收获海珍品,并将其销往全国乃至世界各地的过程,就如同是在让海底银行放贷获利。 这是一种独特而神奇的银行经营模式。以2009年为例,獐子岛渔业在培育苗种、保护生态和管理设施等方面,投入9000万元。吸纳了9000万元储蓄的海底银行,爆发出了惊人的资本力量,獐子岛渔业全年营收15亿元! 这里,我们已经触及前面问题的答案:是商业的力量改变了小岛的命运。一只看不见的手,已经在小岛上筑起了一家市值百亿的大企业。 可是,要知道在中国,由于资本注入地方资源,带来财富剧增,以致集体陷入疯狂的例子不胜枚举。近的就有紫金矿业的股票,使福建上杭县陷入暴富疯狂。 然而,令人感叹的是,在财富面前,獐子岛人依然恪守着心底的那一份宁静。岛上的一幕场景令人难以忘怀:在敬老院门外,一双70多岁的老人清唱着京剧,唱腔里分明有爱恋的情感在流淌,那个时刻,两位古稀老人仿佛两个相互倾慕的少男少女。 这一幕,也让我们明白:这座市值百亿,被资本化笼罩上神秘隔纱的小岛,为何竟然如此平静、朴素。 原来,獐子岛人似乎把自己放在了一个无比长远的时光维度上。过去60年来的风雨,已经在他们心底沉淀出一种不折腾、不投机、尊重自然的心态。 在岛上,他们建起垃圾处理厂、污水处理厂,还有先进的“浅层地能海水泵中央空调系统”,每年可节约供暖煤7400吨,大幅减少碳排放。一个细节是,在停泊着许多渔轮的码头,可以看见粉红色的水母,要知道,水母对周围水质的要求非常高。 这一切,只因为一个跨越时光的朴素梦想——养海万年、耕海万顷。 也正是这个梦想,十几年如一日地振奋着吴厚刚,于挣扎、刺破与穿透的人生历程中,一步步成长为獐子岛新时代的传奇英雄。 酋长变法 吴厚刚是獐子岛的儿子。 大耗岛上,吴家老宅位于离海滩不远的一个小山沟里,自1990年代獐子岛搞城镇规划后,这里就无人居住。门前的小路已经完全埋没在齐腰深的灌木丛中,两间青石瓦屋也被杂树遮蔽。 如今已身家10多亿的吴厚刚,见到此景心里倍感荒凉。46年前,他此后壮阔的人生就是从这里出发的。 跟岛上其他人家一样,吴家祖辈都是渔民,吴厚刚的父亲从事近海捕捞,也曾屡创产量纪录。吴厚刚关于年少时的记忆,最快乐的是,冬季下雪时与小伙伴们一起捕鸟。而最难过的是,出海晕船。这种先天性的不适应,使得吴厚刚年少时的理想竟是“在陆地上工作”。 1980年代獐子岛捕捞业蓬勃发展,也带动了造船业的成长。中学毕业后,17岁的吴厚刚考进了造船厂,从一名铆工起步,而后转岗干起了出纳、财务的工作。 当时的獐子岛渔业,是一个典型的、政企合一的乡镇企业,沿袭了镇委书记任董事长,镇长当总经理的传统管理模式。1980年代末,已经磨炼出一身财务素质的吴厚刚,被调到獐子岛渔业的财务办公室工作。 通过半年一次的概算和核算,吴厚刚发现獐子岛渔业的收益数据,已经出现幅度较大的波动,低谷时甚至干了半年没有挣钱。他立刻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海洋渔业资源出现了枯竭的迹象! 实际上在此之前,獐子岛渔业的主要业务一直是资源掠夺式的捕捞,“海底银行的资金再雄厚,也经不起长年累月的只放贷、不储蓄啊。”獐子岛渔业开始结构调整,逐渐提高近海养殖业务的占比,公司的财务数据也开始趋于平缓。 吴厚刚一向为人亲和宽厚,即使如今身为上市公司掌门人,在岛上碰见父老乡亲,他也都是亲切地打招呼,他与乡亲们交谈的情景,就像熟悉的亲朋好友,全无落差感。 当时,父老乡亲们喜欢把年轻的吴厚刚唤作“孩子”,深得大家信任的他,在1996年当上了獐子岛镇镇长,同时也是獐子岛渔业的总经理。政企兼顾的他就像小岛的酋长一样,奋发着带领小岛奔向那个朴素的梦想。 可是,新官甫一上任,打击就随之而来。1996、1997年,獐子岛渔业公司连续两年亏损5000万元,如果继续下去,整个公司甚至整个产业都很可能全部亏掉![page] 商界杂志8月封面文章。 重创獐子岛的,是外部环境的剧变。在过去计划经济的体制下,国家对渔业产品实行统购统销,对渔民们实施统一的收购价。市场经济骤然打开了流通环节,一些二道贩子来到獐子岛上,开出高价,驱使渔民们开始私下将渔业产品贩卖给他们。这就直接导致集体制的獐子岛渔业产量下滑、严重亏损。 吴厚刚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集体制企业已经没有活路,粗放式的资源掠夺更是岌岌可危。随即他当机立断,开始推行产权制度改革,把捕捞船全部民营化。 渔民们的生产积极性被调动起来,公司管理成本也大幅减少。一个细节是:过去渔船一回来,船长就跑回岸上玩了,现在渔船回来,船长的父亲或媳妇都会在船上看船,防止渔船被盗或被其他进港的渔船碰坏。 在流通环节,吴厚刚将渔民们捕捞的产品集约起来,统一跟二道贩子谈价格。如此一来,比起以前偷偷摸摸的各自为阵,集约化獐子岛渔业牢牢掌握了话语权,把价格提高了,渔民们的收入也比以前大幅增加。 “渔民们一开始反对改革,但没有想到机制一变,效果竟然如此显著。”吴厚刚轻描淡写地回忆了这一变革过程。然而,据当时的镇委书记说,那时他们一天要接到无数个渔民们打来的反对电话,要接待数十起渔民们的上访,苦口婆心的解释使得一天下来嘴角尽是唾沫茧子。 仅仅一年后,獐子岛渔业就扭亏为盈,营业收入3000多万元,船队规模也从23队迅速扩大为100队。 海岛偏远、艰苦的环境,不仅仅磨砺了獐子岛人的意志精神,更可贵的是,赋予了他们开阔、长远的眼光。 苍茫大海,天高水远。站在产业链最上端,顺势远望,吴厚刚看到了更壮阔的风景…… 更壮阔的风景 一个人究竟要转多少次舵、换多少次帆,才能穿越命运的激流,看到人生中无比开阔的风景? 2002年的6月3日,38岁的吴厚刚终于刺破了内心的挣扎,他拨通了县委书记的电话,语气坚决地说:我决定了,下海! 要知道,为这一决定,吴厚刚损失的机会成本是,前程似锦的仕途。 事情源于2000年,薄熙来到獐子岛视察时,除了称赞獐子岛为“海底银行”,他还提出,獐子岛要想实现更大的发展,就要到资本市场借力。一句“上市”,从此成为獐子岛在新世纪的奋斗主线。 为了达到上市公司的规范,獐子岛渔业必须再次改革——实施政企分离与股份制改造。谁来执掌变革后的獐子岛渔业?时任獐子岛镇书记兼镇长的吴厚刚,对公司经营的各个层面简直了如指掌,县委领导和岛民们都认为他是最佳人选。 县委领导对吴厚刚说:可以保留公务员职位。吴厚刚断然拒绝:我必须背水一战!随后,县委领导要求吴厚刚戴上一副金手铐——县里奖励一部分、自己再出一部分以持股10%。其余90%则属于全体岛民,由镇政府代管。 吴厚刚东拼西凑,将押上全部身家的500万元投入公司股本,出任獐子岛渔业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时至今日,吴厚刚向记者回忆起这段时,坦言道:“那时我还不知道有多大的风险,到今天我才明白风险是很大的,市场竞争是很残酷的。这也算初生之犊不怕虎吧!” 然而,若非本人,谁都无法了解吴厚刚内心挣扎的程度。在吴家父辈看来,几代渔民就出了他一位镇官,而且论功绩,过不了几时就会当上县官,岂能半途而废?做出决定之时,他未敢与父母商量,挣扎的重压之下,他嘴角竟然长出一个大水泡。 在这个人生的重要节点上,吴厚刚强烈地感觉到心间发生了变化,那种变化是剧烈的、澎湃的、更是充满力量的,但他却不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变化,将把他与小岛的命运带向何处。不过,他又是充满信心的,只因为相同感觉,以前就发生过。而那一次,他很成功——海底银行的美誉就是发轫于此。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中国大多数沿海地区实行人工的、低效的浮筏养殖。1980年,辽宁省水产研究院的专家,带着一种从日本引进的品种“虾夷扇贝”和名为“底播养殖”的技术来到獐子岛做实验。 所谓底播养殖,就是选择品种良好的扇贝、海参、鲍鱼等海产品的幼苗,将其撒播到适合自然生长的海域,无需人工饲养,经过自然生长之后进行捕捞。 然而,对于獐子岛渔民们来说,这是一种前所未见的养殖技术。“像种地一样,将苗子撒进海里,这怎么行?大风大浪来了,还能活吗?台风一来,不就全都卷走了吗?”这种“活不见贝,死不见壳”的养殖方式,在渔民们看来,无异于天方夜谭! 与渔民不同的是,吴厚刚与镇领导班子看了专家的科学数据,他们对这种新技术深信不疑,“一旦成功,就是獐子岛的核心竞争力!”他率领公司顶住压力,开始投入资金实验,从最初的10多万元,到上百万元,后来到上千万元…… 与此同时,父老乡亲们的反对声不绝于耳。渔民们说:几千万元的钱,往海里撒,这不是败家子吗?一些老前辈打来电话说:如此下去,几十年的努力,一夜就回到解放前了! 钱投入了茫茫大海,大家的心里尽是失落与叹息。吴厚刚和镇领导班子却背着骂名、耐心地等待实验数据:投入产出比从最初的二比一,逐渐升至二比一点几,两年后终于达到一比三! 整整两年等待,当虾夷扇贝被捞起时,渔民们发现每三枚贝苗就会产出一颗扇贝,存活率达到了标准,而且这种新品种扇贝,在市场上比普通浮筏养殖的扇贝价格贵两倍以上! 渔民们终于相信这个决定是对的,用最大程度的信任与拥戴,迎回了他们的英雄。1996年獐子岛渔业划海10万亩,开始大规模上马底播养殖,以逐渐取代以前落后的浮筏养殖。 不知那一年,站在海岛上远望大海的吴厚刚,是否看见了如今的壮阔风景——由于全部采用了底播养殖技术,獐子岛的虾夷扇贝投入产出比高达一比五,占据了国内市场80%的份额,海参、鲍鱼等产品在高端市场也稳居霸主地位。 产业链的征程 弃官下海,背水一战。獐子岛的儿子,究竟要把故乡小岛的命运,引向何方? 其实,吴厚刚心里早已盘算好了一条清晰有序的产业链征程:在产业链上端,放开獐子岛渔业40多年积累起来的资源势能,在产业链上游实施资源整合,进而图谋产业链中游的加工环节,以及下游的流通渠道,最终逐鹿产业链的零售终端。 这一征程在公司内部,被称作“三抢战略”——抢海域、抢市场和抢机遇。 就为一个“抢”字,自2000年以来,吴厚刚每年都会率领高层团队从大连出发,经山东、福建和广东,最后到海南,浩浩荡荡地沿着中国的海岸线走一遍。 一位高管告诉记者:每次出差考察,吴总白天率领大家陆海空地赶路、参观,晚上召集大家开会交流、讨论,直至凌晨一两点,几乎天天如此,不知疲倦。 机遇很快垂青于这个不辞辛劳的獐子岛之子。 2003年,吴厚刚率队行至山东,拜会一名业内友人。夜宴席间,这位友人神秘地说:我这儿可有核武器。吴厚刚一听,眼前顿时一亮,连忙举杯向这位友人敬酒,进而一探究竟。 原来,这位友人掌握了一种鲍鱼养殖秘诀——北鲍南养。一般来说,鲍鱼的生长周期为4年,在冬季,鲍鱼在獐子岛的生长更为缓慢,只能用毫米计算。但如果在冬季,把鲍鱼移至南方更温暖的海水里养殖,到了春天最少也会长三四厘米。 得此秘籍,吴厚刚立即马不停蹄地开赴福建,当年就在福建莆田建立一个养殖基地,专供北鲍南养工程。此后,獐子岛的鲍鱼只需两年即可成熟,养殖生产成本因此降低了90%。而在市场上,人工饲养的鲍鱼每公斤最低价格为60元,而獐子岛7~12厘米的底播鲍鱼每公斤价格可达300~600元。 海域是有限的,但机遇是无限的。2004年,农行大连分行行长王志峰的一句话点醒了吴厚刚:“要想把企业做大,必须整合外部资源。你不可能拥有更多的海域,但你可以拥有更多的资源和产品。” 怎样才能整合、利用更多的外部资源?[page] 商界杂志8月封面文章。 一个名为“五合一”的商业模式应运而生,五合一是指政府、獐子岛渔业公司、农行大连分行、大连水产学院和养殖户合五为一。其具体做法是:每年春秋两季,獐子岛渔业根据公司发展和市场情况,考察一定数量的养殖户。符合条件的养殖户,经政府批准,与獐子岛渔业签订合作协议,作为养殖基地或加工基地。獐子岛渔业向养殖户提供资金,农行大连分行按照一比一的比例发放专项贷款,所有资金用于扩大生产和苗种购进。其间,大连水产学院提供科技支持,獐子岛渔业通过市场、管理和人才等优势带动养殖户扩大规模、增产增收。 ——这正是在时下的新兴商业模式中,最前沿、最流行的“众包”模式。 2005年,獐子岛渔业从大连周边的多个原料基地,收购虾夷扇贝、海湾扇贝等原料6700多吨,比2004年增长76%。这带动了大连、山东和福建等地的1.6万农户致富,长海县虾夷扇贝养殖户,仅价格上涨一项就户均增收3万多元。 在完成上游整合的同时,吴厚刚悄然操纵着獐子岛渔业的触角,伸向产业链中游的加工环节。“只有通过加工环节,渔业资源才能成为商品资源,进一步贴近终端消费者。”2003年~2005年,獐子岛渔业整合了山东荣成食品、大连海石食品等几家加工厂。 2005年5月,这支触角终于浮出水面。獐子岛渔业投资1.2亿元的金贝广场,在大连市金石滩开业。这其实是一个集产品物流、贝类净化、食品研发和安全监控为一体的大型产业园区。经销商们再也不必坐船到56海里以外的海岛上订货,而獐子岛刚打捞上来的虾夷扇贝和鲍鱼,则可以在20小时内,抵达全国72个水产批发市场。 这一年,獐子岛渔业实现产值5.2亿元,净利润1.5亿元,出口创汇1.7亿元,上市目标指日可待。与此同时,一项由獐子岛渔业与科研院所合作研发的扇贝苗种改良技术,已经呼之欲出…… 真正让獐子岛名震全国的,是2006年9月28日。这一天,獐子岛上市首发,随即以60.89元的开盘价一跃成为深市第一高价股。随后其股价持续攀升,最高创出了151元的纪录,曾连续3个月稳坐“沪深两市第一高价股”的宝座。 小岛外面是大洋 资本之力犹如一针财富激素,一夜之间,海岛之子成了亿万富翁。 记者问他:当时的你,是怎样一种心态? 他的回答出人意料的淡定:心情是非常高兴的,但是我想搞事业,必须要脚踏实地。 海岛人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小岛外面是大洋。在遥远的年代,即使小岛獐子成群、鱼虾扑岸,祖辈们仍然把生命释放于长天沧海,不惜风浪之险,奔赴远洋。 这种与生俱来的海岛精神,使吴厚刚自然不甘于固守小岛,仅以渔业资源、海量供应和微薄价差支撑起獐子岛的商业王国。再者,放眼市场海洋,大连辽参和山东鲁参的竞争由来已久,鲁参的领军者好当家、东方海洋等品牌均具有上市公司的底气。 市场的怒海争锋,已经不可回避。 火爆的股票已经为獐子岛的远征,鼓起了高涨的士气。但当务之急的问题是,獐子岛渔业真正的杀手锏是什么? 吴厚刚记得定位大师特劳特说过一句名言:营销战本质上是抢占顾客心智的战斗。进而他敏锐地发现,海珍品市场刚刚起步,顾客心智未开,谁第一个让顾客认识自己,第一个将区分产品档次的游戏规则灌输给顾客,谁就会成为市场霸主。 獐子岛与其他品牌相比,不可复制的差异是什么?答案其实很明显,就是“獐子岛”这三个字。 2007年初,吴厚刚制定了一套以原产地獐子岛为核心的营销作战计划—— 首先,他树立起品牌主张“原种原生,天生天养”,这恰好体现了獐子岛渔业独步天下的底播养殖技术。 其次,他打出獐子岛独一无二的地理王牌——北纬39度,告诉消费者,只有北纬39度的海水,才能养育顶级品质的海珍品。此牌一出,獐子岛的海参一下子就从几个鲁参品牌的围攻中区隔开来,脱颖而出。 接着,他挖掘出獐子岛的历史文化内涵,将“1972年尼克松访华”那段历史故事,运用于鲍鱼产品的传播上,力推顶级品质的“1972国宴鲍鱼”。这一招又将对手远远甩在了身后。 最后,他结合时下婚宴盛行的风潮,推出针对这一市场的“喜贝”。獐子岛独有的虾夷扇贝带卵的时候很漂亮,卵是红色,扇贝是白色,两者相依为命。獐子岛就叫它“喜贝”,还将一个红盖头将两个扇贝盖在一起,主打口号为“有喜事,上喜贝”。 当其他对手还在纠缠于口感、营养、价格等战术性的诉求点时,獐子岛已经通过广告投放、行业论坛、书籍出版和电视节目等方式,铺天盖地传播着一个竞争对手永远无法模仿和复制的品牌诉求——原产地獐子岛。 一流企业家可以长袖善舞地“做势”,但终归还是要落地到“做市”与“做事”上。 吴厚刚运用定位理论,推高了獐子岛的品牌势能。紧接着的问题是,如何用渠道来释放品牌势能,最终使消费者更多、更广泛地接受产品? 除了水产市场、超市等业内传统渠道,吴厚刚还发现了一个有趣现象:经常吃鲍鱼、海参和扇贝的人,通常与喝茅台的人是同一群人。这部分人通常拥有一定的权势,习惯接受宴请和送礼。这是一种在中国独特消费环境中的怪现象,但其背后却隐藏着巨大的商业机会。 随即,吴厚刚挖来白酒营销专家何足奇共商大计。何足奇告诉吴厚刚:可借鉴茅台的营销模式。在茅台的销售收入中,大约65%来自于团购、餐饮两大渠道,泸州老窖占比更高达85%。要占据这两大渠道,就必须拉拢人脉资源丰富的白酒经销商。 然而,白酒的营销模式,需要高投入才能高产出。公司内部又是质疑连连,但吴厚刚很果断,“如果今天不投,当我们需要的时候,再投就来不及了,我们必须要抢占先机!” 2008年,吴厚刚砸下3000万元,进行渔业前所未有的跨界营销。在白酒业界的盛典成都糖酒会上,獐子岛渔业租下整整半层的面积,声势浩大地作为展区。 对于白酒经销商来说,经销海珍品不过就是在他们经销白酒之时,向同一群客户附带着推销一下。为了配合经销商,獐子岛与一些餐饮名店进行深度合作,设立专属的獐子岛海珍坊包间,开发了从装修到碗筷的餐饮识别系统,还在包间内设置购物展台。 白酒经销商很乐意拥抱獐子岛,这个白酒行业的初来乍到者。那次糖酒会上,獐子岛签下了3000多万的订单,拉拢了300多家白酒经销商。这支突击新军,很快立下战功,2008年,獐子岛渔业销售业绩突破10亿元,比上一年增长57%。 紧接着,吴厚刚进一步整编了常规部队:营销布局由南北两大区,细化为东北、华北、华东和华南四大区,一二级经销商扩张至全国100多个年交易额上千万元的水产市场,加盟的零售终端达到500多家。2009年,獐子岛渔业业绩达到15亿元,再增长了50%。 2010年上半年,一条4年前埋下的千里伏线终于爆发。改良后的扇贝苗种,经4年生长期后,创下了惊人的产量纪录:亩产从以前的70多公斤,猛增至现在的150多公斤!加上市场上海鲜价格上涨,2010年上半年獐子岛渔业业绩猛增300%~350%! 市场的海面上,已是一片波澜壮阔。 银行家的“三七定理”
对话吴厚刚,就是对话他天高海远的人生风景,也是对话他沿着产业链飞流而下的商业逻辑,更是对话獐子岛半个多世纪的经济历史。 采访吴厚刚的时候,我常常会想起一些熟悉的名字:南街村的王宏斌、华西村的吴仁宝、横店村的徐文荣等,他们的共同点是以自己毕生的奋斗,把贫困的故乡改变成富庶的热土。他们以厚实的双肩,同时挑起乡镇父母官和公司掌门人的重担,形成了一种中国特有的政企合一的商业模式。 2002年,38岁的吴厚刚最终决定放下父母官那根担,全力扛起掌门人这根担。从商业制度的层面看,这一定是一种刺破与穿透,一种影响深远的进步。 ——因此,用“银行家”这个现代商业文明中不可或缺的角色,来解读吴厚刚经营“海底银行”,是恰到好处的。 采访过程中,令我颇感吃惊的是,吴厚刚对我说,现在,我们尚处于创业阶段。须知,目前獐子岛渔业拥有员工5000多人,市值131亿元,是国内渔业当之无愧的霸主。 或许,对于具有光荣历史与英雄气质的獐子岛,对于从偏远海岛上,于风雨浪涛中走过来的吴厚刚,“创业”二字,饱含着言之不尽的别样意义。 基层员工告诉我,自己一方面很佩服吴总,没有他就没有如今的獐子岛,但另一方面又对他十分不解,已是亿万富豪他,为何几乎天天工作到深夜十一二点。难道他唯一的爱好,就是工作? 吴厚刚身兼董事长和总裁,既要为战略决策深思熟虑,又要在执行层面披肝沥胆,员工们眼里的工作狂人就是这样来的。可是,在一个成熟、健全的现代企业制度里,决策和执行是必须分离的。 吴厚刚对我说,分权而治是必然的,每个组织都要有这样一个过程,但要看在什么阶段。在我国现阶段,凡是董事长和总裁分离的,几乎没有能够配合好的。毕竟是两个脑袋,两个价值观,两个准则,甚至根本上是两个文化。他还向我举了联想柳传志和杨元庆的例子。 他坚持认为,目前在中国,最好的体制应该是董事长兼总裁,但当法律、市场体系健全到一个更高、更成熟的程度后,是一定要分权而治的。 一个故事是:2007年,獐子岛渔业接触到了国际通行的质量标准SGS,如果要引进SGS标准的实验室,需要花费500万元。 当时公司内部大多数人都强烈反对:“这么多设备,能赚钱吗?”、“我们质量已经不错,没必要再花这么多钱!”、“新的质量体系出来了,老的业务怎么办?”…… 吴厚刚坚定地认为,质量安全体系是一个大问题,不能用赚不赚钱来衡量,必须与国际接轨。 第二年,中国乳业爆发骇人听闻的“三聚氰胺”事件。而獐子岛却作为示范企业,通过了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FDA)的严格考核。 “吴总是站在全局和长远的高度来看问题的,”事后员工们如此评价。 从这个故事来看,吴厚刚的上述观点或许是对的。 令人惊奇的是,这种独特的吴氏少数派观点,几乎出现在了他经营海底银行生涯中的每一个关键节点上。 比如,1996年,为了尝试底播养殖技术,他背着骂名把几千万元往海里撒。1998年,在企业生死存亡之际,他顶住压力,推行产权制度改革。 吴厚刚几分得意地告诉我:如果一个决策有70%的员工赞成,那么它很可能是错误的;但如果有30%的员工赞成,这个决策很可能正确。因为时代在进步,如果30%的员工和你同步思维,这个主次是正常的,但如果70%和你同步思维,说明你这个领导就落后了。 ——这,就是贯穿于海底银行家经营生涯的“三七定理”。 在獐子岛渔业的董事长办公室,一张窄窄的小床安静地躺在角落里。吴厚刚说,平时工作困累了,就在这里打个盹。 原来,海底银行家时刻都要出发,只能睡一张行军床。 【 獐子岛的那些传奇 】 以往粗放经营的獐子岛渔业集团从里到外变成了现代化的大公司。 “獐子岛两头尖,赶海媳妇有三千,头朝地,腚朝天,手拿钩子扒海滩。”这是一首在獐子岛流传已久的儿歌。 岛志记载:明末,朝廷开始在此驻军边防,军队登岛“见海湾鱼虾扑岸,山林獐子成群,故取名獐子岛”。清末,山东半岛饥饿的渔民怀揣“棒打獐子瓢舀鱼”的生存理想来到此岛。 在那遥远的年代里,海岛人的捕捞作业,不仅仅是辛苦,更多的是以命相搏的战斗,鲜活的生活可能就在顷刻间被巨浪吞没。据岛民说,岛上的老坟大多只是衣冠冢。 洪荒演化、历史变幻。 随之蜕变的,是獐子岛的美名。上世纪50年代的“黄海深处的一面红旗”、60年代的“毛泽东思想武装的獐子岛人”、70年代的“海上大寨”、80年代的“黄海明珠”、90年代的“海底银行”、本世纪的“海上蓝筹”。 是怎样一种力量,推动着獐子岛从苦难荒蛮,演进到现代文明? 在獐子岛小学教室走廊的墙壁上,挂着一排英雄照片,他们都是孩子们的祖辈。 “海上花木兰”文淑珍——1958年,文淑珍同3名女青年,冲破旧的传统观念,毅然登船出海打鱼。翌年,文淑珍成为首位女船长,率领“三八号”渔船连年创高产,被誉为“海上花木兰”,并多次受到毛主席和周总理的接见。 “海底闯将”王天勇——1972年,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周总理在国宴菜单上写下了獐子岛的鲍鱼。消息传来,全岛沸腾。可时值寒冬,鲍鱼都躲到礁石深处冬眠,踪迹难觅。英雄潜水员王天勇,在零下20多度的严寒中,潜进刺骨的海水捕捞鲍鱼,每一次浮出海面,他的潜水衣上就被冻上一层玻璃状的盔甲,用棍子一敲,冰碴咔嚓咔嚓往下掉。他前后奋战多天,下潜100多次,终于捕捞到1吨的优质鲍鱼。《中美联合公报》发表后,周总理亲自致电表扬了獐子岛。 獐子岛英雄辈出,船长们更是技术过硬,屡创全国产量的纪录,在1980年代,他们一年收入就达10多万元,现在岛上不少的别墅小楼,就是当时盖起来的。 这就是答案——那种推动獐子岛现代化进程的、振奋人心的传奇力量。
獐子岛董事长吴厚刚:海底银行家
时间: 2024-10-24 23:1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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