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年2月15日,一档名为《我有一个秘密》(I've Got a Secret)的游戏节目迎来了一位名叫雷蒙德·库兹韦尔(Raymond Kurzweil)的高中生嘉宾,他看起来有些羞怯,但神情颇为镇定。在主持人斯蒂夫·艾伦(Steve Allen)介绍完之后,库兹韦尔演奏了一小段钢琴曲。该节目的构思是这样的:库兹韦尔隐瞒了某个异乎寻常的事实真相,而由一位喜剧演员和一位前美国小姐组成的解谜小组必须得猜出答案。
在节目中,虽然选美皇后抛出的大把问题难住了库兹韦尔,但最后得出答案的却是喜剧演员,原来这段钢琴曲是电脑创作的。库兹韦尔成功拿到了200美元。
库兹韦尔随后展示了自己组装而成的电脑——一块书桌大小的玩意,上面点缀咔哒作响的继电器,还连着一台打印机。解谜小组对这份杰作相当无动于衷;他们更感兴趣的是库兹韦尔的年龄。解谜小组的注意力很快又转移到来自加州的切斯特·洛妮太太身上,她所拥有的秘密是:她曾是总统林登·约翰逊(Lyndon Johnson)小学一年级的老师。
白驹过隙,时光荏苒,谁也不会想到那位羞赧的高中生库兹韦尔竟然会花费大半生的时间来解决自己的演示到底有何深层含义。艺术创作堪称是人类的专属领地,它是一种自我表达的行为;缺少自我意识便意味着无法进行艺术创作。但十七岁少年组建的电脑竟然越权在本应属于人类的创造力领域内横行无忌,于是,原本界限分明的有机智慧和人工智能之间开始出现了模糊不清的交集。
这才是雷蒙德·库兹韦尔真正的秘密,回溯到1965年,没有人能猜中,也许即便是他自己也没想到这些。但现在46年过去了,库兹韦尔相信人类正在接近电脑智能化的时代,这种智能并非简单的逻辑,而是超越人类的真正智慧。到那时,人类——包括我们的身体、思想和文明——都将彻底且不可逆转的改头换面。库兹韦尔认为这一时刻的来临不仅不可避免,而且越来越迫近。按照他的计算,人类文明的终点大约会在35年之后来到。
电脑正在变得越来越快,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而且电脑变快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也就是说,它们变快的速率正在不断增加。
事实的确如此。
因此,如果电脑正在变得越来越快,快到令人难以置信,可以想象总有一天它们能够获得堪比人类的智慧。真正的人工智能宣告问世。等到意识出现之后,人脑可以做的任何事情——不管是快速计算、谱写钢琴曲、驾驶汽车、出书著作,还是伦理决策、欣赏画作、在鸡尾酒会上察言观色,它们都能模仿。
如果你能接受这种理念,库兹韦尔和其他的聪明人也能接受,然后就没什么悬念了,一切既成事实。从这一点来看,电脑变得越来越强大几乎是不争的事实,它们不断发展直到智慧远远超出人类。电脑发展的速率也在持续增长,因为它们可以将自身发展的控制权从慢速思维的人类创造者手中接管过来。设想一下,如果一位电脑科学家本身就是一台超强的智能电脑,那么它的工作效率将会快得不可思议。它可以毫不费力的运用海量数据,而且根本不需要忙里偷闲玩会开心农场来放松大脑。
妄想利用这些有朝一日将与人类共享地球的电脑去预测比人类更聪明的智慧体的行为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人类能和它们一样聪明。围绕这些设想已经出现了很多理论:也许人类将会同电脑融合形成超智能的半机械人,利用电脑去扩展智力,就如同依靠汽车和飞机扩展我们的体能一般;又或者人工智能将会帮助我们克服衰老,使人类的寿命无限延长;人类还有可能将意识扫描到电脑中,然后如同软件一样永驻其中;电脑也有可能变得人性化,并将人类全部消灭。所有这些理论都存在一个共同点:从2011年开始,人类及人性的转化都开始变得无法辨认。这种转化被称之为:奇点(Singularity)。
要去理解奇点,最困难的地方在于虽然它听起来如同来自科幻小说的名称,但实际并非如此,它的科幻程度不会超出天气预报。奇点并非是什么边缘理论;它是关于地球生命未来的严肃假说。任何时候,只要提到超智能的不死半机械人这种科幻式的想法,理性的读者都有可能会产生排斥性的反胃感,倘若真是如此,请你稍安勿躁,奇点理论乍看起来似乎荒谬可笑,但细想之下,它绝对是让人为之一凛的深刻主题。
为了理解奇点,人们花费了大量的资金。NASA开办的奇点大学(Singularity University)已经三岁了,该大学为研究生和企业主管提供了各种学科交互式的研究课程。Google是奇点大学的发起者,公司总裁兼合伙创始人拉里·佩奇(Larry Page)去年曾在奇点大学做过演讲。价值观的冲击使得人们被奇点理论所吸引,就如同被一场智慧的怪异表演所吸引,但大家都保持观望,因为实际情况可能超出预计。当然,如果奇点真的出现,它将会成为继语言发明以来人类所遭遇的最重大事件。
奇点并非是什么全新理念,它只是比较新颖而已。早在1965年,英国数学家I·J·古德(I.J. Good)就曾描述过“智能爆炸(intelligence explosion)”的想法。
超智能机器可以定义为智慧远远超出了人类智力活动的机器。既然机器设计是智力活动之一,那么超智能机器就可以设计出更为智慧的机器来;以此类推,毫无疑问会出现“智力爆炸”,而人类的智慧则被远远的丢在了身后。因此,超智能机器就成为了人类的最终发明。
奇点这个单词来自于天体物理学:它指的是时空中(例如黑洞内部)所有物理理论都失效的一点。上世纪八十年代,科幻小说家弗诺·文奇(Vernor Vinge)将该词与古德的智能爆炸概念联系了起来。1993年在NASA召开的一次研讨会上,文奇宣称“在未来的三十年间,人类将会掌握创造超人智慧的技术手段。之后不久,人类时代就将宣告终结。”
其时的库兹韦尔也在思考奇点理论。在电视台短暂露了个脸之后,库兹韦尔一直忙得不可开交。身为工程师和发明家的库兹韦尔赚了不少钱;当他还在麻省理工的时候就创办了一家软件公司然后卖掉。此后,他又为组装了首台专为盲人设计的拼写语音阅读机器——史提夫·汪达(Stevie Wonder)成为该机器的第一位试用者。库兹韦尔还在音乐合成器以及语音识别等若干技术领域都有过大胆创新。他拥有39项专利和19个荣誉博士学位。1999年,比尔·克林顿授予库兹韦尔国家技术勋章(National Medal of Technology)。
但是作为未来学家的库兹韦尔也取得了同样辉煌的职业成就:他将自己二十年间关于人类未来和机器类型的思考结集成书并出版发行,这本名为《奇点迫近》(The Singularity Is Near)的书在2005年甫一面市便荣登最畅销书行列。由库兹韦尔、托尼·罗宾斯(Tony Robbins)和阿兰·德肖维奇(Alan Dershowitz)等人执导的同名纪录片也在同年一月上映(库兹韦尔实际上也是最近两部纪录片的主角,另外一部名为《卓越的人类》的电影虽未经其本人授权,但内容更生动有趣)。比尔·盖茨曾称赞库兹韦尔是“我所知能够预测人工智能未来的最佳人选”。
在现实生活中,这位出类拔萃的人物并不起眼,他有点书呆子气,长得和伍迪·艾伦颇为神似。现年62岁的库兹韦尔成长于纽约的皇后区,讲话还带点那里人所特有的腔调。他现在每年都要举办60场的公众演讲,其声音柔和,有一种直达人心的镇定作用。作为奇点理论最引人注目的拥护者,库兹韦尔对所有的质疑声音都耳熟能详,并无数次解答过受众的各种疑问,他是一位好脾气的答疑解惑者。道歉几乎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我希望能为您呈现更为平淡的未来式新闻,看看那些数字吧,未来就浓缩于其中,我还能跟您讲点别的吗?
库兹韦尔对人类半机械人命运的兴趣始于1980年,且主要是从现实角度来考虑这种前景。当时他需要找到一些用于测量和追踪技术发展速度的方法。如果过于超前,即便是最伟大的发现也会遭到冷遇,于是库兹韦尔希望能在最恰当的时候公布自己的发明。“但即便如此,技术改变的速度依然飞快,以致于下一秒的世界和你完成设计时的世界已经迥然不同,”库兹韦尔说,“这和双向飞碟射击有点相似——你不能看到目标再开枪。”他了解摩尔定律,该定律认为集成电路上的晶体管数量每两年就会翻一番。它是一个异常可靠的经验法则,但库兹韦尔试图绘出一条与摩尔定律稍有不同的曲线来,他考察了1000美元可以购买到的计算能力随时间的变化情况,计算能力则以每秒百万条指令(MIPS)来表示。
结果证明,库兹韦尔的结论与摩尔定律极为相似,二者都是每两年翻一番。他们绘出的图表皆为指数曲线,结果以二的指数倍在增加,而非是规则的线性增量。即便当库兹韦尔将历史向后延伸至晶体管计算技术还未出现的上世纪初——即使用继电器和真空管的几十年间时,曲线依然表现出令人惊异的稳定性。
库兹韦尔随后将这一指标应用到其他的关键技术标准上,例如晶体管制造成本的降低、微处理器时钟频率的增加和动态RAM价格的暴跌等等,他甚至将眼界拓宽至生物技术和其他领域的发展趋势,譬如DNA测序和无线数据服务成本的降低,互联网主机和纳米技术专利数量的增加。在这些发展趋势中,库兹韦尔发现了相同的规律:指数方式的加速发展。“这些轨迹线都呈现出不可思议的平滑状态,”他说。“无论在任何情况下,战争也好,和平也罢,也不管经济是繁荣和低迷。”库兹韦尔将这种情形命名为加速回报定律:即技术进步是以指数方式发展的,而非是线性。
库兹韦尔又将曲线扩展至未来,它们预测的发展趋势简直叹为观止,这番奇景使他的思维如同遭遇了认知阻力。指数曲线先是缓慢开始,然后如同火箭直冲云霄般的趋于无穷。库兹韦尔认为,人类甚至无法适应这种指数增长式的思维方式。“这并不是直觉,我们与生俱来的预言方式都是线性的。为了躲避动物,人类通常会对它在未来20秒的行进路线和行动方式作出预测。这种预测方式实际上是人脑的固有逻辑。”
指数曲线使库兹韦尔意识到,人类会在21世纪20年代中叶成功对人脑进行逆向化设计,到20年代末,电脑智能就将与人类相当。库兹韦尔预测,如果保守估计的话,奇点将在2045年到来。在那一年,随着计算能力的极大提升和成本的急剧降低,人工智能所创造的计算能力的数量级将达到所有现存人类智力总和的十亿倍。
奇点不止是某种概念,它还将很多人吸引到一起,他们彼此之间形成纽带,并汇合成一种亚文化运动;库兹韦尔称之为社群。一旦你决定认真思考奇点理论,你就会发现自己已经成为一个密切的思想者小圈子中的一分子,这些人志同道合,分布于世界各地,他们自称为奇点主义者(Singularitarian)。
并非所有的奇点主义者都站在库兹韦尔一边。关于奇点的实际含义以及奇点何时以怎样的方式发生抑或不会发生,奇点主义者之间亦存在相当大的分歧,但他们共享同一种世界观。他们进行深层次的思考,相信技术改变历史的能力,对传统的认知智慧兴趣寥寥;他们认为要防止人工智能革命突然爆发并改变一切,人类必须得做点什么;他们并不对那些听起来荒谬的东西感到恐惧;一般人对于明显荒诞理念的厌恶之情只是非理性偏见的例证,奇点主义者与非理性之间是绝缘的,他们的思维空间中弥漫着一种剧变的世界观。本体论将奇点主义者与普通人冷酷的一分为二,前者期望动荡不安。
除了库兹韦尔参与创建的奇点大学外,在旧金山还有一所人工智能奇点研究所(Singularity Institute for Artificial Intelligence),贝宝(PayPal)的前任CEO兼Facebook的早期投资者皮特·泰尔(Peter Thiel)是该研究所的顾问。人工智能奇点研究所每年都会召开名为奇点峰会的研讨会(库兹韦尔也是发起者之一)。因为高度的学科交叉性,奇点峰会吸引了不同学科背景的研究人士。人工智能是主要的会议议题,但会议同时也涉及了遗传和纳米技术等其他领域的飞速发展。
2010年的奇点峰会于八月份在旧金山召开,与会人士除了电脑科学家外,还包括心理学家、神经科学家、纳米科学家、分子生物学家、一位嵌入式计算机方面的专家、一位急救医学教授、一位灰鹦鹉认知学方面的专家以及职业魔术师兼科学斗士詹姆斯·兰迪(James "the Amazing" Randi)。会议氛围相当奇特,兼具达沃斯论坛的严肃性和飞碟探索大会的趣味性。海上农场主义(seasteading)的支持者在会议现场散发宣传册,海上农场主义是一种实践和理论化相结合的理念,它号召人类在公海上建议政治自主的漂浮社区。在会场的一个角落里还有一台机器人专门负责与参观者聊天。
人工智能议题结束以后,2010年奇点峰会着重讨论了生命延续问题。大多数人认为生物的局限性是永恒存在且不可避免的,但奇点主义者却将其视为一个虽棘手但可以解决的难题。死亡和老龄化便是这样的两个难题,你如何看待这些存在生物体中的缺陷?也许你可以治愈它们。在很多奇点主义观点一样,这种想法起初看来颇为滑稽,但随着越来越接近现实,它似乎变得严肃起来。这并不是什么痴心妄想;科学正在推动它成为现实。
例如,众所周知,伴随着衰老的生理退化过程与染色体末端的DNA片段即端粒有关。细胞每分裂一次,端粒便缩短一点,一旦细胞耗尽了端粒,它便无法再进行复制,随即宣告死亡。但一种被称为端粒酶的酶类则可以逆转这个过程;癌细胞之所以不死,其中便有端粒酶的部分功劳。我们是否可以试着用端粒酶来处理正常的非癌细胞呢?答案是肯定的。去年十一月,哈佛医学院的研究者们在《自然》杂志上撰文,宣称已经成功实施这一过程。他们利用端粒酶处理一群老龄性退化的老鼠,结果发现细胞损伤消失,老鼠不仅表现出更佳的身体状态,而且变得更年轻了。
奥布里·德格雷(Aubrey de Grey)是一位享有世界声誉的长寿研究专家,同时也是奇点峰会的资深会员。这位留着长须的英国生物学家在剑桥获得了博士学位,他成立了一个名为森斯(SENS:Strategies for Engineered Negligible Senescence)的基金会。德格雷认为衰老是一个累积伤害的过程,他将累积伤害分为七大类,并且希望有朝一日能利用再生医学去克服每一种伤害。“人们已经意识到,那种认为衰老即永恒不变状态——如宇宙的热寂——的观点不仅过于荒谬,”他说。“而且幼稚。人体是一个行使着多种功能的机器,它积累着各种各样妨碍机器正常功能的伤害。因此,从原理上看,伤害是能够被定期修复的。这和我们收集古董车的道理一样,它只是一个关注度的问题而已。医学是由一团看起来必然会缠绕在一起的乱麻所组成,如果你消除了这种必然性,你也就厘清了这团乱麻。
库兹韦尔也曾认真的思考过长寿问题。他的父亲在58岁时死于心脏病,父子俩的关系相当亲密。库兹韦尔也遗传了父亲的病态倾向,而且35岁时就患上了Ⅱ型糖尿病。他和一位长寿药物方面的专家特里·格罗斯曼(Terry Grossman)合著了两本关于自己如何延寿的书,延寿方法包括每天服用200粒药片和其他补品。库兹韦尔表示,现在他的糖尿病已经完全治愈,尽管实际年龄已经高达62岁,但他估计自己的生理年龄只有40多岁。
不过,库兹韦尔的目标与德格雷稍有不同。对于库兹韦尔来说,延寿的意义并不在于尽可能长时间的保持健康;而是在于活到奇点出现的那一刻。这是一种尝试性的任务交接,一旦超级智慧的人工智能崛起,这些利用先进纳米技术武装起来的电脑就可以解决与人类衰老相关的极为复杂且系统化的问题。到那时,人类能够可选择的将大脑转化为电脑和机器这样更为坚固的思想容器。很多现存的人类终将会成为机能不朽的半机械人,这是库兹韦尔和很多奇点主义者正在严肃看待的命题。
这也是一种激进与古老并存的理念。在《驶向拜占庭》(Sailing to Byzantium)一诗中,诗人叶芝(W.B. Yeats)描绘了当灵魂依附于濒死的动物时人类肉体的窘境。为什么不摆脱肉体,转而依附不朽的机器呢?但库兹韦尔发现,与理论的指数增长曲线相比,延寿在自己的理论受众那里遭遇了更多的阻力。“他们可以接受电脑比人类更智慧的想法,”他说。“但对于人类寿命出现重大改变的理念,他们似乎有些忌惮——这看起来特别矛盾。为了解决好生与死的问题,人们向某些哲学领域倾注了大量的心血。我是说,这就是宗教出现的主要原因。”
当然,在很多人的心目中,奇点理论就是胡说八道——虚幻的痴心妄想,一个硅谷版的宗教狂热活动,为了一己私利而虚构出来的骇人听闻的理论,还用伪科学进行论证。电脑能否真的变得智能化?这是大多数严肃批评者所关注的焦点问题。
人工智能领域的所有研究者都在致力于解答这个难题。当下的人工智能还无法产生人化的智慧,甚至连电影中出现的那种对话式电脑(如哈尔、C3PO或Data)都无法模拟出来,它们只能掌握单一且高度具体化的技能,如解释搜索查询或下象棋等等。它们只能在某个极其特定的参照系中运行,无法做到在聚会中谈笑风生。只有当你用一种极为狭隘的方式去定义智慧时,这些电脑才能被称之为智能化。库兹韦尔所讨论的那种智慧——即强人工智能或人工通用智能现在还不存在。
为什么呢?大家可都眼巴巴的等着指数式暴增的计算能力降临人间呢!但也有可能出现这样的局面:无论电脑的每秒百万次指令数如何飙升,人脑里的那些东西就是无法被电子所复制。产生短暂混沌即人类意识的神经化学架构也许复杂到无法在数字化的硅元件上进行类比和重复。在去年夏天的奇点峰会上,生物学家丹尼斯·布雷(Dennis Bray)是为数不多持有异见的与会人士之一。“尽管生物组分的行为方式与电路之间存在可比性,”他在一场名为《细胞能做哪些机器人无法完成的工作》的演讲中这样说到,“可以通过所携带的各种不同状态对它们进行区分。多重生化过程带来了蛋白质分子的化学修饰,并通过与定位在细胞某一区间的独特结构发生联系,使化学修饰进一步多样化。状态的组合式爆炸赋予生命系统近乎无穷的关于过去和当下条件的信息存储能力,以及为将来做好准备的独特预知能力。”生化过程让擅长摆弄0与1的电脑数字化过程看起来相当粗糙。
实践困难背后暗含着一堆的哲学难题。设想我们创造了一种行为举止与人类完全一样的电脑——换句话说,即一台可以通过图灵测试的电脑(非常不严谨的说,这样的电脑肯定能在盲测中冒充人类),那么它会具备与人类一样的感情吗?还是说它是一台异常精密但本质上依然是缺乏神秘意识火花的自动机械呢?这样的机器有灵魂吗?我们如何测试呢?
即便承认了奇点存在的合理性,一堆错综复杂难以解答的问题依然会横亘在你的面前。如果将自己的意识扫描到电脑中,那我还是我吗?奇点的地缘政治学和社会经济学基础是什么?谁能够成为不朽的人物?它又是由谁决定的?谁能给出情感与非情感之间的界限?人类不朽,全知全能,那人类活着还有意义吗?击败死神会使人类丧失本质的人性吗?
库兹韦尔承认与奇点理论相关联的基本风险等级无法被排除,理由很简单,因为当一个高度先进的人工智慧发现自己是新近创造的地球居民时,我们根本不知道它会选择如何行事。它也许并不愿意与我们竞争资源。奇点研究所的目标之一就是确保人工智能在得以发展的同时,又能保持友善。将某种优秀的生命形式引入地球生物圈是基本的达尔文式失误,关于这一点,普通人都能参透,何况是超级智慧的半机械人。
如果奇点来临,不管人类的态度如何,这些问题的答案都将浮出水面。库兹韦尔认为,通过禁止科学发展来试图推迟奇点的来临不仅痴心妄想,而且缺乏道德且具有危险性。“人类需要一个极权系统才能推行这样的禁令,”他说。“即便如此也难以奏效。科学技术将会被迫转入地下,人类所倚仗的负有责任心的科学家们将会创造一些难以被轻易利用的防御体系。
库兹韦尔就如同一位几乎毫无人情味的病人兼思维缜密的辩论者。他就喜欢如此。他总是不知疲倦的对批评者穷追猛打,抽丝剥茧的穷尽细节,一点一点的为他们作出解答。
电脑能否重复有机大脑的生化复杂性?在库兹韦尔看来,这根本就不是问题,他觉得血肉和硅元素之间不存在本质区别,后者完全可以产生思想。生物学家认为神经机制无法被模仿,至少无法通过电脑软件模拟出可匹敌的能力和灵活性,对此,库兹韦尔也予以了否定。他拒绝屈服于人脑的神秘。“一般而言,”他说,“我和批评家们争论的核心在于,他们会说,哦,库兹韦尔低估了人脑逆向工程的复杂性或生物学的复杂性。但我自己并没有低估困难,相反我认为他们低估了指数式发展的巨大潜力。”
这样的定位并未使库兹韦尔成为一个异类,至少在奇点主义者内部不是,他们之中有很多人的预测甚至更为极端。2005年,神经科学家亨利·玛克拉姆(Henry Markram)在瑞士的洛桑理工学院大脑和心智所(Brain Mind Institute of the Ecole Polytechnique)展开了一项野心勃勃的计划,该计划被称为蓝脑工程,它试图利用IBM的蓝色基因超级电脑对哺乳动物的大脑进行神经元到神经元的模拟。到目前为止,玛克拉姆的研究小组已经设法模拟出鼠脑的一个皮层单元,它包含10000个神经元。玛克拉姆表示,他希望能在十年之内将人脑完全模拟出来(库兹韦尔对这种想法也是嗤之以鼻,他指出,如果玛克拉姆真的能够成功,人类还需要对虚拟大脑进行教育,天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
按照定义,以人类线性化化学运作的动物大脑是无法想象奇点之后的未来,但库兹韦尔正在不断以理论充实这幅未来的未来画卷。他积极的鞭策自己,让自己思考得越来越全面;他不断对抗着自己老化的器官硬件所带来的局限。“持续指数增长所蕴含的深意会让人们觉得越来越难以接受,”他说。“所以你要找一些真正能接受这种理念的人,没错,他们认同指数式增长,但在某一时间点时他们就无法坚持,因为这种增长导致的后果太不可思议了。我一直在尝试强迫自己去瞄上一眼。”
在库兹韦尔预测的未来中,生物技术和纳米技术会赋予我们在分子层面任意操纵身体和周围世界的能力。超速发展使得过去要一个世界才能取得的科学突破得以在一小时内完成。达尔文式的进化已经被远远丢在身后,人类的进化开始由自己掌控。人类基因组变成了需要测试和优化的大段代码,如果需要的话,甚至可以推倒重写。长生不老成为现实;死亡可以自主选择,人类一劳永逸的摆脱了死神的控制。库兹韦尔甚至希望自己已经去世的父亲可以复活。
我们能将意识扫描入电脑,变成虚拟式的存在或将身体置换成不朽的机器人,逃到神灵游荡的太空边缘。在几个世纪的时间内,人类智慧将会被重组,它将参透宇宙万物。库兹韦尔相信这就是人类作为一个种族的终极命运。
或者并非如此。当终极难题得到解答之后,人类的大多数行为都将发生在目力所不及的电子黑暗硅脑的深处,此时的硅脑已经一点一点的发展为意识思想,或者延续成为更出色更强大的迭代式感知力。
至于一些更为次要的问题,很显然,它们已经在我们周围显现了。关于奇点理论,思考得越多,你就愈发觉得它无处不在,若隐若现,忸怩作态的欲拒还迎。五年之前,我们根本想不到会有6亿人在单一的电子网络中展开社交活动,而现在,Facebook出现了;五年之前,我们也不会想到人们可以利用手持网络设备一边说话一边找路,但现在我们有了iPhone。因此,让iPhone脱离双手再进入大脑成为它的一部分是一个不可思议的飞跃过程吗?
已经有三万名患有帕金森氏症的人接受了神经移植;Google 正在试验利用电脑驾车;在阿富汗,有超过两千台机器人与人类士兵共同作战。本月将有一档注定要在人工智能史上留名的游戏节目问世,这一次电脑也将成为嘉宾:一台名为沃森的IBM超级电脑将参加《危险边缘》智力竞赛!沃森运行着90台服务器,体积占据了一整个房间,在一月份的练习赛中,它完胜了两位前冠军:肯·詹宁斯(Ken Jennings)和布拉德·鲁特尔(Brad Rutter)。沃森答对了每一道题,但更重要的是,它不需要外界力量帮助自己理解问题,这些问题都是用浅显的英语表述的。沃森并不拥有强人工智能,但强人工智能也是从一点一点逐步累积的,而沃森正是这样的某一点。
百年之后,库兹韦尔、德格雷以及其他研究者都可能成为解答二十二世纪难题的元老人物,而且他们还会活到得到认可的那一天,抑或他们的理念被视为可笑的过时玩意,陈旧得如同迪斯尼的明日乐园一般。未来喜新厌旧的速度无与伦比。
即便他们关于未来的预测大错特错也没关系,毕竟他们猜对了当下。他们目光长远,且着眼于宏观。也许你会排斥奇点主义者共同纲领里的每一篇具体文章,但你不能不钦佩库兹韦尔对待未来的严肃态度。变化是真实存在的,人类正在掌控自己的命运,历史并不是简单到如同排好的幻灯片,必须一帧一帧的播放,而奇点主义正是以这些理念为基础。正如库兹韦尔喜欢指出的那样,相比四十年前他在麻省理工所使用的电脑,现在最一般的手机只有它的百万分之一大,价格也只有百万分之一,但功能则强大数千倍。依此类推,再过四十年,世界又会变成什么样?如果你真的想要弄明白,那只能通过非常非常有创意的思维来思考这个问题,或者以前人所不及的思考深度,来窥得未来之一二。
(责任编辑:施柏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