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团的王兴、今日头条的张一鸣、去哪儿的庄辰超、UC的俞永福[微博]……这些有着漂亮履历的创业者,现在都是一家叫做源码资本的天使投资机构的有限合伙人(Limited Parter,简称LP)。“我也在迅速试错,看哪些想法有价值,哪些想法行不通。”源码资本的创始人曹毅说。而这样的表述听起来有着十足的创业者调调。
曹毅2014年5月以副总裁一职从红杉离职,组建了源码资本,并迅速募得了第一期1亿美元资本。在此后几个月,这家年轻的投资公司已投资了十几家创业企业。
这家试图建立起创业文化的投资机构,的确有一些和传统风险投资机构不一样的做法。“这样的LP本身作为创业者,在一线,有实战经验,能像高年级同学一样给新创业者实际的帮助。”曹毅说。
他不是唯一一个从传统投资机构出来,建立自己的投资机构以实践自己想法的投资人。在此之前,IDG中国的张震、高翔和岳斌离职建立了高榕资本;戈壁资本的童玮亮离职创建了梧桐树资本;华兴资本的黄胜利离职后建立了游戏众筹平台摩点网,而华兴的另一位投资人周子敬则建立了以太资本。
但在看起来已经沸腾的早期投资领域,这不过是增加了一些更为引人瞩目的新闻而已。
事实上,这个领域在短短几年已经迅速涌入了大量个人天使和机构天使。这些投资者包括经纬、IDG这种传统机构,也包括徐小平、雷军等已拥有个人品牌的超级天使;大公司,例如百度、腾讯和阿里巴巴也在积极参与到早期投资中来;一大批的个人天使也在涌现。
而曹毅、张震等开始自己新基金的投资人,不过是最新加入到这一阵营中的一波。
按照清科研究中心的数据,在2013年,共有30只天使投资基金募集完成,而在2012年和2011年,这个数字分别是22和13。可以料想,2014年的数量将更多。
情形多少有点像硅谷正发生的一切:个人天使、机构天使和传统VC之间对于优秀创业者的争夺正在变得激烈,它们也需要进行创新来保持自己的竞争力。
硅谷的天使投资已有几十年历史,而中国的天使投资,按照清科的说法,开始于2011年—那不过是3年前。因此,这个行业中的每个人几乎都在快速探索和学习。
“在2010年之前,互联网行业不过是个小行业……只有有产品有用户的公司才可能拿到融资,那相当于现在的B轮。”曹毅说。他于2004年进入这一行业,一直从事早期投资。
即使到2010年,对天使投资有概念的人也极少。
“我还记得当时我们去武汉东湖新技术开发区招生,大多数企业家都认为我们是来捞项目骗钱的,不是躲着我们,就是直接问我们要多少培训费。没有人相信我们提供免费培训,后续还可能进行投资。”联想之星执行董事王明耀说。联想之星作为联想控股旗下的一个项目成立于2008年年末,最开始只是作为“特训班”来对中科院的博士们进行“高技术产业化”培训。2010年开始,它给创业者提供启动资金,成为了天使投资机构。
在这一年,成立于硅谷山景城的孵化器500 Startups迅速召集到了第一期的12个学员;另一家孵化器YC训练营(Y Cominator)成立5年,已孵化出了Dropbox、Airbnb、Heroku等一批明星公司。
“这和发展阶段有关,”王明耀说,“2005年之前,技术还没准备好,互联网用户还没培养起来,电脑性能和带宽都还不够,所以是门户、搜索这样的点式发展;2005年到2010年,基础设施起来了,有了支付手段和手机上网功能,所以连成线的机会开始变多。”
到2010年之后,不仅仅是互联网用户在快速普及,移动互联网用户普及的速度更快。按照中国互联网中心的数据显示,在2011年,中国已拥有超过5亿网民;而到了2013年,中国就拥有了3.09亿微博用户,超过2.42亿人有过网购经历。对于创业者而言,他们面对的是为数众多而且还在继续增长的用户。
技术方面,无论带宽、云技术,还是越来越多的针对开发者的开发工具和服务,都让创业者的创业门槛在降低。
例如如果要开发一款手机上的应用程序,创业者可以将它存储托管在云服务上,使用简单易用的数据分析工具;而免费使用加升级收费的商业模式,也令创业者在产品规模变大之前,可以免费使用很多工具(相关报道请见《第一财经周刊》2013年第17期《让创业变简单》)。
美国资本市场对技术企业的追捧显然也让中国创业公司颇为乐观。在2010年,赴美上市的中国企业有当当网[微博]、优酷、学大教育和搜房网等等。优酷网融资额高达2.33亿美元,上市当日涨幅达到167.97%。
所有这些都让投资机构开始追逐互联网和移动互联网领域的企业。而互联网企业比传统企业更快的成长速度,让投资机构不得不进行更早期的投资,以此获得更有利的价格。
“传统行业发展的周期长,而技术行业发展得要快速很多。这决定了投资人需要往前面阶段走,速度要快,不然很容易就错过了。”北极光创投的合伙人杨瑞荣说。
2010年开始,IDG开始大规模对初创公司进行天使轮投资,紧随其后的是经纬创投[微博]等机构投资者,这些机构都颇为激进地大规模招聘投资经理。而红杉资本即使自己没有涉足这个领域,但却作为真格基金LP,对天使轮的公司进行投资。
按照清科研究中心的数据,在2008年,全年只发生了25起天使投资;而在2013年,全年发生了共169起天使投资。
除此之外,一大批个人进入到天使投资中来,因为富人越来越多。按照招商银行和贝恩公司联合发布的《2011中国私人财富报告》中的数据,中国高净值人群规模逐年扩大,2010年,这个人群数量达到50万人,比2009年增加9万人,年增长率为22%。到2012年,这数字达到70万人。
在2011年之后,超级天使募集到更多资本并组成专注于早期投资的基金,例如徐小平和王强牵头的真格基金。
进入到这个行业里的每个人几乎都不得不快速学习和成长。
有一段时间,你会看到网络上充斥着一些文章,用硅谷的做法来证明为什么天使投资人不应该占据那么多股份,或为什么对创业公司干预过多这种做法并不好。大量关于Y Combinator或是网景创始人马克·安德森创立的安德森·霍洛韦茨(Andressen Horowitz)的做法被翻译过来。而有些机构会给每个人发一本《精益创业》(Lean Startup),让那些大多数没有创业经验的投资经理来了解创业这回事儿。
而仅仅两年之后的2013年,这个领域的面貌已大不一样。你甚至可以说这个领域所发生的一切,更像硅谷正在发生的。
2010年马克·安德森(Marc Andreessen)在《华尔街日报》上发表的“软件正在吞噬整个世界”的预言在美国发生,也在中国发生。互联网和移动互联网已经开始渗入到越来越多的传统行业,例如医疗、教育和金融。
“现在的创业公司就像物种大爆发一样。”曹毅这样形容。而《经济学人》在描述硅谷创业的多样性以及对各个行业的面貌即将带来的改变时,正是将之比喻成“创业的寒武纪”。
在这背后,是创业门槛的继续降低。越来越廉价的云服务,更多好用的开发工具,都让创业者能用更少的成本和更快的速度开发出产品来。
与此同时,一些创业者已开始获得回报。他们中的一部分是因为公司上市而获得财富;而一些新出现的现象缔造了更多实现财务自由的创业者—腾讯等大公司改变抄袭策略,转而开始对小公司进行收购。这些得到回报的创业者和公司高管实现财务自由后,依然愿意以天使的角色继续参与到这个行业中来。在硅谷,创业者和公司高管正是天使投资人的最主要来源。
这时组建投资及基金的门槛也在降低。“即使在5到10年前,攒一个美元基金还是很难的事,你需要在中国和美国都有资源和相关经验;但现在VC成立的门槛也降低了,只要在国内有过七八年从业经验,建立起一个基金不是问题。”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投资经理对《第一财财经周刊》说。
而这无疑为曹毅们离开原有大平台,开启自己小而快速的基金提供了天时地利。
“大一些的平台也在尝试新东西,但新的平台会更好,能更快去摸索和尝试。”曹毅说。
这一逻辑,听起来和许多大公司技术人员放弃安定工作出来创业的逻辑类似。
传统VC的内部结构和管理是否能跟上创业领域的变化,先在硅谷被质疑,之后也于2013年在中国被质疑。华兴的黄胜利曾公开指出传统VC有拿着高额管理费不思进取,更有闯劲的年轻人无法出头等问题。
和大多数创业公司一样,脱离了大平台的投资人能迅速进行一些尝试。
“我们的商业模式还没有想得太清楚。”以太资本周子敬在接受《第一财经周刊》采访时说。但他的尝试已经开始。他开设了“以太学堂”,在每个周末请来业界的创业者和投资人,给初次创业的人进行融资、企业方向等方面的辅导。
这看起来正是创业者需要的。不少创业者在初次创业阶段最头疼的莫过于如何接触到投资人,以及应该怎么和投资人打交道。
“小企业是势单力微的那一方。应该有更多人在这方面给它们一些提前指导或忠告。我们当时是没有的。”柔石科技CEO张学礼说。
现在这样的免费服务开始变多。除了以太学堂,联想之星、创新工场、小饭桌创业课堂等都在给创业者提供这样的学习机会。对于抱有开放态度,愿意投入精力到这些活动中来的投资者而言,这正是他们能在最早期就接触到优秀创业者的方式。
和大机构相比,新基金和天使投资人还试图做出更快的判断和决策。源码创投平均做出决定的时间是两周之内。它甚至还试图将决策的时间缩得更短,例如在半周左右,但事实证明这并不现实。作为一家灵活的小基金,这一做法迅速被尝试,也迅速被放弃。
一些机构试图将风险投资协议(Term Sheet)标准化,以减少创业者的纠结。机构天使真格基金宣布自己的投资协议简化到一页纸,源码也声称自己的投资协议将能在网站上下载到,每个创业者都一样。
“即使我们决定不投资,我们也会给出明确的答复,并解释理由。我想这些理由有些也能帮到创业者。”
而这种带解释的拒绝,也的确是创业者需要的。“有些投资机构在和我们接触之后就杳无音讯,但我们挺希望他们有个反馈,好了解它们不投资我们的缘由,这有助于我们进行改进。”锋时互动创始人刘哲说。这家公司进行体感技术开发。事实上,聪明的创业者也善于从失败中学习。一些天使投资人开始意识到无论投与不投,都要与这些创业者保持更良好的关系,因为这些创业者很可能会迅速调整方向,从自己的错误中吸取教训,然后做出一款成功的产品来。
越来越多的创业者也更青睐那些具有创业者精神的投资者。
应潇忆,懒人家政的创始人,在诸多投资机构中挑选了许民成立的泽厚资本。
应潇忆被打动的一点在于,许民在见应潇忆的团队前,先去了团结湖水碓子。那里因为北京妇产医院而成为月嫂和家政阿姨的聚集之地。许民和这些月嫂聊天,了解她们的工作以及遇到的问题。
“当我们见面时,我觉得许民非常懂我们。”应潇忆说。许民建议应潇忆应该将接待月嫂们的门店从原来一栋小区的楼上搬到临街底层门店中,并装修得敞亮透明。理由是,作为女性,那些月嫂和家政阿姨们也许会对于需要进入一个地点隐蔽的民宅心生不安。应潇忆立刻接受了许民的建议。
应潇忆还觉得,许民及其团队成员身上那种创业者的气质让她觉得亲近。有一天,许民和他的合伙人背着双肩包,拿着冰棍和地铁卡就出现在了懒人家政的办公室门口,一副年轻创业者的样子。
对于创业者而言,天使投资人多少也承担了创业合伙人的角色。他们在遇到困难的时候需要与天使投资人商量,并从天使那里得到策略、财务、人脉等资源的帮助。创业者还希望天使投资人能和他们一样,从对企业更长远有利的方面去思考问题。
在硅谷,一个明显的现象是,那些有着连续创业背景的天使有着更好的投资成绩。他们更懂创业者需要什么,也更能从创业者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并给予他们最需要的。例如之前提到的Andreessen Horowitz,Paypal创始人彼得·泰尔(Peter Thiel)创立的Founders Fund,还有大名鼎鼎的Paul Graham创立的YC孵化器。
源码资本和高榕资本在自己的LP队伍中引入了大量的成功创业者,事实上也是想让他们身上关于行业与创业的经验,帮助到新创业者。而当互联网和移动互联网中的各个领域变得细分,这些成功创业者在某个领域的见解和实践经验显得更为宝贵。
“如果一个投资者之前只投过移动互联网项目,他要开始投电商,那他的理解和预期是不一样的。”连续创业者章彦说,他曾创立过暖岛,现在是野糖网的创立者。
即使是传统投资机构,也正试图让自己发生一些改变。
“从最开始和经纬接触,到经纬给我们Term,也就是两周时间。我觉得他们做事情很有效率。”刘哲说。他在2013年9月开始和经纬创投接触,随即迅速拿到其投资。
而IDG则表现得非常激进。在今年8月,它进行了噱头为“90后创业见面会”的发布会,宣称自己会加大对90后创业者的投资。这群90后创业者中有郭列,这个1989年出生的男生开发出了迅速流行的应用程序“脸萌”。
“投资人越来越多,投资形式越来越多。所以大家都在想办法提供越来越多的服务、越来越接近创业者。”IDG合伙人李丰说,“现在我们努力做的事情,是做创业者文化,使投资人看起来更像是创业者。”
传统投资机构几年前不会理会的想法,现在得到了这些机构的追捧,它们意识到了这类应用在年轻人中可能爆发的巨大力量。
郭列举例说,他开发的表情中的一个,是一条腿从楼上伸下来,上面长满腿毛,设计的人物抱上去就拔。“这是一个很龌龊的表情,但年轻人很喜欢。”郭列说。
“只有年轻人才懂得年轻人需要什么。”郭列说。
“我们在选择团队的时候,都是80后和90后。”曹毅在提及源码团队时说。这个刚成立不到几个月的团队已经有10个成员。
而另一个几乎所有机构也都在强调自己正在提供的,是投后服务。这一由安德森·霍洛维茨最先开始的做法,已经在硅谷甚为流行。
“如果要说,在这几年联想之星学到了什么,那就是我们的速度会更快,也会加大投后服务。”王明耀说。他还试图展现出联想之星对创业者更懂更友好的一面。
可以料想到的是,更多的创新会在天使投资领域出现。众筹的方式在硅谷已改变了大多数硬件创业公司的融资流程。而在中国,众筹平台大多刚刚起步。反思传统投资机构弊病的黄胜利,认为他所创立的游戏的众筹平台,能让游戏创业者在融资的同时,也能迅速测试用户的反应。
而类似AngelList这样的投融资平台正将创业企业和投资人的信息都变得透明,沟通也变得更快速容易。
AngelList另一个引人瞩目的创新是Syndicate功能。这一功能能让任何一个投资人在其平台上成为项目的领投人,承担普通合伙人(GP)的角色,对投资进行管理和服务;而其他对其能力认可的人可以跟投,承担有限合伙人角色(LP)。
创投圈正将这种做法引入中国,并称之为“动态基金”。有了这样的模式,按照许民的说法:“有能力,被认可的投资人会从公司或机构中脱颖而出,在此之前,他们的才华是被锁定在公司或机构中的。”
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被释放才华的人是不是会如同Marc Andreessen、Paul Graham,或Naval Ravikant那样为天使投资加入新的元素。但无论如何,这对创业者总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