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9日,印度一家自爆行贿经历的网站成为中国媒体的报道焦点。短短几天后,“我行贿了”“中国反行贿联盟”等10多家中国版反腐网站上线。
网络上的一个调查显示,有76%的网友认为这类网站有存在的必要,但同时也对这类网站可能存在的“造谣诽谤”“权力寻租”表示了担心。
现实中,中国版“我行贿了”网站的运营面临哪些困难?如何避免上述情形?昨天,本报对话两家较大的“我行贿了”类网站的负责人“千秋岁”“笑笑生”。
-人物
千秋岁(化名)
男,28岁。大学毕业后任职国内某公关公司,去年3月辞职创业。6月9日当晚组建“我贿赂了”中文网(www.ibrbery.com),最高日点击量曾达30多万。后因搬服务器导致网站无法访问,被误传为“或已关闭”。
笑笑生(化名)
男,36岁,做网站多年。6月10日开始创建“我行贿了”中文网(www.woxinghuile.info)。
-关键词
“我行贿了”网站
去年8月,印度两名“海龟”不满国内“办什么事都得花钱”的风气,创建“我行贿了”网站(www.ipaidabribe.com),以“揭露腐败的市场价格”。
在这个平台上,网民可匿名写下自己的行贿故事,也可分享拒绝行贿的经历。不到一年时间,该网站回帖和留言已超10万。根据该网站提供的线索,印度卡纳塔克邦交通部已查处20名官员。印度交通部长也成了该网站的“粉丝”,表示该网站为部门改革提供了支持。
民意如能正向释放出来,会对腐败起到很好的监督和震慑作用
京华时报:为什么决定做中国版“我行贿了”?
千秋岁:报道出来后,国内评论几乎一致认为,印度那样的网站在中国肯定生存不好,说我们体制不行、互联网从业者不行。但我觉得中国互联网比印度强,为什么不能有这样的网站?美国人有美国梦,中国人也有中国梦,人人有平等的机会,才能实现这个梦。
笑笑生:印度反腐网站创始人说“我们相信用人民的力量可以遏制腐败的蔓延”,这句话对我触动很大。中国网络反腐实际上一直在进行,像“局长日记门”“天价烟”,但大多分散,专门做曝光行贿、反腐败的网站不多,我就想试着做做。网络的快捷、方便更利于民意的表达,民意如果能正向释放出来,会对腐败起到很好的监督和震慑作用。
京华时报:怎么做起来的?是“山寨”印度的那个网站吗?
千秋岁:印度那个网站我还一眼没看过,就是想避开山寨嫌疑,所以取名“我贿赂了”。9号晚上一下班,我就注册域名,设置服务器,修改现成的论坛模板,第一版头像是包公和朱镕基,第二版在首页加了鼓励弱势群体的话。当晚上线,然后把网址贴在那些说中国不行的评论下面。
笑笑生:我给网站起名“我行贿了”,以此向印度互联网同行致敬。网站调试通过后,推荐给好友并发链接到微博,几小时便传开了,当晚就接到媒体采访,像连锁反应一样,传播速度远远超过我的想象,我想是老百姓对行贿太熟悉又太深恶痛绝的缘故吧。
京华时报:有媒体报道说“我贿赂了”登录不上,猜测或已被关闭。
千秋岁:这是误传,没有政府封杀这回事。媒体报道后,点击率一下子上升,我就想把服务器从美国移回国内,这样速度能更快。但因操作失误,域名指向出现了解析错误,导致无法访问。目前正在解决这个问题,也在做改版,所以访问还不稳定。
每个规则的制定,都为杜绝盈利,既保障网友隐私和安全,也要实现我们用个体的力量反对腐败的理想
京华时报:现在网站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团队在做?
千秋岁:光凭一个人是做不好的,既然做了,我不希望这个网站不了了之,成为话柄,以后让人发文祭奠(笑)。于是我用包公做头像,以招聘“反腐斗士”为名在网上招募,建起了30人的团队,来自全国各地,还有美国留学生。
他们有的会技术,有的文笔好,有的说自己看东西客观能辨真伪,有的说什么也不会,但疾恶如仇,希望帮点忙。所有人都是义务劳动,不求回报。
京华时报:具体怎么分工?
千秋岁:我融入了企业管理,希望建一个专业化的团队。现在分6个组:运营组负责管理网站、策划改版;管理组控制内容;编辑组将举报整理成“舆情报告”,直接传给纪检部门;技术组负责开发、完善功能;纪律组监督站长、版主有无收钱删文等违规行为,并有权停止网站运营;监督组由外部人士担任,随时关注动态,以调控网站步伐。
京华时报:和你之前做过的网站比,这个反腐网最大的不同在哪里?
千秋岁:这是一个理想主义的、公益的网站,之前我做过十来个网站,每个细节的设置都为盈利,但“我贿赂了”网站上,每个规则的制定,都要杜绝盈利,既保障网友的隐私和安全,也要实现我们用个体的力量反对腐败的理想。
京华时报:目前发帖量有多少,集中在哪些方面?有让你印象深刻的吗?
笑笑生:有各种各样的行贿经历,像考驾照、治病、当兵、上学、办结婚证、生孩子、给孩子上户口、改名字、律师行贿法官等等,方式有送钱、送购物卡、送烟、送酒、送女人。
有些事真是闻所未闻,有篇帖子说因没给医生送红包,痔疮手术后觉得不舒服,复查发现只割了一半还留了一半。还有篇帖子说自己走后门进某单位,结果看到被挤下去的那人在街头卖豆浆,心里也很难受。
有个网友的评论说,我们是在行贿还是在被行贿,你是在花钱买本不该属于你的权利,还是花钱买本就该属于你的权利?我觉得这句话令人深思。
千秋岁:发帖量已有5000多,大部分仍以浏览为主。热心网友提了很多意见,有一些实名举报,我们通知其提供证据,并删除以作保护。
反腐不能侵害个人隐私,对某个人的攻讦不是网站的主旨,查证更是国家反腐机关的职责
京华时报:为何要删除实名举报?有人认为,在中国的现实情况下,匿名举报会丧失力量,你怎么看这个观点?如有人坚持实名举报某个具体的官员,将如何处理?
千秋岁:实名举报信息的公布有可能伤害双方,给举报人带来危险,使被举报人受造谣、诽谤。我不希望网站被小人利用,或通过不理智的发泄加剧仇恨。但对实名举报不会完全拒绝,现正在开发系统,网友可选择是否将内容递交给执法部门、是否愿意出庭作证、协助调查等,让举报更有效。
笑笑生:反腐不能侵害个人隐私,举报材料中涉及的姓名、电话、手机等都不适合在公众平台上传播。我们发公告建议网友到相关职能部门举报,这样才会有实际结果。任何事情的发展都是一个渐进的过程,首先要清楚,作为一个民间反腐网站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京华时报:怎么核实举报信息?如何规避不实之言带来的风险?
笑笑生:无法核实,所以禁止暴露隐私,对某个人的攻讦不是网站的主旨,查证更是国家反腐机关的职责。若反贪干警能参与,我们将来会给开专栏,以公告形式公布其所能受理的范围和联系方式。
千秋岁:想建立一定机制来规避,如新发文显示灰色,提醒“本条信息未经验证”,经证实则标识红色,并留言请当事人与我们联系,可让其在头版头条刊登道歉。我们这么做,是不想止步于揭露,而是更想促使人心向善,促使我们这个社会更公平。
京华时报:有人担心这类网站会变为牟利工具,成为寻租网站,你怎么看?
笑笑生:我们不建议使用手机号、QQ号等易暴露个人隐私的ID注册,规定涉及具体人名、地名用XX隐去,所有广告帖、政治帖及无关主题帖均会删除,严重者将会封禁ID。如此力求保护隐私,何来寻租?
千秋岁:我们已在网站首页声明,任何寻租,不管是否实现,一经确定,头版头条公布于众。站外监督员和站内纪律员制度也可杜绝此类事情发生,比如他们可以屏蔽行为异常的版主,令其失去删帖权限。
我理想的网站,不但能震慑贪官,更是一个帮助政府查证腐败的民间举报渠道
京华时报:网站至今仍是黑户?
千秋岁:对,最大的顾虑是担心报复,因备案要凭身份证和照片,会暴露个人信息。我们想通过身在国外的人或一些机构来做。目前国内10多家同类网站,有的是以前的反腐倡廉网更名改版而来,故早已备案,剩下新建的都还没备案。
笑笑生:备案已经提交,但还没有批下来。
京华时报:你觉得备案能通过吗?不批怎么办?
千秋岁:不通过备案,网站就无法合法、正规化地运营,国内网也无法正常访问。如果备不了案,我就专门做国际版,为海外华人提供服务。但我想应该能通过,没做危害国家的事也不会被关闭。
笑笑生:如果备案批不下来,会考虑关掉网站,因为我不希望一个民间反腐网站在违反国家法规的背景下长期运行。另外,也可考虑把网站捐给相关部门,如对方接收的话。
京华时报:相关部门已有官方网络举报平台,为何还需要这样的民间反腐网站?
千秋岁:官方处理有时间差,这期间被举报人可能继续做更多坏事,民间反腐网站能迅速揭露,形成一定威慑。且政府部门公务员人数有限,我们希望能减轻他们的工作量,做第一轮筛选,形成报告反馈给政府,不过现在这还是一厢情愿,不知道能不能被认可。
京华时报:你理想的中国版“我行贿了”是什么样子?
笑笑生:在这里,民众可抱怨、举报,宣泄情绪,又能解决实际问题。不仅宣传反腐,震慑贪官,更是一个帮助政府查证腐败的民间举报渠道,让政府能对一些容易出现腐败的环节做修正。网站能帮助举报资料以保密的方式快速、准确地提交到相关反腐机关,举报人能查到反腐机关受理的时间、进展和回复。
千秋岁:我理想的网站绝不会以盈利为目的,这是一个反腐的民间交流平台,疏导人们的不满情绪,劝人向善,不触犯法律但有违道德的事也能通过舆论杜绝,并给政府部门提供参考。(记者 商西)
我行贿了?——源自印度的站长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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