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联招聘公司(下称智联)表面上已恢复了平静。曾在一周前于公司总部办公室吃过闭门羹的股东麦格理集团派驻董事丹飞立(Daniel Phillips),如今已登堂入室,上任代理CEO,掌管了公司人事与财务职权。
一周前,八名高管团队成员之间戏剧性的“邮件恶斗”闹剧仍余音绕梁。结果却显示,这场所谓的管理层“内讧”,实质上成功地演变了智联公司财务与营运控制权的转移。
这是一个被多方坚守的“秘密”。智联内讧的多位主角都接受了本刊记者的电话采访,无论解职方还是留任方,不约而同地做出“理念不合”“与董事会意见分歧”的总结。这些闪烁言辞背后,难以掩盖这场斗争的真正诱因与目的——即智联大股东SEEK(ASX:SEK)意在改变初始投资时股东协议约定的财务投资承诺,转而争夺公司控制权。
沉默的大股东从不存在
从2006年首次向智联投资2000万美元开始,至2008年末,SEEK这家在澳大利亚与新西兰最大的网络招聘公司,总共向智联招聘投资7400万美元。
在SEEK进入之前,当时的智联招聘CEO刘浩曾与美国著名招聘公司Monster进行过投资谈判,但以失败告终。之后Monster转投中国另一大互联网招聘企业——中华英才网,并最终于2008年10月完成对后者的全资收购,随即对其管理层“大换血”,彻底掌管了运营。
SEEK选择了与Monster一样的投资策略。SEEK进入之初持股24%,此后不断增持,2008年变成34.7%,2009年时增持至56.1%,已成为公司控股股东,但直至2009年9月才披露一名来自SEEK的代表出任智联董事。
SEEK与智联在达成的股东协议条款中还明确规定:“SEEK并不履行对于智联财务和运营的控制权”。这一条款在SEEK发布的2009财年半年报时有清楚的披露。SEEK在其财报中提及,公司CEO及联合创始人保罗?巴菲(Paul M Bassat)兼任智联董事会董事,同时,按照股东协议,SEEK的这场投资被认定为与智联管理团队“联营”。
对此,刘浩曾在2008年夏天时向媒体颇为“得意”地解释:SEEK及麦格理参与的投资均属于财务投资,将不参与公司经营运作,因此智联招聘的管理层“拥有长期的自主决策权”。而这“财务投资”条件,显然就是此前不被Monster所接受,从而退出智联投资的核心原因。
管理层仍然低估了大股东的力量。2009财年,智联招聘为SEEK贡献收入达到了3366.5万美元,但亏损也增长到了1725.4万美元。鉴于对运营状况的不满,已经实现绝对控股的SEEK通过董事会在2009年8月毫不留情地做出让CEO刘浩“下课”的决定——虽然股东协议对董事会的运营控制权有限制,但却可以釜底抽薪,换掉CEO。
新CEO赵鹏显然没有吸取前任的教训。赵鹏上任后,虽在开源节流方面做了努力,智联亏损幅度亦有减轻,但董事会显然对持续经年的亏损状况不满意。据2010年2月SEEK发布的2010年半年业绩报告显示,智联招聘营业收入为1.79亿元人民币,税后经营亏损仍达2080万元人民币。值得注意的是,这份年报已隐去了对于公司“不履行对于智联财务和运营的控制权”的说明。这无疑是智联董事会与管理层之间这场控制权之争开始闪现重大转折的一个信号。
中华英才网前任CEO张杰贤对本刊记者指出,SEEK收购智联的意图非常明确。他认为,像SEEK和Monster这样的境外产业投资者,其投资目的绝对不同于私募股权基金(PE)或风险投资者(VC)只做财务投资,“他们是想通过收购兼并的方式进入中国市场”。
而SEEK最初接受财务投资的股东地位,无非是一种曲线妥协。“没有一家不断增持股份,直到拿到控股地位的投资者,会不想控制公司的具体经营。最终永远是股权决定一切。”张杰贤表示。
事实上,张杰贤有这样的总结多半也是自己的“教训”。当年他从中华英才网黯然离职,也正是因Monster完成全资收购该网站之后。
但赵鹏也许并不这么认为,他们对股东协议条款的约定过于乐观,以至于敢于挑战董事会的权威,向公司全体员工发布“立即解除包括CTO余用彤等四名高管职务”的决定,而这四名高管正是董事会在管理层自我分化中转而支持的影子人物。
在7月26日SEEK的对外公告中,宣称智联董事会已经解除了CEO赵鹏的职位,并安排了过渡时期的管理层。随后,SEEK主导的董事会,通过北京CEO办公室对智联招聘全体公司员工发布的第三封邮件中,列出了CEO赵鹏及雷卫明、陈旭、倪阳平等被解职高管的“三大罪状”,其首条即为:“阻碍公司调整法律架构,妨碍公司上市计划”。
赵鹏在申辩信中,也仅仅以自己享有公司最多的期权为由,否认自己“妨碍公司上市计划”,却对“阻碍公司调整法律架构”避而不答。
知情人士分析指出,看似赵鹏主导的这场高管内讧风波,核心诱因应该就在于“调整法律架构”问题,SEEK已急于调整过去股东协议中财务及运营控制权旁落的问题。而赵鹏在这场风波中的落败,正好成就了SEEK的目的。同时,麦格理董事丹飞立的代理总裁一职,应该是一种过渡性安排。一旦股东权益在法律上调整到位,大股东SEEK必将出手重新梳理智联的董事会及管理层架构。
畸形的产业现状
消息人士向本刊记者证实,智联董事会对刘浩、赵鹏领导的两届管理层,在运营成本控制方面始终不满意。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行业分析师向本刊记者回忆说,赵鹏实质上还是延续了刘浩时代的经营策略:大量投放广告换来用户流量从而吸引企业主投广告。当这位分析师黯然发现智联还是在“走老路”时,便已经预计到“董事会与管理层之间的矛盾,迟早会再度爆发”。
根据艾瑞监测的数据,作为中国互联网招聘行业市场份额前三名公司的前程无忧、智联招聘及中华英才网,智联在2007年-2008年两年中投放费用都位居三家之首,2009年略低于前程无忧,但2010年上半年又再度排至第一位。
以新浪网首页首屏的Flash广告为例,其刊例价高达35万元/天,折扣后的月度投放支出也在600万元以上。据艾瑞的调研数据显示,2009年智联招聘仅在网络品牌广告一项的投放金额就超过7500万元。
另据业内人士透露,“智联人均销售额也处于同行业中的低端水平”。以智联招聘与中华英才网比较为例,两者在市场份额上相差无几,但在人力成本方面却差异悬殊,智联员工总数目前超过两千多人,比中华英才网的人员规模多出一倍。
智联的商业模式,迅速引来整个互联网招聘产业的集体效仿,同质化、低门槛的盈收模式,最终令同业竞争者陷入争抢企业主投放的价格厮杀。
易观分析师认为,互联网招聘产业的发展已处在严重畸形的状态。在他看来,这个产业的核心价值,本应是帮助个人用户和企业主找到合适的匹配信息。而目前各家招聘网站仅仅看中于靠流量而获得广告投放收入的模式,只体现出互联网平台的“媒体价值”, 却忽视了从产业本质发出去思考用户的真正需求,从而带动做好相关产品的研发。
张杰贤对本刊记者分析称,投资人对这种产业畸形发展的结果负有责任,“他们对公司管理者提出了严格的业绩要求,管理层为了完成任务,就一味做大营业额,而代价就是广告和人力成本高居不下,公司迟迟无法盈利。”而另一方面的原因是,经营者本身已是这种粗放模式的既得利益者,他们不愿放弃也没有信心敢于放弃现有模式。
“目前三大网站存在这样一个悖论——谁的广告投放量大,谁占的市场份额就高;反之所占的市场份额就低。”一位资深业内人士认为,投资方既想追求利润,同时也不愿意放弃追求市场占有率,但“这是不可能很快同时达到的两个指标”,而刘浩、赵鹏等无疑是这样一种两难选择之下的牺牲品。
“如果停止这种规模的广告投放,我们的用户数就会流失至少一半。”一位智联管理层人士如是说。
互联网的兴起确实为网络招聘行业提供新的机遇,但据艾瑞分析数据显示,目前中国网络招聘产业市场规模仅有十几亿元,过去三四年的平均增长率大约在10%左右,相较于其他电子商务领域,网络招聘市场的容量与成长性都微不足道,这也是在这个细分互联网行业中,产业投资多于风险投资的重要原因。
“不过SEEK等产业投资人对网络招聘业红海风险的认识并不充分。”另一位业内人士也向本刊记者指出。中国互联网招聘市场这个“蛋糕”究竟有多大的成长空间,什么是最理想的商业模式,诸如此类基础性问题都还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