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成功：《大地惊雷》一时之罪，一世之罚

科恩兄弟《大地惊雷》海报 　　小毕的个人评分：100分(A)　　评分参数：《社交网战》100分(A)，第83届奥斯卡奖最佳影片种子选手内部比较　　　　　　　《拳击兄弟》100分(A)，第83届奥斯卡奖最佳影片种子选手内部比较　　　　　　　《王的演讲》91分(A-)，第83届奥斯卡奖最佳影片种子选手内部比较　　影评　　《大地惊雷》(True Grit)在改编原著小说上完全胜过当年的老版本，老版超级帅，将西部片最经典的三人行模式做到了极致，但科恩令原著小说的黑色与自家的黑色合体。所以说，没法比，这是看热血漫画的酣畅淋漓与读寓言故事之后兴味盎然的差异。那么，科恩版《大地惊雷》是怎样一个寓言呢？我且说说我的理解，按北大的传统，大家“姑妄听之”，买不买账当然自己看着办。　　简而言之，这是一个夏娃被父驱逐出伊甸园而终身流放的故事。科恩兄弟的宗教观念在《正经人》(A SeriousMan，郑洞天老师给的这个译名是最恰如其分的)里有很清楚的展现，“Why So Serious？”是他们的设问，答案很简单：你要信就信，既然信就别背叛自己所忠于的信仰，否则惩罚无处不在，癌症说来就来；你要不信就别信，可一旦信了，就会发现信仰无处不在，上帝之手(龙卷风)同样说来就来——总之，别较真。延着《正经人》的观点继续走，《大地惊雷》对信仰的探讨进入更坦率也更平和的新境界。　　《圣经》的原文是“罪人自逃不必追，义士天生具虎威”。科恩兄弟“断章取义”，只选对他们有用的前半句，这也恰恰是独眼龙试图向少女传达的信息：没必要追那犯人，他的逃亡就是自我流放。可惜，少女是个虔诚到几近狂热的信徒，她的追杀不仅仅是出于仇恨，而且在她的宗教观念中那是神所支持的“义举”。　　其实独眼龙就是父，少女与伊甸园时代的夏娃无异。父开始就表态了不用夏娃去追，他自己去即可。这是科恩宗教观的非常明确的表达：神对善良的子民固然说了恶有恶报，但用不着你去报啊，你报的过程中难道你不暴力、不杀戮、不犯罪么？神自有安排，你既然相信神，就不应怀疑。可我们的小夏娃是什么态度呢？“我怎么知道你追没追到、杀没杀他？既然本姑娘付了你钱，就要盯着你把这趟活儿跑到底！”对父的不信任从最开始便暴露无遗，祸根也就此埋下。　　夏娃的心智不断成熟、勇气与日俱增，效果跟受蛇诱惑偷吃禁果如出一辙。蛇即罪与诱惑，夏娃想效法父在睡觉前用绳索御蛇，父说你不用担心，因为那时她真的还很纯洁。正如那匹无辜而强韧的小黑马，它仿佛夏娃的分身。但其后，随着复仇的怒火逐渐控制了夏娃，假替天行道之名主使的暴力也在一步一步将她染污。突击队员劝她同意押解犯人回德州，一样受死，而她却执意要把这桩杀戮划归自己为父报仇的名下。　　最终，夏娃向夺走她生父的人开了枪，后坐力也让她坠入“罪的深渊”。此时视觉上神奇地换了人间，从阳光明媚的荒漠峡谷，一下坠入暗无天日的洞窟，我们能清楚地感受到不一样——是的，紧接着蛇便咬伤夏娃，意即她终于被复仇的杀戮所诱惑而堕落。父在她染毒的伤口划上十字架，处决了其纯洁的分身小黑马。《罪与罚》里索妮亚对拉斯科尔尼科夫说“您离开了上帝，上帝惩罚了您，把您交给了魔鬼”，《大地惊雷》的父没有让堕落的夏娃被玷污她的蛇毒带走，而是一如《圣经》所载，将其逐出伊甸园，永不再见。　　夏娃成年后的旁白诉说：与父同在的日子是生命中最难忘的记忆；她把父的遗骨运回墓园，恰似虔诚的生而有罪的子民们为父建教堂——人们揶揄“她根本不认识那个人”，确然如此，没信仰的人就是这么质疑追随父的信徒的；在宁肯僭越于父也要让罪人抵命的时代，被仇恨支配的夏娃也曾怀疑过，直到离别才悔才悟。催人泪下的终幕总结陈词：孤独的夏娃如苦修者一般连贞操亦为父而守、生涯不近于人，作为赎罪的一部分，她丧失一臂，但苍凉的背景唱得明明白白：“这朝圣之路多么甜蜜，我依偎在永恒的臂弯里”……　　《大地惊雷》的英文原题是“True Grit”，可以译作“真正的勇敢”。复仇的夏娃，小小年纪却能既挑起养家糊口的大梁，又不让凶手逍遥法外；父，老迈、独眼、脏兮兮、满嘴浑话，或许他和他创造的世界真没有我们想象得完美，但把坠入地狱的夏娃拯救上来揭示，父从未放弃过追随他的人；赎罪的夏娃，孤独终老，在周围的质疑声中坚持信仰，用一生来承受对当年不信任父而被诱惑的惩罚。True Grit指的是谁，大家见仁见智吧。　　P.S。马特·达蒙扮演的突击队员，是西部片“三人行”经典制衡结构的必不可少的一角，但在本片的母题下并无过多实质意义。他最先激烈质疑父的能力、又最快皈依父的统率，的确是面对信仰“过”与“不及”两种状态的良好反映，远程狙击之前的那声“主啊”则回归到安稳平实的虔诚状态。尽管如此，他的角色仍不抢眼，因为科恩版的《大地惊雷》是父与夏娃的故事，杰夫·布里吉斯和海莉·斯汀菲尔德的精彩早在剧本阶段便已注定。　　(毕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