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经理人到小微企业主

最近见到一位当年叱咤风云的职业经理人，如今在高科技领域创业，公司现有7名员工，还没有什么营业额，属于典型的小微企业主。问了一下才知道，这已经是他离开那家著名跨国公司后开的第三家公司，前两家分别经营了一两年就关张了。一个投资人告诉我，90%的小微企业活不过一年，斯坦福商学院一位教授的版本则是，70%的人第一次创业会失败。尽管如此，从大公司高级职员转身成为小微企业主仍是许多经理人的梦想。但因为听见与看到了太多小微企业主或小微企业主家人的故事，我觉得这种转变不仅仅是个人职业或事业发展过程中的里程碑事件，更是生活与家庭的一次历险。因为有前面两个险恶的百分比作前提，作为创业者与投资人，与其说这是一次商业投资，倒不如说是一次消费，一次为了实现个人理想抱负与丰富人生经历的奢侈消费。这种人生经历是CBD装修豪华的写字楼里所缺乏的。虽然跨国公司像是一条航空母舰，但包括船长在内的所有船员，只能看见自己工作台周边的风景，这艘航母虽然风光尊贵，却与你无关;而小微企业虽说只像汪洋中的一叶破船，你却是舵手和所有者，这船能走多远，颠多高，或者被浪打翻，都是你自己意念的结果。这种刺激与兴奋，不是航空母舰给得了的。更何况，破船在理论上也有成为航空母舰的可能性呢?最讨厌的是，充斥财经、时尚、城市媒体版面上的，往往是那些把破船开成了航母的人，营造出一种人人都能做到的幻像。但现实是冰冷的。一位当年的大公司部门总监，如今的小微企业主去年底对我说过这样一件事。快过年了，其中一个富裕一点的合伙人拿出三万元钱，给另外两个合伙人每人一万五，算是私人借款。他说：“我一年没往家里拿回过钱了。”虽然家里也未必需要这钱来解燃眉之急，但过去的经济主力如今变成补助对象，是家庭必须面对的新状况。而且这新状况究竟需要维持多久也不可预知。不往家里拿钱还不算最坏的。一位女朋友，小微企业主的家属，向我抱怨：老公想把房子抵押借款，以缓企业的资金链危机。谢天谢地，没有背着她去借高利贷。最糟糕的情况我也见过，因丈夫多年经营小微企业不见起色，夫妻由争执而不合，最终离婚。讽刺的是，把小微企业经营成中小企业或者中大企业的，家庭情况未必就越来越好，甚至可能更糟。一位原先的资深白领，后来的小微企业主，现在的中型企业主，已经给太太和孩子办了移民。他则留在国内，与情人和私生子共度美好人生。从这个角度看，从大公司资深白领转型为小微企业主，不仅是个人发展问题，更是一个婚姻问题及家庭问题。按照那个悲观的百分比，应该有不少职业经理人从航母跳到小破船上后，最后又回到航母上去的。但我认识的人中，这种人比较少。大部分都还在小船上苦苦支撑着，或者这条船沉了，再换一艘船。但我的一位小微企业主女朋友对我说：你经营过自己的企业后，就再也不想回到雇员的状态了。看到自己的意志统领全局的感觉，真是太妙了。我想除了统领全局的感觉美妙之外，可能还需要战胜个人的虚荣心并且很好地抚慰受挫的自尊。谁愿意承认自己是个失败的创业者呢?她的企业已经在前年因资金链断裂关了。在过去的一年半里，她一直在忙于整合各种资源，寻找新的创业机会。我问她，就没有想过重新回去打工吗?她坚定地摇摇头说：这是条不归路。她当然有能力回归，只是她的心已经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