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桂希恩

■ 本刊记者 | 王坤祚 王友和　　请问是湖北省艾滋病临床指导培训中心吗？我们这里收治了一名贫血儿童，但他（她）身上携带着艾滋病病毒。我们是治疗还是不治？　　“有贫血就按贫血病病例来治疗，不管身上有没有携带艾滋病病毒，天下没有说携带了这个病毒就不治疗携带者其他病的道理，我再重复一遍，没有这个说法！”　　语气有点重，但不急。来自河北邢台市一家妇幼保健医院的电话，打断了正在为病人治疗的湖北省艾滋病临床培训中心主任桂希恩。但他还是很耐心地花了近20分钟来回答对方的疑问。　　像这样来自全国各地的电话，中心每天都能接到很多，桂希恩只要能挤出时间，都会仔细回答对方的咨询。　　桂希恩领衔的湖北省艾滋病临床指导培训中心，已然成为全国艾滋病干预和治疗的前沿阵地。　　关于防　　《鄂商》：目前，我国艾滋病发展的一个整体趋势是怎样的？　　桂希恩：近几年来，我们国家感染者每年都在增加，每年增加的数字大概在4万以上，超过百分之十左右的速度。　　《鄂商》：艾滋病至今是一个令人生惧的话题，自愿去做HIV筛查检测的人也不多，是不是意味着也存在携带病毒但是还没有被检测发现的？　　桂希恩：任何一个国家，即使是美国，他的医疗条件够好吧，也只是发现了一部分。因此，我们提倡加强宣传，普及防艾知识，有过高危行为的，应该尽早到疾控中心或者医院做检测。对于普通大众来说，要去了解艾滋病，了解病毒的传播渠道，洁身自爱，加强防范，自防比他防更重要。　　《鄂商》：曾有调查表明大学生的防艾意识仅高于农民工，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　　桂希恩：高学历并不代表就有很高的防艾意识。我们中心掌握的大学生携带（HIV）者，有42个，性传播渠道占第一位，同性恋感染率很高，男的多，女的少。因此，我们一直强调青春要设防，要做好安全防范措施。　　关于湖北　　《鄂商》：现在湖北的情况是怎样的？　　桂希恩：全省到目前大概发现病毒携带者5300例，今年1到10月份，发现600多例，发现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鄂商》：在艾滋病的干预和治疗上，湖北省取得了哪些成效？　　桂希恩：在我们中心接受药物治疗的病人相对较多，从们目前的临床情况来看，治疗效果不错，可以说，湖北省的治疗在全国来说是比较规范和先进的，国家疾控中心对湖北艾滋病的干预和治疗还比较满意。临床对于病毒阻断和干预取得了不错的效果，以前我们抗病毒的药物只有两种，现在增加到八种。在2003年没有实行抗病毒药物之前，平均死亡率是47%，上了抗病毒药物之后，死亡率急剧下降，现在是7.5%左右。　　《鄂商》：艾滋病治疗是一项很系统，很复杂的过程，低收入者可能因承担不起治疗费用而耽误。　　桂希恩：并不是治疗的越早越好，太早了会出现耐药性。一旦患者耐药，接下来的治疗效果会大打折扣。最佳的治疗时间是在快要发病但没发病的时候，有一个CD4细胞数量的检测标准。　　我们国家的治疗艾滋病的政策是农村的患者免费，城市低收入患者免费。在湖北，我们是全部都免费。　　关于人性关怀　　《鄂商》：一旦感染了艾滋病，感染者就要受到病魔和社会的双重压力，这种压力何时会得到缓解？　　桂希恩：对艾滋病携带者或者病人，政府给予的关怀和帮助是很多的。在我去过的很多地方中，有些地方给予他们贷款，积极支持他们通过发展农业、产业，提高他们的生活质量，延长他们的生命，这样的事例很多。　　我是一名医生，不管他们是通过什么样的渠道获得艾滋病，我都不会带着异样的眼光看他们。在医生面前，他们就是病人，所有的病患都该接受治疗。社会也应该把他们看作是普通的病人，而不是罪人。我们要让他们知道，他们得了这个病，他们自己有责任，而社会对此也负有责任。　　记者手记　　湖北幸有桂希恩　　■ 本刊记者 | 王坤祚 王友和　　在桂希恩教授的书桌抽屉里，一封多年前收到的信件，至今放在最显眼的位置。这是法国国际公共卫生专业的留学生Julie Pasquier写给他的。　　信中写到：为什么社会讨论艾滋病比讨论其他的疾病要多？是什么让人觉得这是一种不治之症？　　是因为艾滋病是人类近30年来面对的新传染病？　　是因为艾滋病的流行趋势迅速上升？　　是因为艾滋病可以通过性传播，在主流文化中，这是一种羞于见人的疾病？　　是因为艾滋病与其他疾病不同，一般不感染那些体弱者，如孩子、老人和病人，而感染那些年富力强的人？　　……　　桂希恩，中国艾滋病高发区的最早发现者，中国防治艾滋病史上一个永远让人无法忘记的名字。凭着良知和责任，他拉响了艾滋病正在中国蔓延的警报。　　《鄂商》专访桂希恩后的第三天，他启程赴京，与国务院总理温家宝一起参加今年世界艾滋病日的活动，一起看望艾滋病患者。这是温总理连续第三年邀约桂希恩，是桂希恩第四次与总理见面。　　2004年6月11日，温总理考察湖北武汉，其间专程来到桂希恩家里看望他。温总理对他说：“我从电视上了解到你。你的事迹令我很感动，你是一个好医生。”2007年l2月l日，温家宝总理约桂希恩再访河南上蔡；2008年，温总理前往安徽阜阳看望慰问艾滋孤儿，再次邀请桂教授随行。　　2009年12月1日，由温总理主持召开的预防控制艾滋病工作座谈会上，专家名单上他是第一个，被安排第一个发言。分别的时候，温总理对他说：“明年再见！”　　贝利·马丁奖、感动中国十大人物、白求恩奖章、美国《时代》周刊评选的全球18位医疗英雄之一……光环下的桂希恩依然是一个普通的医生，72岁，依然工作在临床第一线。　　第一次见到桂教授，是在“改革开放三十年，影响湖北三十人”的颁奖现场，颁奖仪式结束后，他简短地接受了记者的采访，匆匆离去，他说还有病人等着他。这次，他坐的是武汉大学中南医院为他参加活动提供的奥迪。　　第二次见到他，是在湖北省艾滋病临床指导培训中心。一辆运土车卷起扬尘过后，桂教授奋力蹬着一辆自行车出现在记者面前，“我去看一个病人，去我办公室里坐一下。”　　采访桂教授，心里很忐忑。首先他是一个值得敬畏的人，再就是他曾经说过，“我的时间属于病人，腾不出时间‘炫耀’自己。”，总担心耽误了他的工作。　　十年前，他发现并披露了河南省上蔡县艾滋病暴发流行的实情；十年里，他多次深入艾滋病疫区寻找和救治无助的艾滋病毒感染者；他藏进村民米缸里躲避驱逐，是为了给艾滋村送去免费药物；为打破社会对艾滋病人的歧视，他曾将五名艾滋病人接到自己家中同吃住，为患者的孩子交学费……他用实际行动呼吁：请善待艾滋病人。　　十年后，他发现湖北崇阳县新发艾滋病患者在一年时间内急剧增多，并直指其中的深层次原因，打破外界的误解。　　他将时间和工作所得的奖金都给了患者，每次出差都是自己坐大巴、坐公交，最常用的交通工具是自行车。艾滋病人将他视作守护神。　　在12月1日的座谈会上，温总理向桂教授询问：如何看待这么多年来我国的防艾政策，策略和操作是否正确有效？他回答：世界上1981年发现艾滋病后，1985年就传入我国。按照目前的疫情状况，我国艾滋病感染率在千分之一以内，属于低流行状态。美国有100多万感染者，人口基数只有3个亿。从感染率上讲，我国艾滋病控制比美国还好。　　但桂教授也意识到不能忽略疫情的严重性：近年来每年新发人数逐渐降低，但是在局部地区，疫情还十分严重。　　在桂教授眼里，艾滋病人是一个需要更多人文关怀的群体，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只能隐藏着这一身份生活，但他们也抱着面对现实，积极向上的心理与病魔抗战。　　“我通过什么渠道感染现在说来已经没有意义，但我学会了面对现实，既然已成事实，我能改变的只有心态。因为HIV，我学会了真诚的关心自己的身体，关心周围的人、好好把握每一天。HIV改变了我，其中也不乏积极的东西。”　　“初春，一些性急的小草也拨开盖了一个寒冬的被子，探出头来感受春天的阳光……在染病后，我对春天有一种更深的体会，春天是希望、是生机、我正一步步走向春天，感悟春天。”　　在病人写给桂希恩的信里，字句之间记录着他们对生活的坚强和对未来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