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人贺光启是如何在大陆把一个传统的中餐市场打造成一个时尚的快餐行业的?
对呷哺呷哺餐饮管理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呷哺呷哺”)的中高层员工来说,判断老板贺光启的行踪是个难事。除非董事长贺光启的座驾停在楼下,否则很难找到他,加上这位台湾老板对一些重要事宜强调亲自过问,想要推进只能等。例如一位来自他家乡台北的记者曾经飞到北京希望进行采访,但由于贺光启在外地无法给予首肯,只得遗憾飞回去。另外一个让呷哺呷哺员工困惑的问题是,他们的店铺究竟有多少。在去年,这家公司旗下小火锅门店的增速是每六天开一家新店,还出现过一天之内九家店同时启动的景象。今年,这个计划是每四天开一家,不到营运部专门亲自问问,很难得到截至当天的准确数字。
做老板就像做船长,小船掌舵,大船睡觉。贺光启没有安闲度日,据说去年他的很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全中国飞来飞去,制定市场战略,今年飞行疆域扩大,改成了满世界跑。
不过他不变的爱好是充当神秘顾客。呷哺呷哺门店是他的首选会客场所,尽管这里热气腾腾、有些喧哗。贺光启通常采取就近原则,碰到哪家进哪家,他这样年龄的顾客坐在二三十岁的学生、白领旁边,不免有些不协调。在餐饮界有个道理,让门店员工时刻紧绷神经才能出好的管理效果,门店中只有衬衫上印满“呷哺呷哺”Logo的门店经理才认识贺光启,有时经理恰好在后厨,服务员们不知道这个操着一口台湾普通话,对菜品了如指掌的大叔就是大老板。这身份让他更容易看到运营中的细节问题,例如制定十年的规矩是否被认真完成,不满意时的他绝不会立刻暴跳如雷,而是耐心记下后回去补充在新的章程上,做到最高效的查漏补缺。
北京成就了呷哺呷哺作为一方诸侯的梦想。1998年,贺光启在西单开了第一家店,到如今,这个“小火锅”品牌一声不吭在偌大的北京城中疯狂驻扎。繁华商圈的Shopping mall楼下、">大学校园附近,看到标识就能看到门口执着排队的人;门店桌上的垫纸也显得与时俱进,上面显示,呷哺呷哺天津的几大广场、购物中心布点,而上海是加大力度的下一个战场,新建中的购物中心,如虹口区和闵行区的龙之梦也已经“签约完毕”。
北京130余家店,天津和上海各十几家,如果按照每日两餐,贺光启需要三个月才能结束呷哺呷哺所有门店的神秘顾客之旅。不过他真正的梦想是在整个中国拥有几千家店,也许那时需要他花几年时间才能完成他的大工程。
用做珠宝生意的经验去做火锅
从呷哺呷哺每家店热火朝天的劲儿来看,它似乎已经是北京各火锅品牌难以忽略的对手。但一些火锅从业者并不愿评价呷哺呷哺,如果追问一句,得到的回答往往是,“不是不屑于对比,而是没有可比性。”
干净、快速、方便,这是消费者选择呷哺呷哺的原因,这恰好与几年前人们选择肯德基、麦当劳的理由同出一辙。或许火锅同行不愿评价呷哺呷哺的原因正在此:呷哺呷哺不能完全算是火锅,它的身份更像快餐。实际上,这是贺光启奋斗十年后终于等到的评价,为了达到这个效果,他甚至使用了“逆向生长”这一招,仿效自己原来从事的珠宝生意,让呷哺呷哺从工厂开始起步。
1993年来到大陆的贺光启最初选择了珠宝生意,在一个国内外信息不对称的时代,他的“金鹅珠宝”拥有北京和东莞两地工厂,在几百家国营商场销售专柜,年销售额轻松达到数亿,每天的应收账款都在800万元以上。但这也是个趋于平缓、处于下坡的行业,贺光启开始寻觅方兴未艾的领域。
他首先看到的就是快餐行业。北京除了国营大饭店就是路边摊,他相信未来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在外面吃饭,这为快餐提供了机会。而日本流行的一人一锅由于“一对一”的服务特点,人均消费较高,到了台湾演化为高、中、低端都有的吧台火锅模式,贺光启想要做的,就是将这个客人坐着舒服,商家操作也便捷的模式在大陆表现出来。
按常理来讲,从头开始开店,最有效的方式是前店后厂。但是贺光启没有照办,他先跑到丰台区方庄小区租了几百平方米,一边成立总公司,一边办中央工厂。
贺光启认为,标准化工厂最大的特点是制度,进出货、菜品、运输渠道、安全库存,种种因素归结起来都要被制度紧紧相扣。前期管理多数松散的餐饮就这样嫁接上工厂的标准化风格,何况还是以严谨著称的珠宝行业。在一个珠宝厂中,供应商至少几十家,首先要为长期还是短期供货来评级;将宝石做成首饰、戒指以及不规则物品等也要分类;各种运输车、货箱进出的库存管理要写清楚;而且作为大额消费品连摆放也不容许出错。
贺光启头脑里的重中之重是采购,珠宝业对宝石的苛刻瞬间幻化为对餐饮的“野蛮”要求。一斤鸡蛋有大有小,可能是九颗或八颗,如果现在不分清楚,未来顾客就会嫌弃隔壁的鸡蛋大我的小;大白菜有七八种,产地、土壤不同,未来店开多了,肯定不能挑选量产不好的;香菜叶多宽会决定末多细,土豆大小不一样,片大就不一样;谁都知道宁夏的枸杞、黑龙江的木耳、福建的海带、鲁西的牛肉最好,“但是做火锅,除了口感之外,下到锅里不到两分钟就得熟,不试你永远不知道。”
位于方庄的中央工厂被规定为支持开始加店的体量,旁边的公司中,企划部、拓展部、采购部、财务部各种部门一应俱全,还买了一部车作为配送车。“菜、肉、筷子、餐巾纸、锅碗瓢盆和生产设备都准备好了,但是没有店,营业执照还没批下来。”从1996年开始,贺光启筹备了两年,他的思路是一不做二不休,后台系统没有做好绝不开张,“那时候盐巴也有假的,你听说过嘛?万一进货没有区分开,立马就有问题。打仗就是要粮草先行,开饭馆就是要把中央厨房先设好。”不过他的计算也有小小失误,在店铺达到7家时,方庄的中央工厂就不够用了,他便看上大兴郊区一个标准的首钢液压机械厂厂房,迅速租下。
多年管工厂的经验让他自信十足,没有请一个餐饮行业中的职业经理人,公司几个创始人都是原来珠宝公司的同事,财务出身。几个人都事必躬亲,后厨加工服务中,按照服务需要移动的路线(专业说法为“动线”)自己走了一遍。这些极其严密的思路延续至今,另一个突出的好处是省钱,两箱长短不一的筷子差几块钱,一卡车过来就是差几百块,如果不立规矩永远都会有糊涂账。而到后来,贺光启的苛刻继续往上延伸到农户端,对于全国300个负责供应的农村供销社,叶菜都需要农户在田间收货后负责洗净、切皮切段、封装后运到呷哺呷哺的中央厨房,运输时间保证在五个小时左右,这为凌晨收菜降低了难度。
如果只是做一家火锅店,这一切有点小题大做,找个职业经理人,看别的店从哪进货,如法炮制,难道不行?但贺光启的真正目的是快餐。当流程快起来,店铺多起来的时候,只有固化下来,细枝末节才能防止被忽略掉。
贺光启并不是第一个为实现中式快餐而努力的创业者。“快”和“标准化”是中式快餐的两大拦路虎,中餐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艺术,厨师就像艺术家,“大厨一跑,餐厅玩完”,而做快餐偏就要消灭大厨;中餐也是兴师动众的厨房工程,环节多,难立标准,快餐则需要供应链的流程简单,越复杂越容易出错,越无法提速。
“肯德基做一个汉堡只要5分钟,但是5分钟对于中餐来说下不好一碗面,也蒸不好一个馒头,而且菜至少要炒熟吧,红烧肉至少要烧出来吧!相比较,日式快餐都会容易很多,比如吉野家和味千拉面,烤物、炸物很多,还有生吃的,一刷酱就好。中餐的研发阻力太大了,”上海一家餐饮集团市场部经理魏然说,“先天的劣势,现代技术没办法弥补。”筛来筛去,有两种模式其实是特例中的特例:麻辣烫和火锅。“我觉得麻辣烫算有快餐基因,还易于外送。”但这种大排档形式又有点难上台面。
对于呷哺呷哺是否有对麻辣烫的借鉴一说,贺光启没有正面回答,“我们和麻辣烫肯定不一样。第一,麻辣烫如果有十种食材,质量上最多有两种跟我们持平,饮料、餐具可能跟我们差不多,剩下的会差很多;第二,无法持续加温;第三,口味掌握在厨师手里,选择性少;第四,没什么面对面的服务成分。”但是在北京、上海这样的一线城市,麻辣烫都在受到与呷哺呷哺类似定位的学生、白领的喜爱,这个业态的生存足以证明市场的空隙所在。
而考虑到火锅的三大支柱:底料、小料和食材,火锅完全有可能工业化生产。需要的无非是多一些量化标准,“你看电视里的中餐节目,放味精和盐都是‘少许’,不告诉你勺子多大,也不告诉你用几克。贺总在创业阶段主要是在研究如何将火锅中的各种东西量化。”呷哺呷哺企划部总监翟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