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三大制约掣肘经济回暖

未来几年我国扩内需、促增长的压力很大，任务艰巨，应尽快把这个问题作为一个中期战略问题，摆到宏观决策的议事日程上来。　　文/郭文冷晓玲　　当前，应对国际金融危机的一揽子计划已取得初步成效，继续落实和完善政策措施将使我国经济逐步企稳回升。　　但需要重视的是，国际金融危机带来了世界经济格局的大变化，全球经济衰退的影响还要持续相当一段时间，加上我国经济结构性问题比较突出，制约经济较快回升的国内外因素短期内难以消除，不仅今明两年保持8%增长的难度较大，到2011年之后经济增长提速也面临诸多制约。　　制约一：出口受制仍将持续　　未来两三年乃至更长时间，我国经济发展的外部环境将发生重大变化，难以再依靠大幅扩大出口拉动经济增长。　　首先，从世界经济的角度来看，其低迷将影响外需扩大。国际金融危机的影响逐步减弱之后，世界经济走势仍面临很多复杂多变的因素，经济复苏可能是一个缓慢的过程。　　一是国际经济关系的调整将产生不确定性影响。国际金融危机后世界经济格局将出现大变化，但由于美欧日经济之间、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经济之间相互依赖、相互制约的趋势将更加突出，国际经济关系的调整将是一个艰难而缓慢的过程。尽管这在长期上有利于国际经济秩序的重建和经济全球化的深入发展，但短期内会在某些方面、某种程度上制约世界经济的复苏和增长。　　二是发达经济体将陷入一个较长的经济低迷时期。主要是因为美欧日短期内难以形成带动力强的新兴产业，经济缺乏新的增长点。从对发达国家经济走势具有导向作用的美国经济看，目前奥巴马政府推出的产业政策重点是发展新能源、教育等产业，但这些产业既需要较长的启动时间，又缺乏较大的带动性。美国经济增长的产业支撑主要是房地产业和汽车产业。但现在美国房地产业成为金融危机爆发的根源，也是经济下滑的主要拖累；美国本土汽车工业则全面衰退，三大汽车巨头中克莱斯勒、通用已破产。而下一阶段美国经济的复苏仍要依靠房地产业的企稳回升，而这至少要到2010年底或2011年。在此之前，美国经济的复苏和增长将因缺乏新兴产业或主导产业的带动而举步维艰。欧盟多数国家的经济复苏也受到房地产市场调整周期和缺乏新兴产业带动的影响。日本经济则由于产业投资和个人消费不足难以形成新的增长趋势。　　三是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回升受到多种制约。发展中国家虽受国际金融危机的直接冲击较小，但全球性经济衰退对其带来的连锁、后续影响正在加深和蔓延。尤其是发达国家经济持续低迷将制约国际贸易和投资扩大、石油及大宗商品价格稳定走高，对发展中国家和新兴市场国家的外部需求、资源供给产生较大影响，不利于其经济增速的较快回升。　　因此，世界经济将陷入一段较长的不景气时期。国际研究机构预测明年世界经济会走出衰退，出现低速增长。如果没有重大科技突破、强烈通胀趋势等意外事件发生，这种低速增长将至少持续两三年乃至更长时间，而且会出现波动反复的“W”型走势。这使我国经济增长的外部环境难以较快好转，外需状况难以较大改善。　　其次，我国占有国际市场份额难以较快提高。在国际贸易量大幅下滑后不能较快回升的条件下，我们要扩大出口必须提高国际市场份额，但这将受到一系列因素的制约。　　一方面受贸易保护主义的限制。在经济低迷和逐步复苏时期，各国都会全力保护弱势的国内市场，国际市场的竞争将更加激烈，贸易保护主义盛行是一种必然趋势，由此带来的国际贸易壁垒多样化、贸易摩擦频发多发等现象将更加突出，要提高哪一个出口国的市场比重都会受到较大抵制。　　另一方面受优化出口模式的限制。依靠技术、品牌、市场等方面的创新，提高出口产品附加值、拓宽多元化出口市场，是占有更多国际市场份额的一条重要途径，但这需要投资，也需要时间，短期内难以取得较大成效。同时，这种出口模式的创新，包括开拓新的出口市场，也会受到其他国家同类出口企业的模仿和竞争。　　此外，还受现行贸易结构的限制。我国外贸出口中加工贸易占有一半以上比重，这部分出口的目标市场是相对稳定的。由于国际投资和产业转移受到世界经济低迷的影响，加工贸易的引进外资和出口都面临着其他国家更加激烈的竞争，增加出口份额的难度更大。　　第三，过度依靠扩大出口的增长模式难以持续下去。上一轮经济扩张期，我国外贸出口大幅扩大，支持了经济持续快速增长。但前几年出口过度扩张，也正是当前出口大幅下滑的一个重要原因。依靠大幅扩大出口支撑的经济高增长难以持续。　　其一受大国发展模式和阶段的制约。从发展模式看，作为一个人口众多的特殊发展中大国，不适应于走出口导向型的经济增长道路。外贸比重过大，占国际市场份额过高，对外容易成为国际金融和经济波动的冲击对象；而经济增长的外贸依存度过高，外部环境的急剧变化，包括重要资源价格、主要货币币值等的大幅升降，也会对国内经济运行带来重大影响；一些具有比较优势的产业发展过多依靠外需，还会造成产能过度扩张，产业结构不合理和低级化，一旦国际市场出现周期性收缩，企业就会受到严重打击。从发展阶段看，我国仍处于依靠内需为主的经济成长时期，还没有到越来越多地依靠外需的发展阶段，过早过多地把经济增长的需求依托转向国际市场和扩大出口，将导致对消费增长的抑制和内需结构的扭曲，引起国民储蓄率过高和投资消费关系失衡。　　其二国内资源环境难以承受。我国很多重要资源的人均拥有量显著低于世界平均水平。以扩大出口支撑经济高增长必须大力发展制造业，这种产业结构在现阶段发展方式下必然要大量耗费能源资源，造成对现有资源的破坏性使用、对国外资源的过度依赖和对国内生态环境的严重污染，使经济高增长越来越难以为继。同时，过多依赖国外资源还增加了出口生产和经济增长的不稳定性。现代国际分工格局已发生了微妙变化，由于资源稀缺性约束增强，资源条件对加工制造的从属地位已转变为平分秋色乃至支配地位，这使依赖外部资源的出口加工业经常陷入被动境地。　　其三带来外汇储备过多的压力。依靠扩大出口拉动经济增长必然带来外汇储备的不断增加。2008年我国外汇储备达到1.95万亿美元，比2000年增长10.8倍，年均增速达到36.1%，占当年GDP的比重已高达44.4%。外汇储备增加过快、过多，既加大基础货币投放的压力和货币政策操作的难度，又加大外汇储备运用的压力和外币资产保值增值的风险。　　制约二：高储蓄、低消费短期难改　　我国国民消费率低、储蓄率高的深层原因，除文化传统习惯外，主要是由于国民收入分配格局、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社会保障状况等因素的影响。解决这些问题既要加快体制改革、制度建设和大量增加政府投入，又受到经济走势和相关条件的制约，涉及面宽、难度很大，很多问题尚需深入研究，难以在短期内快速取得重大进展。　　从调整国民收入分配格局看，居民收入在宏观收入分配格局中的比重下降，是造成我国消费率下降、储蓄率上升的最主要原因。根据资金流量表数据，在国民收入分配结构中，政府和企业可支配收入的比重1992年为19%和13.4%，2005年上升到20.5%和20%，而居民可支配收入则由67.9%降为59.4%，降低了8.5个百分点。预计2007年政府和企业收入比重继续上升，居民收入比重还进一步下降。由于政府和企业收入主要用于储蓄和投资，居民收入主要用于消费，以上变化加深了消费与储蓄和投资关系的失衡。　　调整国民收入分配格局是提高消费率的根本要求，其基本思路是调整政府、企业和个人分配关系，加大国民收入向个人倾斜的政策力度；深化财税、金融、价格等体制改革，形成有利于国民收入合理分配和再分配的制度条件。但分配政策的重大调整和分配体制的重大改革，既需要一个稳步推进的过程，也需要一个相对宽松的环境。在经济增速下行情况下，通常政府和企业收入下降幅度较大，居民收入比重会有所上升，但政府为了促进经济增长，必须通过减免税收、增加财政补贴等方式稳定企业收入和预期，支持企业投资发展，这限制了企业收入比重的下降。只有到经济明显回升之后，才能形成调整国民收入分配格局的较好条件，更好地统筹考虑、有序推进分配政策调整和分配体制改革。　　从缩小居民收入差距看，居民收入差距呈扩大趋势，加剧了国民经济中低消费、高储蓄的倾向。多年来，我国非熟练工人收入受劳动力市场供求关系影响增长缓慢，而高收入群体收入主要依靠资本和人力资本收益增长较快，尤其是在城乡居民收入对比中，劳动与资本、技术、管理等要素的收入差别更加突出。统计数据表明，劳动报酬占GDP的比重1992年为59.9%，到2005年下降为50.6%，降低了9.3个百分点。估计2007年的劳动报酬比重还进一步下降。由于低收入居民的消费率较高，高收入居民的消费率较低，劳动报酬比重降低、收入分配差距扩大会导致整个消费率下降而储蓄率上升。　　逐步缩小居民收入差距或抑制收入差距扩大的趋势，是提高居民消费率的一个必要条件。缩小居民收入差距的主要途径是调整要素分配关系，提高最低工资水平，提高劳动报酬在国民收入中的比重。这要综合衡量经济发展阶段的状况、条件和要求，尤其是充分考虑企业的承受力、发展趋势、国际竞争力等因素，才能制定实施切实可行和有效的政策。在经济不景气时期，各种要素的收入差距会有所缩小，但考虑到企业的经营发展压力，再提高劳动工资水平就会使企业成本负担过重，进一步陷入困境；同时在就业困难的条件下，提高劳动报酬的政策措施也难以有效实施。总的看，缩小居民收入差距是一个渐进性过程和长期性问题。　　从加快社会保障制度建设看，由于社会保障体系建设相对滞后，现实生活中抑制居民消费意愿的因素仍较多。近几年政府不断加大财政投入，提高社会保障水平，加强教育、医疗、社保等公共服务，但中低收入居民子女上学、购房、大并养老等预期支出负担仍较重，特别是1998年以来城镇居民住房市场化和近几年房价持续大幅上涨，导致城镇居民储蓄率不合理上升，消费率相应下降。从2000年到2007年，农村居民消费倾向由74.1%上升为77.9%，储蓄倾向降低3.8个百分点；而城镇居民消费倾向却由79.6%下降为72.5%，储蓄倾向上升7.1个百分点。由于城镇居民消费占居民消费支出的70%以上，其储蓄倾向上升势必使整个居民消费率下降。　　加大力度推进社会保障制度建设，是提高居民消费率、降低储蓄率的一个重要条件。这需要综合采取多种政策措施，包括加大政府对教育、医疗、住房保障等公共服务的投入；加快城乡社会保障体系建设；深化医疗、教育、住房、养老保险等体制改革；加强对市场的调节引导，稳定面向中低收入家庭的住房价格和医疗、教育等收费水平。在经济增速放缓时期，社会就业率下降，需要社会保障的人数明显增多；而政府财政收入减少，还要扩大投资促进经济增长，加大社会保障投入的能力将受到较大限制，深化公共部门体制改革、加快保障体系建设的进度将受到明显阻碍。由于我国经济发展水平仍较低，城乡差别大，加强社会保障所需的投入量很大，推进制度建设的任务很重，需要长期努力。　　可见，提高我国消费率涉及不少重大问题，其解决仍需过程，居民储蓄率高、消费率低的现象至少将在中期内继续存在。未来几年经济、收入增长不确定性因素增多，还会影响居民消费结构升级趋势，强化储蓄倾向，降低消费倾向。虽然中央采取了一系列刺激即期消费扩大的政策措施并已取得初步成效，但随着城乡居民收入增长放缓和收入预期减弱，许多政策效应将难以持续，居民储蓄倾向可能回升，消费需求不足将成为制约经济增速回升的根本性问题。　　制约三：产能过剩　　将影响经济回升　　当前我国面临的产能过剩问题及影响相当突出。　　其原因主要是经济过度扩张与猛烈收缩的结果。一是上一轮经济扩张期时间长、速度高。从2003年经济开始扩张，到2007年GDP增速达到峰值，同时，投资扩张的速度更快，2003～2007年平均投资率为42.4%。这导致产能尤其是制造业产能过度扩张。　　二是出口持续扩大对产能增长起了支撑作用。2003～2007年，净出口占支出法GDP的比重由2.2%上升到8.9%；出口额按美元计算年均增长30.2%，其中工业制成品出口年均增长31.2%。大量扩大出口使国内产能得到一定程度消化，制造业的产能继续增加，但过剩矛盾在不断累积。　　三是国际金融危机造成我国外需和出口急剧下降，经济增速大幅回落，使本来就存在的产能过剩问题凸显，工业特别是生产资料行业的产能过剩矛盾更加突出。虽然当前通过扩大政府投资、增加原材料收储而部分缓解了短期压力，但总的看只是把矛盾向后推延。同时，去年以来经济明显减速，但固定资产投资继续快速增长，今年1～4月城镇投资
同比增长30.5%，制造业投资同比增长29%，扣除价格因素，投资增速均加快10多个百分点，产能继续大幅增加。下一阶段若出口和消费需求不能有效扩大，投资快速增长将难以持续，产能过剩问题将进一步加剧。　　从产能过剩的规模和结构看。根据经济增速的落差与前几年超常的产能闲置率，可大致测算出新的产能过剩程度为40%左右。而产能过剩主要集中于受出口和经济收缩影响大的部门。包括工业、货运、物流基础设施等，特别是钢铁、有色等原材料行业和汽车、机床等机电设备制造业。同时，产能过剩的结构基本上是前几年产业结构失衡的反映，不仅表现在三大产业之间，还表现在产业尤其是工业内部；产能过剩中既有数量较大的落后产能，也有因出口需求而过度扩张的一些高端产能。此外，产能过剩的构成变化还受到近期投资结构、产业政策走向等因素影响。　　从产能过剩的影响及持续时间看。其一，产能过剩将明显制约工业和整个经济增速回升。产能过剩的实质是市场需求不足使相当一部分产能处于闲置状态，由于工业部门产能过剩最突出，增长速度将受到最大影响。而工业在我国经济中比重很大，影响力强，工业增速上不来，将对经济增速回升形成较大制约。　　其二，产能过剩将影响企业经济效益和国家财政收入。产能利用率低、企业开工不足，库存积压较多，将导致优势企业利润减少、劣势企业亏损增加。作为国家税收来源主体的工业部门经济效益下滑，将对财政收入产生较大影响。　　三是，产能过剩和投资增长可能形成恶性循环。产能大量过剩需要扩大投资来提高设备利用率，消化库存积压，但投资快速增长又会大规模形成新的产能，加大产能过剩压力。这个矛盾只能通过控制投资增速和调整投资结构来缓解。　　四是，产能过剩的影响将持续相当一段时间。这一轮产能过剩的严重程度及影响远超过上世纪90年代，“去产能化”将是一个较长的调整周期，主要取决于外部需求回升、消费需求扩大、产业结构调整等进展，估计至少需要3～5年时间。在这段时间内，其矛盾及影响会反复表现出来。□(作者单位：中国社会科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