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加入中民新能投资有限公司(下称“中民新能”)以来,韩庆浩一直很低调。两年前,他从央企中广核旗下子公司中广核太阳能总经理的职位离开,走入了位于北京市西北四环外玉泉山脚下的办公室。
这是一处幽静的院落。高级客房、高档餐厅、高尔夫球场等设施一应俱全。其中高级会所被中民投(中国民生投资股份有限公司,中民新能母公司)修饰一新,成为它向中国光伏领域发起进攻的桥头堡。
过去一年多,源于这里的号令震动了整个行业。从成立的那一天起,它便以雄厚的资金实力扮演着行业“变局者”的角色。那些传统的、专业的从业者很快发现,这家公司正以迅捷的速度抢夺它们的市场份额。
韩庆浩是这座桥头堡的指挥官。他曾在中广核工作了长达28年之久,转战中民新能后,韩庆浩对外依然低调和谨慎,他高举高打的作战风格,令对手措手不及。
但中民新能并非没有弱点。和同行一样,它也遭受路条、限电、补贴不及时的苦楚。对韩庆浩来说,他依然要去完成未来五年将投资1000亿元,争取在“十三五”期间实现光伏装机容量12GW的目标。
这不是一个容易完成的任务。
5月17日,韩庆浩接受了记者的独家专访,从央企老兵到民企新兵,韩庆浩面临的是另一套游戏规则。
「出走体制」
一个颇具意味的现象是,近几年来,央企阵营中的一批高管先后选择离职,告别曾经熟悉的体制框架。
但对于从中广核跳到中民新能,韩庆浩并不太愿意过多谈及。他给了一个十分官方的答复:“冲着董老板(董文标)的个人感召而来”。但在2014年6月份之前,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离开中广核。
韩庆浩出生于江西省九江市,1986年毕业于重庆大学热能动力专业。大学毕业后进入中广核工作。按照他自己的说法,28年来,他在中广核的大部分部门都待过,从核电部门到工程、生产、研发等。
与太阳能光伏行业结缘是在2009年。当年全国第一个光伏特许权招标示范项目——敦煌光伏电站项目招标,中广核亦参与其中。
“中广核在新能源领域的布局一直是走专业化的道路,之前有了风电公司,现在想做光伏,于是便要成立一个专业化的平台。”韩庆浩说。
敦煌光伏项目在中国的光伏行业里具有标杆意义,中国大型地面光伏电站从它开始进入爆发式发展阶段。针对该项目本身的争夺也十分激烈,国内主要的光伏民企和多家国有电力公司均参与其中。
最终,由江苏百世德太阳能科技公司、中广核能源开发有限责任公司和比利时Enfinity公司三家组成的联合体以1.09元/千瓦时的价格竞标成功。
2010年8月底,该项目全部建完,历时一年。在敦煌项目后,中广核太阳能在大型地面电站领域内披荆斩棘,屡有斩获。截至2015年底,该公司累计在运装机容量达127万千瓦。其中,2015年新增装机容量70万千瓦,超过前5年装机容量的总和。
作为中广核太阳能的总经理,韩庆浩开始吸引越来越多人的关注,这其中便包括中民投董事长董文标。这位资本界的大鳄曾任中国民生银行董事长,他在2014年8月份联合史玉柱、卢志强、孙荫环等民企大腕成立中民投,意欲将其打造成“金融+产业”的整合平台。
在董文标的规划里,“产业”端包括了钢铁、光伏、船舶三个行业。在对这三个行业进行了深入分析之后,中民投决定将整合的第一枪打向光伏,向光伏产业的下游地面电站开枪。
中民投的理由是,相对于钢铁、船舶行业,光伏行业更加市场化,国有资本参与的更少。而其计划率先涉足的地面电站业务属于资金密集型产业,且规模越大越能体现规模效益,这与中民投雄厚的资本金优势相契合。
中国光伏行业持续的增长也是吸引中民新能进入的原因。
事实上,在中民投正式揭牌之前,韩庆浩就曾与董文标在北京友谊宾馆有过第一次深谈。但对于那次谈话,韩庆浩不愿透露更多详细信息,他轻描淡写地说,这一次谈话让他做出了离开中广核的决定。
一个月后的8月28日,也就是中民投挂牌7天后,在宁夏政府与中民投战略合作协议签署仪式上,韩庆浩首次出现在中民投的高管团队中。坊间一度沸沸扬扬的传言最终一锤定音,他在现场依旧是一副寡言少语的模样。而在不少熟悉他的人眼里,离开中广核加入一家刚成立的民营公司无疑是一次冒险。
韩庆浩没有过多的解释。2014年10月29日,中民新能正式成立,他成为了这家光伏“新贵”的总裁。
「凶猛“抢食者”」
韩庆浩戴着眼镜,个子不高,声量不大,一副典型“技术型”高管的模样。
看得出来,曾经二十余年央企的职业经历已在其性格中打上了明显的烙印,他回答问题时总是显得理性而又谨慎。
唯独在谈起华为时,他不再淡定。一个半小时的采访中,韩庆浩多次用“恐怖”来形容华为的营销。
“他们会像群狼一样扑过来,紧盯着自己的猎物不放。”韩庆浩突然放大音量,以示强调。
韩庆浩对华为的印象并非来自外界,而是其切身感受。
逆变器是光伏地面电站的核心部件之一,是像中民新能这样的光伏企业必须采购的设备。在这个江湖中,华为作为后入者仅用了一两年时间便成功逆袭,成为这个领域内最大的供应商之一。
一位熟悉逆变器行业的业内人士对《中国企业家》记者称,华为在营销上采取的是“集中轰炸”的策略,他们的员工在开拓新客户时,往往十几个人一起上。“他们恨不得就住在你那里,然后天天跟你讲。”上述人士说,“当然,前提是华为的逆变器质量的确也很好。”
在逆变器行业,华为的打法堪称凶猛。事实上,韩庆浩掌舵的中民新能同样在光伏电站行业扮演着类似的角色。
一位光伏企业高管曾这样评价中民投的进入,“它就像一个暴发户,手里突然有了好多钱,斥重金进入这个行业。”
尽管参与者众多,但该领域内“小散乱”现象普遍。韩庆浩说,光伏电站开发企业过度分散,90%以上都是体量不大的民营企业,没有形成规模经济。
此外,另一个显著问题是光伏电站项目普遍负债成本高,企业经营主要依靠银行贷款,20%以上企业的年融资成本在9%-12%,有的甚至15%以上。
“中民投注册资金为500亿,依托它的品牌影响力,在融资上我们几乎没有遇到困难,融资成本基本上可以跟国企来媲美。”韩庆浩说。
在韩庆浩看来,光伏电站领域“小、散、乱”正是中民新能的机会。为此,中民新能提出了“规模化的运作,批量化的生产,专业化的管理”来运营光伏电站。
事实上,自成立以来,中民新能80亿元的注册资金便牵动了业界的神经,“不缺钱”成为它与同行们竞争及与地方政府谈判的最大筹码。
在投资策略及比重上,中民新能执行的是“3-4-3”战略,即30%资金用于投资光伏地面站建设运营,40%资金用于投资光伏分布式建设运营,30%资金用于光伏技术的开发。
中民新能布局的第一个地方选在了宁夏。
根据国家气象局风能太阳能评估中心划分标准,我国太阳能资源地区分为四类,宁夏是一类地区,属于全国光照条件最好的省份之一。
在中民投之前,包括五大、六小发电集团以及多家民营企业早已在宁夏布局光伏发电领域项目,这些企业的实力不容小觑。
中民投最终成功在五大发电集团的围剿中突围。
韩庆浩称,中民新能之所以能够获得宁夏政府的认可,除了以规模取胜,另外一个原因是该公司“光伏+扶贫”的运作模式。中民新能通过规模化的运作,将盈利或者成本节约下来的一部分反哺给当地,用于扶贫。
“二三十兆瓦的项目规模不大,即便能盈利也是微利,这能拿出多少钱来扶贫?而一个吉瓦级的项目,议价能力也提高了,省下来的钱不就可以用来扶贫吗?这就是‘光伏+扶贫’的基本逻辑。”韩庆浩解释说。
本刊记者还了解到,中民新能上述模式得到了更多地方政府的青睐。在宁夏之后,该公司还在河南、河北等地方拓展业务。
除了大型地面电站,中民新能也将触角伸向了更加“小散乱”的分布式领域。韩庆浩透露,目前分布式项目已经开发了400兆瓦。
一位长期专注于国内分布式光伏领域的业内人士称,尽管大家都认为分布式是未来的趋势,但受限于成本等因素,这个行业内并不像大型地面电站那样竞争得如此激烈。
“像我们这样的小公司还能跟着玩。如果中民投真的决定大规模杀入这个领域,又将改变这个行业的打法,提高进入门槛。”上述人士称。
事实上,中民新能的策略正是通过大型地面站与分布式电站并举、自建与并购并举的两条腿前进。其计划是,力争在五年内投资约1000亿元,“十三五”期间实现新增装机12GW,将占到全国新增装机总量的11.23%;平均每年新增2GW左右装机约占到全国新增装机容量的10%以上。
「现实阻力」
但中民新能在光伏电站领域内的布局并非一帆风顺,它同样遇到了路条(指标)、限电、补贴的现实问题。
韩庆浩坦言,现在在宁夏的指标规模跟当初的设想有点差距。按照当初的规划,宁夏盐池项目一期规划是2GW,将建成全球最大的光伏电站。
“后来是由于涉及到指标问题,所以现在的目标是先完成1GW再说,并且已按照这个目标开工。”韩庆浩说。
2015年的最后一天,宁夏下发了光伏备案指标共1.4GW。其中,宁夏宝丰集团有限公司350MW、中民新能350MW、济宁如意投资集团有限公司300MW、中国自动化集团有限公司200MW、中利科技集团股份有限公司200MW。
韩庆浩透露,目前中民新能在宁夏的350兆瓦早已建完,预计在2016年6月30日之前能够实现并网。
有熟悉宁夏当地情况的人士称,在此次获得宁夏备案指标的企业中,仅有中民新能是专业化做光伏的公司,其他三家均非光伏企业,它们在拿到指标之后便很快将其转让给其他公司。
困扰韩庆浩的另一个棘手问题是行业内弃电现象严重,“这是行业的一个普遍现象,原因是当地消纳不了这么多电,多余的电就会被迫放弃。”
能源局于2015年中首次公布了光伏发展半年情况,显示西北甘肃和新疆弃光严重,领跑全国。其中,甘肃全年平均利用小时数为1061小时,弃光率达31%,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全年平均利用小时数为1042小时,弃光率达26%。本刊记者了解到,除了新疆、甘肃外,宁夏地区的弃电现象亦很普遍,达到20%左右。
西北地区弃电痼疾难除,中民新能不得不放缓了在光伏地面电站的步伐。
“在‘3-4-3’战略中,起步时肯定是要多做一点地面电站,把规模做上去,以后由于受弃电限电的影响,会收缩一下。”韩庆浩说。
作为中国第一个特许权招标项目,中广核敦煌光伏项目在甘肃遭遇了严重的限电。2013年5月以来,根据国网甘肃省电力公司要求,敦煌特许权项目发电总额始终被限制在25%-50%之间。
严重限电导致该项目运营出现亏损。为解决敦煌特许权限电问题,中广核太阳能一直在积极协调有关部门,并最终促成国家能源局发文解决敦煌特许权限电问题。
最终在去年5月8日,中广核太阳能敦煌电站项目结束限电,电力输出由3.1MW恢复至10MW运行。
除了指标和弃电外,补贴不到位也是光伏行业整体面临的另一个问题。有消息称,国家去年一共发放了5批可再生能源补贴,最后一批在2014年8月份发放,补贴的项目是2013年8月底前并网的项目。
“补贴两年后发放是常态,最长有拖欠三年的。2015年上半年,仅光伏补贴就已拖欠了200亿元。”一位光伏企业高管透露称。
该高管还向记者透露,目前行业的统一情况是,2013年8月以后的项目补贴基本上都还没有拿到。国家最先解决的会是2013年8月-2015年4月期间并网的项目。
韩庆浩表示,这意味着2015年4月份之后的项目或许会因祸得福,“因为之前补贴不到位的问题很严重了,现在这个问题会加快处理,不会像上次那样拖那么久。”中民新能宁夏同心项目和盐池项目均是在2015年4月之后建成,并实现并网。
按照韩庆浩的说法,根据中民新能内部压力测试的结果,在电价补贴延迟一年半到账的情况下,中民新能的现金流不会受影响。加上分布式光伏的布局,以及规模化带来的高议价能力等优势,基本可以规避电价补贴风险。
“指标(路条)不够,可以放缓脚步。但弃电限电和补贴不到位则是事关企业生死存亡的。这才是光伏电站目前最严重的问题。”韩庆浩说。
事实上,在落户宁夏时,不少光伏企业均已考虑到了输出的问题。
该项目紧邻我国重要的能源化工基地——宁夏宁东。神华集团旗下重要煤化工子公司神华宁夏煤业集团正位于此。
而作为西电东送的起点,目前两条特高压线路均以宁夏为起点。这两条线路分别是±660千伏外送山东;±800千伏外送浙江绍兴。
记者还了解到,宁东-绍兴±800千伏的电力外送通道距离盐池项目所在的高沙窝镇只有55公里,该项目正在修建,预计2017年底投运。而从高沙窝镇往北10多公里,则有另一条内蒙古上海庙的±800千伏外送通道也将马上开工建设。
在电站指标有限的背景下,这对于中民新能来说不是好事,韩庆浩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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