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尔兰债务危机大营救

The rescue of Irish debt crisis　　文 /张 锐　　虽然在救助希腊和爱尔兰危机的过程中，欧盟成员国的联合行动迈出了欧元区和欧盟财政政策协调的第一步，但这远远不够，只要欧盟机制尚存漏洞，欧债危机就随时可能爆发。　　盘旋于世界经济头顶的欧债危机又开始了。为了填补银行业在房贷领域的大窟窿，爱尔兰不惜进行地毯式财政注资，最终导致国库耗尽和融资成本飙升。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爱尔兰政府不得不在欧盟委员会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面前低头，以获取上千亿美元的资金援助。　　银行捅了个“大窟窿”　　依托于娴熟的劳动力技能以及远远低于其他欧洲国家的企业税率，爱尔兰一度成为国际资本的最爱国度。也正是在外资的强力顶托之下，爱尔兰GDP在19952007年实现了年均 10%的惊人增速，并一举跨入世界一流经济行列，也由此摘掉了昔日穷国的帽子，成为欧洲仅次于卢森堡的最富有国家。　　经济的繁荣带来了房地产市场的极度火暴与兴旺，仅2006年，爱尔兰国内开发商共建造了93419座住宅楼，为10年前的三倍之多。房市“井喷”的背后是银行毫无顾忌地信贷供给。由于当时欧洲央行维持着极低的利率水平，爱尔兰各大银行纷纷从欧行借出大量资金并转而全部用于向国内房地产开发商的贷款业务。仅以盎格鲁爱尔兰银行为例，其在自成立之日起的头30年内都将信贷用来投放于商业房地产，甚至后来还在伦敦和美国开设了大型办事处，投身于海外大型地产项目，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其为芝加哥螺旋塔提供7000万美元的资金支持，建成后将成为全美最高的建筑。　　2008年，金融危机迅速传染至欧洲，已经吹大的爱尔兰房地产泡沫在金融飓风的袭击之下迅速破灭，房价在一年多的时间内从2006年的最高峰下跌36%。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爱尔兰金融机构不得不承受信贷巨亏的灭顶之灾。据爱尔兰中央银行的保守估计，至2009年底，爱尔兰国内银行整体贷款损失将超过850亿欧元(约合1170亿美元)，相当于国内生产总值的55%。爱尔兰银行业与房地产业击鼓传花式的游戏也宣告结束。　　问题的关键在于，爱尔兰政府并没有考虑对银行业进行及时而有效的战略重组，而是在非常乐观的预期中展开了“地毯式”的财政注资。从2008年底爱尔兰财政部首先向问题最大的盎格鲁爱尔兰银行注入15亿美元开始，接下来的两年时间内又分6次不断加大援助力度，最终共计投入资金总额340亿美元。然而，“输血”并没有阻止银行业坏账的加速膨胀和资金全面告急的困境，盎格鲁爱尔兰银行在递交给爱尔兰央行的报告中表明，该行可能还需要114亿美元的援助资金，而国内其他排名前五的大型银行业概莫如此。　　在听取了十几位政府和银行高级官员的汇报后，爱尔兰财政部得出了一个结论—未来还需要向银行系统注入500亿欧元，以购买其坏账。爱尔兰财政预算赤字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重因此将升至32%，公共债务将占到GDP的100%，相当于爱尔兰的每个家庭平均分担近5万美元。　　墙倒众人推　　银行业的贪婪以及本国政府决策的失误无疑是引发爱尔兰债务危机的根本内因，但许多外在力量的复合推动则直接加剧了爱尔兰危机的严重程度。　　欧洲央行在经济繁荣的10年间实行的低利率政策无疑是爱尔兰经济泡沫膨胀的重要推手，而如今欧洲央行反击通胀的趋势又势必加剧爱尔兰的危机。资料表明，19962007年，欧洲央行一直以1%的基准利率向其提供三个月期无限制贷款，爱尔兰银行业平均超过10%的流动资金都依赖于此，远远高于其他国家水平，而且这一贷款机制至今仍在沿用。据欧洲央行数据显示，至2010年10月底，爱尔兰银行向欧洲央行的借贷增至1300亿欧元，是爱尔兰一年GDP的80%。然而，由于目前欧元区通胀水平已经接近2%的警戒线，欧洲央行未来任何收紧银根的举措，都可能导致爱尔兰银行体系融资渠道的中断。而且，面对着爱尔兰的债务风险，欧洲央行正在考虑逐渐减少对其银行所提供的流动性规模。　　实际上，在爱尔兰政府已经失去后续驰援能力的情况下，欧洲中央银行就成了银行业唯一的救命稻草，而在欧行也可能“断供”或者“少供”信息的暗示下，市场对银行道德风险就会作出迅速而消极的反应。据悉，目前爱尔兰几大银行都出现了严重的储蓄流失问题，其中国内最大的银行爱尔兰银行从2010年8月至9月底，储蓄流失额度达100亿欧元；同期，盎格鲁爱尔兰银行也流出储蓄资金74亿欧元。储户这种“用脚投票”的方式显然更加恶化了银行流动性短缺的程度。　　屋漏偏逢连夜雨。基于对爱尔兰国家财务状况不确定风险的考虑，欧洲最大的清算所LCH Clearnet也要求在该所用爱尔兰国债作抵押品进行融资的金融机构，必须为手上的爱尔兰国债净头寸多付15%的保证金，之后又提高到了30%。这一举动本身反映了清算所对爱尔兰政府债务违约预期的加大。受此影响，投资者都提前结清了手上的一部分爱尔兰国债，而由于市场上的主动性买盘很少，爱尔兰债券价格骤降并创历史新低。显然，这一连串的市场行为所反映的是爱尔兰政府的融资门窗正在不断收窄，财政压力剧增。　　曾经在希腊债务危机中起过推波助澜作用的国际信用评级机构如今又准时登场亮相。日前，评级机构穆迪已经将爱尔兰Aa2的主权评级列入负面观察名单，同时穆迪在其每周信用展望中还表示，在对爱尔兰的主权信用评级进行评估之后，极有可能将该国目前“Aa2”的评级下调多个等级。　　以上多种因素的联合作用强化了投资者对爱尔兰还债能力的质疑心态，爱尔兰十年期国债收益率由此出现飙升，其中一天之中与德国国债的收益率差距创下了646个基点的历史最高纪录。目前，爱尔兰十年期国债利率已达到9%，比欧元区信用等级最高的德国国债高出近7个百分点，创下自欧元诞生以来的最高水平。　　恐慌再逼欧元区　　2010年上半年爆发的希腊主权债务危机曾让诞生只有10年的欧元汇率创出了历史最低纪录，甚至市场发出了欧元区有可能解体的危言。所幸在欧盟和IMF向希腊提供了1100亿欧元的援助资金之后，希腊危机得以缓解。而惊魂未定之时，爱尔兰危机不期而至。　　爱尔兰危机可能会蔓延到整个欧洲的理由之一在于，欧洲各地的银行持有爱尔兰公司、个人和各级政府的大量贷款、债券和其他债务。据国际清算银行数据，目前欧洲银行业的爱尔兰敞口一共是6500亿美元，其中英国银行业的的敞口最大。从单一银行来讲，在拥有爱尔兰敞口的英国银行中，首当其冲的是苏格兰皇家银行，它对爱尔兰的敞口总额为544亿英镑(合864亿美元)，其中533亿英镑属于零售与商业敞口，这其中又有1/3属于住房抵押贷款。另外，苏格兰皇家银行的投资银行账户上还有大约10亿英镑的爱尔兰主权债务和其他债务。除苏格兰皇家银行之外，英国银行当中拥有第二大爱尔兰敞口的是莱斯银行，它有270亿英镑的爱尔兰贷款余额，其中110亿英镑为不良贷款，主要与房地产和企业部门有关。　　实际上，爱尔兰债务危机除了波及欧洲银行外，最令欧盟担忧的是其可能传导至葡萄牙和西班牙等欧元区较脆弱的成员国。由于爱尔兰债券收益大幅上涨可能削弱市场信心，进而势必推高欧元区其他国家市场融资的成本。事实上，随着爱尔兰国债收益率上升，目前葡萄牙、西班牙和意大利等国的国债收益率都有不同程度的上扬，其中西班牙十年期债券收益率已经升至4.73%，而5%被视为该国一个关键的痛苦门槛。同样，旨在防范爱尔兰、西班牙和葡萄牙国债出现违约的信用违约掉期(CDS)的成本也升至纪录高点，而且已经对正在市场上发债的葡萄牙形成了冲击。值得强调的是，在受影响的国家中，欧洲最大的经济体之一西班牙若陷入危机，将极大地削弱欧洲的救市能力，并严重威胁欧元的存续。　　“合围式”营救　　在救助希腊主权债务危机的过程中，欧盟委员会由于出手较晚而一度备受国际社会的诟病，因此，无论是欧盟还是IMF，对于爱尔兰的援助都显得异常主动。然而，救助者的热情最初被拒之门外。从法律和实践角度来讲，由于任何救援计划都通过主权渠道来实现，因此贷款方往往会附加一些条件和要求。而令爱尔兰不能接受的是，一旦接受援助，本国的经济计划将拱手交给IMF，特别是爱尔兰政府一向推行12.5%的低廉企业税率，以此吸引外商投资，对此，包括德国、英国在内的官员都以要求爱尔兰上调企业税率作为施救的先决条件，而爱尔兰则表示死守12.5%“红线”。　　为了消除援助道路上的障碍，IMF、欧洲央行和欧盟委员会联合成立了专家组与爱尔兰政府进行了紧张的谈判与磋商，最终形成了对爱尔兰的一揽子援助计划。按照敲定的方案，爱尔兰将获得3年且少于1000亿欧元(约为1360亿美金)的救助资金，其中约450亿至500亿欧元用于爱尔兰银行业的救助。而在资金构成方面，IMF将提供1/3的援助份额，其余部分则来源于4400亿欧元的欧盟金融稳定机制。　　所幸的是，曾拒绝参加建立欧洲金融稳定机制的英国也向爱尔兰伸出了援助之手，将向爱尔兰提供大约70亿英镑(约合112亿美元)救助资金。英国之所以在爱尔兰援助问题上态度积极，主要在于英国与爱尔兰非同一般的紧密关系。英国是爱尔兰的一大主要贸易伙伴，而且英国的银行在爱尔兰的金融体系中持有数量可观的头寸。同时，英国也看得非常清楚，一部分为支持爱尔兰银行的救助资金最终将会流入英国的债权人，从这个意义上而言，英国帮助爱尔兰实际上就是在帮自己。　　作为接受和落实国际社会援助的配套条件，爱尔兰政府承诺启动两项行动计划：其一，爱尔兰银行业将展开深度重组，缩小规模；其二，在2014年前，缩减100亿欧元开支，增加50亿欧元税收，以及最低工资降低1欧元、社会福利降低10%，从而使财政赤字缩减GDP的3%。至于为市场所广泛关注的爱尔兰企业税率提升问题并没有在救援计划中涉及。　　谁是下一个爱尔兰　　从2010年上半年的希腊主权债务危机，到下半年“翡翠岛”爱尔兰发生银行信贷坍塌和国库告罄险情，欧元区国家的财政问题似乎是一个无底洞。尽管爱尔兰也像希腊那样接受了欧盟和国际社会的援助，但欧元区的阴霾并没有一扫而光，人们甚至认为，在爱尔兰之后，那些同样遭受经济增长缓慢和巨额财政赤字的国家可能紧步后尘。　　西班牙和葡萄牙是国际社会最为关注的两个国家。资料显示，2010年西班牙财政赤字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为10%，远远高出欧盟的上限规定；不仅如此，根据惠誉国际的研究报告，至2013年，西班牙政府债务总额占GDP的比例将达到78%；另外，西班牙银行业潜藏着非常明显的风险敞口，目前西班牙各类金融机构的不良贷款率已经上升到5.501%，较去年同期上升了近1个百分点，尤其是占整个银行部门总资产40%的储蓄银行在西班牙金融机构中贷款质量最差，坏账率高达5.511%，而西班牙银行业的巨头西班牙对外银行目前存在着无力偿还10亿美元债务的巨大压力。　　与西班牙一样，葡萄牙的财政赤字占GDP之比也高达9.6%，而且该国债务占GDP的比重也高达87%。需要说明的是，尽管葡萄牙的债务和赤字水平均大幅低于爱尔兰，且葡萄牙银行业未遭受房地产市场泡沫破灭的冲击，但葡萄牙在加入欧元区后经济增长一直乏善可陈，一旦发生债务危机，其自我救赎和修复的能力比爱尔兰还要差。　　值得注意的是，目前无论是西班牙还是葡萄牙，两国政府都在刻意强调自身不同于爱尔兰的财政与金融结构状况，而且申明自己无须爱尔兰式的援助计划。然而，从希腊和爱尔兰的经验看，一国政府在其债务危机没有被揭示出来时，通常会对外界进行隐瞒和粉饰，以博取市场对其国家信用的信任。而问题的关键在于，被不确定性完全笼罩下的市场根本无力甄别各国经济的不同之处，一旦葡萄牙和西班牙被危机所染，持有西、葡两国大量债权的意大利将很难独善其身。　　直到目前为止，欧洲债务问题的解决方式还是在拿一个大盖子掩饰矛盾，用更高信用的机构来为出现问题的机构提供担保。各国首先为自己的金融机构提供保护，而当欧洲一些国家主权信用遭遇危机的时候，欧盟和IMF提供援助。尽管这种援助可以为欧洲争取更多的时间，但如果欧洲不能找到解决问题的真正方法，欧盟和IMF将不得不为越来越多的国家无休止地“输血”。由于欧盟金融稳定机制至2013年6月到期，届时欧盟还是否具备新的救助能力则很难定论。　　实际上，欧盟和IMF的出手救援行动一直没有解决欧元区的固有体制性缺陷，即货币统一和财政独立的矛盾。由于只有统一的货币政策，没有统一的财政政策，欧盟完全失去了对成员国财政状况的有效监控。尽管欧盟《稳定与增长公约》为成员国规定了明确的财政赤字和公共债务上限，但由于缺乏约束机制，多年来违反公约的情况时有发生。虽然在救助希腊和爱尔兰危机的过程中，欧盟成员国的联合行动迈出了欧元区和欧盟财政政策协调的第一步，但这远远不够，只要欧盟机制尚存漏洞，欧债危机就随时可能爆发。　　(作者为广东技术师范学院天河学院经济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