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奖杀出个周啸天,“不蒸馒头争口气”。
8月12日,第六届鲁迅文学奖公布,">四川大学退休教授周啸天凭借《将进茶——周啸天诗词选》成为第一个以传统诗词获得鲁奖诗歌奖的诗人。这本来应是一桩十足美事,不想却引发群众围观。
最令网友津津乐道的两首,摘录如下:
写邓稼先:炎黄子孙奔八亿,不蒸馒头争口气。罗布泊中放炮仗,要陪美苏玩博戏。
写《超级女声》:今宵荧幕富星光,五省共追超女狂。歌曲一朝惊屈贾,粉丝十万下江湘。……另类推陈易出新,歌坛况复见清纯。珠圆荷洁呈靓影,笔畅墨酣赋宇春。
“打油诗拿奖,鲁迅知道吗?”文坛同仁直叹“气得我拍案而起”,称“虽说我们知道鲁奖后面有内幕,很多人都是靠跑关系获的奖,已经越来越不堪,但想不到会如此不堪!”更有网民更激愤认为其获奖,“是鲁迅文学奖羞辱了鲁迅。”
周啸天连带鲁迅文学奖的被吐槽,正因为鲁奖的选择标准既不是精英的,更不是消费娱乐的,但它也不是先锋的,反而是带着旧机关退休老干部的衰朽平庸。
风暴中的周啸天
针对“跑奖”质疑,周诗人不慌不忙,回应道,流言止于智者,不必驳斥。针对“这也叫诗”的责骂,他表示,网友并不专业,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此前,在接受《四川日报》采访时,周啸天就对自己的创作表现出相当的信心,“不敢说自己已经超越了唐人,但我拿出自己的诗词参评中国文学的最高奖之一,是因为我看到了当代诗词作品中已经有了不输于唐代诗歌的文采,更重要的是写出了当代人的风貌和精神价值。”其言下之意,周本人既有唐代之文采,又集当代精神价值之精髓。
周啸天的自信并非空穴来风,一方面,作为学者,他曾经参与编著《唐诗鉴赏辞典补编》、《楚辞鉴赏集成》等多部专著,又在川大教授古代汉语,可称古体诗方家;另一方面,周从事诗词写作多年,获得各类表扬不断,获得“鲁奖”可算是最高潮。
例如,王蒙评周啸天:亦属绝唱,已属绝伦;杨牧评周啸天:周诗的神奇、周诗的妙造和周诗所特有的唐诗般的练达品格;研究者论周啸天:有很强的现实感、当下性,甚至新闻性,思想健康积极,充满趣味,时见新意。
不过此番,让网友们义愤填膺的正是这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吹捧之词。其实,文人之间夸张十倍的吹捧与应和素来就是文坛小圈子内见怪不怪的风气,也不必完全当真。
而凭良心来说,抛开网上热传的那几首突破底线的诗作,周诗人的诗歌也并没有网友们说的那么不堪。单就其代表作而言,大体可分为两类,一类是歌颂盛世,唱和伟人,如《邓稼先》《说<沁园春•春>》;另一类则寄情自然山水,谈些儒道佛,教导大家心情散淡,现世安稳,比如《洗脚歌》《将进茶》《中秋引》等。有网友说,这样的诗是机关领导,尤其是退休领导最喜欢作的,俗称“老干部体”。
这种不痛不痒的老干部风格大概也是周氏广结文坛知音的原因,王蒙就特别赞赏周的诗歌:“‘世事总无常,吾人须识趣。空持烦与恼,不如吃茶去’,出现了善良,出现了生机,出现了至乐至公至和,在充满戾气的现代世界上,这实在是难得的和谐之音。”
其实单就王蒙所推崇的周诗于平常心、平常事间见奇趣,网友们所调侃的民国军阀张宗昌,在这些方面,恐怕也要甩周啸天十个鲁迅不止。
张宗昌的《无题》:“要问女人有几何,俺也不知多少个。昨天一孩喊我爹,不知他娘是哪个?”还有一首自吹的《大风歌》:“大炮开兮轰他娘,威加海内兮回家乡。数英雄兮张宗昌,安得巨鲸兮吞扶桑。”张宗昌是一个大字不识几个、以粗痞歪诗和各种粗暴没文化贻笑于史的军阀,但相比于周啸天,他也是个颇有平常心,把平常事写得有点味道的人。
不合时宜的鲁迅VS“紧跟时代”的鲁奖
周啸天获鲁奖,真正戳到网友痛点的,恐怕还是,周啸天的诗与鲁迅作为文学家、横眉冷对的批判者的历史形象相去甚远。而这种愤怒大概源于网友们对鲁奖的“误解”,鲁奖1986年开设,三年一评选,评选要求写得清清楚楚,“获奖作品应有利于倡导爱国主义、集体主义、社会主义的思想和精神对反映人民群众主体地位,有利于倡导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的思想和精神”。
其实,文学的评价标准或许多种多样,但是我们要遵循一些基本的要求,不能堕落到有辱斯文的程度。诗言物、诗言志,诗不是拿来赞颂他人的,而是要表达一点起码的时代忧患意识。如果,周啸天真懂唐代诗歌,起码也应该知道李白的“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起码也应该知道杜甫的“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如果以鲁迅的写作要求来评选鲁迅文学奖,尚不如颁给当年写杂文的韩寒。韩寒的博文里,还有着时代的忧患意识,有着对民间疾苦的同情和呼吁,有着对权力自始至终的警惕。
但是,正如周啸天本人所说的:“世事总无常,吾人须识趣”。“识趣”者如周啸天方能斩获鲁迅文学奖,“不识趣”如韩寒者,只能被这些体制内的文人们视为穷酸迂腐了,只是最近韩寒也适应了消费时代的内在要求,开始牺牲自己和家人了。
“国民岳父”的自我堕落和“精神价值”诗人的自甘堕落,有时候并没有一个泾渭分明的界限。但是有一点是清晰的,满足大众的文化偏好来赚钱,它至少满足了这个时代大众文化的需求;而满足一小部分特殊癖好者来获奖,则只能凸显这一特殊癖好的时代特殊性,以及它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质地,它既无助于反映时代的风貌,又无助于体现时代精神价值。
而只要对《诗经》有着起码的了解,都会知道上古时代,收集诗歌并广为传唱的本意,是为了进行教化的目的。陈寅恪对隋唐时期的研究,曾专门涉及音乐教化一节,并言及西域传来的音乐对于时代精神堕落的催化作用。想来,这巴蜀之地的周啸天,他的诗歌正如那唐代西域的音乐,现在,他的获奖就有如唐代西域音乐的东传。
或许,有人会辩称,谄媚、堕落、搞基、消费……这些才是这个时代文化的主流,但是,我们能对时代保持一点奢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