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们在威尼斯经历了一次非常热闹的红毯,摄影记者和影迷的热情完全不亚于《青红》《日照重庆》在戛纳,甚至超过了《十七岁的单车》《左右》在柏林。
王小帅:威尼斯电影节手记
9月4日是红毯场。先是11点30分的记者会,开始前和电影节艺术总监巴贝拉有一个小小的鸡尾酒会,这在戛纳和柏林也是一样。巴贝拉说他听说大家对电影反应不错,他很高兴,我们也谢过他的邀请。媒体的主要问题不出所料地集中在当下中国社会问题和历史反思上,而悬疑和鬼神的处理方法也被多次提及,感觉你的一点点变化和尝试,熟悉你的观众都会觉察到。
下午原定四点半的红毯首映出了一点点意外。大家在休息室集中准备上车时突然接到电话,推迟上车。那边传来的消息是放映厅里发现一个无人认领的包,观众,包括评委已经被疏散出来,防暴警察也已经赶来。大约一小时以后,警报解除,虚惊一场。这段特殊的小插曲正好发生在我们的首映上也算是一个有趣的经历吧,像极了一个实实在在的“闯入者”。但是我的担心还是有的,主要是观众被这么一折腾,时间表也打乱了,他们还会回来吗?结果证明我的这小小心思是多余的,整个上下两层的一千多个座位几乎坐满了,只有最前面两三排空出不少。我知道,因为Lido岛的特殊位置,在威尼斯电影节,如果一部没有特别熟悉的明星的影片做首映,观众不多也是时有发生的。包括前面的红毯部分,摄影记者和围观的人也会因为这一原因而变化,我也预先给我们的团队打了预防针,结果还是出乎我的预期。组委会的人说记者们全回来了,大量围观的影迷也都没走,他们说原本他们也如我一般担心。
我们经历了一次非常热闹的红毯,摄影记者和影迷的热情完全不亚于《青红》《日照重庆》在戛纳,甚至超过了《十七岁的单车》《左右》在柏林。因为在以前的经验里,只有戛纳才有最隆重的红毯仪式,威尼斯和柏林在这个环节上没有那么重视,原则上也没有着装的要求,你愿意穿一个衬衫上去也行,或者像柏林,你穿个大棉袄也没人说你。而戛纳是不管进场的观众和红毯内的摄影记者,男的必须着礼服领结,你穿西装打领带都不被允许进场。记得第一次《扁担姑娘》入围戛纳,没有经验,去看竞赛片电影,套上一身西服以为很可以了,结果被保安拦下,死活没让进去。还有一次去看凯歌的《荆轲刺秦王》,之前和他们喝酒,临走来不及回去换衣服了,只好穿着西服,还是那种休闲式的,想混在他们剧组里进去,结果依然被拦住,好在剧组的人拼命替我解释说我是电影主创,是艺术家,才得以混进去,但因为心实在太虚,坐在满满的燕尾服和华丽的裙子中间自己好像没穿衣服一样,电影进行不到一半就偷偷跑了出来,所以《荆轲刺秦王》的完整观影是后来回国后补上的。
说到主创,似乎戛纳的红毯对导演或主演是例外,因为他们认为你是艺术家,你可以不拘小节,但也要在一定的礼数之内,比如着装可以没有燕尾领结,但至少是有设计感的时装,裤衩背心那是万万不可的。说远了,回到威尼斯,感觉是这些年红毯式也越来越隆重,一方面是组委会的重视,一方面也是影人的一种自重吧。
应该是将近8点钟吧,电影进入最后一个画面,当音乐和字幕出现的时候,掌声随之响起,经历过戛纳和柏林的多次首映,这次的掌声来得最猛而且最真,面对着上下观众的热情,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感觉时间漫无边际,我知道,如果是礼貌性的,我们应该适时离开,可是这次持续得一浪接一浪,我们反而走不了了,心里默念着“谢谢,差不多了吧”“谁来告诉我该不该撤了?人家下面是不是还有放映呢”。我看到吕中眼里有了泪花,我的眼泪也忍不住了,我把刘璇拉起来的时候,看到她早已经是个泪人。秦昊嘴里一直不停地念叨着“哭什么呀,拍电影是个高兴的事”。出来后大家都感慨,说太没想到了,十多分钟啊。我知道其实没有,是那样的情境下人对时间的感受被拉长了而已。这个景象我有过一次经历,是在戛纳看北野武的《菊次郎的夏天》,北野武一个人来的,我在楼上看着他在下面孤零零的,掌声雷动中他在聚光灯下对着四面的观众不时地鞠躬,我吃惊了,不时地看表,十分钟。要知道在没有内容填塞的情况下,十分钟会是多么漫长的体验。
第一次的威尼斯之旅,到此已经心满意足了。最让人欣慰的是我们的几个投资方老总参与和经历了这一切,在映后的酒会上银润老总陈向荣说他自己是个商人这变不了,但从今后他要做个文化商人。同是银润的徐林总也说他一直以来的相信和坚持今天证明是没错的,最重要的是回去好好做,争取让更多的国内观众看到,毕竟我们拍的是中国人的事儿。
8月31日到9月6日,一晃7天。7日凌晨四点坐快艇离开Lido岛,7点05分的飞机由法兰克福转机去多伦多。开始《闯入者》的下一站电影节之旅。凌晨的微光中,除了我们,在中途的一个码头接上一个亚洲人,年龄看上去四五十岁的样子,浅灰色偏乳白的夹克衫,深灰色牛仔裤,蓝黑色耐克运动鞋,坐在船舱里,双脚内扣,双手夹在两个膝盖之间,一路无话,连点头礼都省了。我脑子又转开了,这个人是谁?从外形上一看就是日本人,搜索了一下这次会来的日本人,只有竞赛片《野火》的导演冢本晋也了。上岸后有人帮我们把行李送去机场,因为太近,我们就一路走去机场大厅。日本人走在后面,然后在同去多伦多的等候队伍中慢慢走着,一会儿就散了,依旧还是一个点头礼都没有。后来翻看多伦多电影节场刊时,无意中看到了他的照片,是的,就是冢本晋也,那个拍出《铁男》的日本男人,竟是如此羞涩。奇怪的是,怎么那天凌晨就他一个人了?还是本来就是一个人来的,联想起那次戛纳的北野武,日本人挺怪的。这一趟,来时洪尚秀,走时冢本晋也,三个黄皮肤,竟都没有互相问候一声,奇怪的亚洲人啊。不知道当时他们两个是不是也有同样的心思:这个亚洲人是谁?看上去一定是中国人,对,今年中国有三部影片入围,一部在竞赛片单元,另两部展映和闭幕,但是他是哪部?他是谁?叫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