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粮食走私案：8600吨粮能供50万人吃1个月

李碧　　走私毒品、走私汽车的时有所闻，但走私粮食的却不多见。原因无它，前者走私的利润一般会较后者高出很多。同样是铤身犯险，利润高低就成了走私者取舍标的的主要标准。　　2008年三四月间，国际大米价格达至19年来新高，小麦价格创下28年来新高：2月份泰国大米500美元/吨，4月份时已暴涨至1000美元/吨。进入2008年5月，加上运费和关税等成本，国际市场上一斤大米的价格超过了6元，国内市场上却不过每斤1.50元左右。　　国内国际巨大的市场价差，触发了这起建国以来的最大粮食走私案。2009年6月，随着该案被提起公诉，不法物流公司们的粮食走私“局”也暴露在公众面前。　　一线调查FIELD SURVEY　　全国最大粮食走私案揭秘　　撬开货柜，马振峰(化名)惊出一身冷汗。　　在填有“家具”的报关货柜中，整整齐齐的米袋一览无余。　　这一天是2008年7月25日，广州南沙港拥挤的货柜之间热浪逼人。作为广州市海关的缉私员，汗流浃背的马振峰并不是碰上了孙悟空的“戏法”，而是遭遇了明目张胆的走私。　　“可能因为成功过几次，走私者连柜门处用东西伪装的程序都免了，直接就是白花花的袋装大米，气焰那个嚣张１回想起查获“7·25案”的情形，马振峰“心怦怦跳”。　　马更没有想到的是，该货柜不过是这桩建国以来最大粮食走私案的序幕。随后四天四夜的连续排查中，番禺缉私分局从近10万个货柜中最终锁定178个，涉及走私大米、面粉等数量高达8600多吨，当时媒体形容为“能供50万人吃一个月”。　　一个以物流和报关公司为主体的粮食走私团伙渐渐浮出水面。　　异地报关 瞒天过海　　肖兴文的如意算盘是，即使海关查到一个货柜，也不会累及其他货柜，降低了风险；而把粮食伪报成不涉证、不涉税、不需商检、不退税的家具等货物，容易避开海关检查。　　“出了点事，我过来交代一下，你们明天各奔东西，各自找地方去藏吧……”秦连松警觉地往茶馆外望了望，压低声音说道。　　突然，包厢的门被一脚踹开，等到秦连松反应过来，自己已被按翻在地上，耳边充斥着男男女女嘈杂的尖叫声，疼痛之中，他心里明白：“完了１　　这恍如电视剧一般的场景发生于2008年8月1日晚，“7·25案”最后一批嫌疑人被抓获，而缉私队员从这个“秦连松”身上搜出的身份证上赫然印着“杨守中”。　　事情要追溯到2008年4月。　　广州华森物流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华森物流”)经理杨守中，将业务员王鹏、何树铭叫到办公室，递上一张纸条说：“多发点出去。”　　纸条上写着“广州华森物流专业操作：黄埔南沙大米、面粉、陶瓷、家具等杂货、高难度敏感货包柜出口，新加坡、雅加达可以做双清关，欢迎来电咨询。”王、何二人会心一笑，各自忙去了。　　杨守中早前就听朋友说，有客户想找公司代理出口大米、面粉等“敏感货物”，行价每个货柜6000元，交给报关公司伪名出关，每个货柜3000~4000元，一个货柜就能净赚2000~3000元。　　杨守中于是让王、何二人负责揽活。后者通过QQ群和网站发布消息称，能以6000元左右的价格将粮食装船出境，以此结识货主或货运中介进而拓展“业务”。　　事情很顺利，短短一个月时间，杨守中通过黄埔亚快物流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亚快公司”)成功走私出口货物15柜。　　2008年5月，觉得亚快公司代理费过高的杨守中，进而找到广州穗海报关有限公司南沙分公司(以下简称“穗海南沙”)的湖南老乡肖兴文。肖兴文更为熟悉广州海关报关的审批流程，每个货柜的代理费遂降至3000~4000元不等，肖、杨一拍即合。　　肖兴文与公司业务员方永强选择了惯用的“异地报关”手法。　　先是大量收购深圳的空白报关单，以空壳公司作为经营单位在广州交替申报。同时，每票报关单只申报一柜货物，且经营单位各不相同。警方事后查获的报关单中涉及的经营单位因此多达上百家。　　肖兴文的如意算盘是，即使海关查到一个货柜，也不会累及其他货柜，降低了风险；而把粮食伪报成不涉证、不涉税、不需商检、不退税的家具等货物，容易避开海关检查。　　看到有利可图，肖兴文开始进一步扩大其走私网络。　　他找到广州远诚国际货运代理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远诚国际”)总经理汪华松及何冰，效仿华森物流在互联网发布代理出口“敏感货物”进行揽货。　　随后的7月，见财起意的何冰另起炉灶，注册广东中艺国际储运有限公司南沙分公司(以下简称“中艺南沙”)，与肖兴文一起将“敏感货物”伪报为洁具或家私进行走私。　　据公诉人称，何冰在新公司刚注册时尚没有报关权限，为尽快获利，何冰甚至找借口盗用广州市某船务货运代理公司的报关单伪报出关。　　2008年5月~7月，杨守中通过穗海南沙成功走私出口货物487柜，汪华松也通过上述方式成功走私出口面粉4柜。　　成也报关单，败也报关单　　正常情况下，如果同一个公司出口10个柜，用一个报关单就可以了，奇怪的是这家经营公司一张报关单只对应一个柜，且都是出口阿根廷。　　就在杨守中等人为着走私成功大发横财而窃喜，广州海关已察觉有异。　　其时，受泰国、越南等传统产粮大国粮食减产的影响，国际粮价节节攀升。2008年三四月间，国际大米价格达至19年来新高，小麦价格也创下28年来新高：2月份泰国大米500美元/吨，4月时已暴涨至1000美元/吨。而进入2008年5月，加上运费和关税等成本，国际市场上一斤大米的价格超过了6元，国内市场上却不过每斤1.50元左右。　　“从当时的价差来看，仅走私一吨普通大米就能获利3500元左右，(走私)一个货柜20吨就能获利约7万元。”马振峰称。　　此前2007年12月20日起，为稳定国内粮价，抑制通货膨胀，国家取消了小麦、稻谷、大米、玉米、大豆等原粮及其制粉13%的出口退税，涉及5大类84个税则。2008年1月1日起，进而对上述原粮及其制成品出口征收5%~25%的暂定关税，并对小麦粉、大米粉等粮食制粉实行临时性的出口配额许可证管理。　　在国内粮食的充分供给下，出口阀门的关紧更让杨守忠们感到有利可图、机不可失。　　《中国经营报》记者从广州海关了解到，早在2008年6月，全国海关就开始了打击粮食等部分应税商品出口走私违法活动的专项行动，同时期，拱北、杭州、宁波等多处海关均发生过粮食走私事件。　　2008年7月中旬，广州海关一份缉私情报分析报告显示，2008年五六月份经番禺关区的家具出口量猛增趋势明显，并且涌现出一批在深圳注册的出口家具的新公司，情况异常。　　实际上，受国际环境和生产成本上升的影响，家具出口自2008年5月份开始出现明显下降。广州海关一份公开数据显示，2008年4月广州以“家具及其零件”为名录的出口量为1.18亿美元，5月份降至1.03亿美元，7月“家具及其零件”出口进一步萎缩。　　“而广州南沙港5月份家具出口却反其道而行之，不降反增。另一个疑点是，我国家具有一半是出口到美国，这些增量并没有报关出口到美国。”广州海关新闻负责人提供的材料显示。　　尝到了走私甜头的杨守中们，却并没有意识到海关已有所警觉。2008年7月，他再次将151柜货物交给肖兴文去报关，汪华松则有25个货柜，何冰则“一条龙”将自己揽到的包税2柜货物拿去报关。　　2008年7月25日，海关审单关员发现一连三份出口品名为“家具、洁具”的可疑报关单。　　在进出口贸易中，报关是一个重要环节。报关单是海关对进出口货物进行管理的凭据，要求货主或者报关公司在报关单上，对货物实际情况做出详细的说明，海关再根据货物适用的海关制度办理通关手续。　　“正常情况下，如果同一个公司出口10个柜，用一个报关单就可以了，奇怪的是这家经营公司一张报关单只对应一个柜，且都是出口阿根廷。”马振峰表示。　　虽然三张报关单出口货品均不涉及许可证、海关征收税款、办理商检及退税商品，而且填写规范、逻辑完整，但审单关员还是决定向报关公司的人了解一下情况，结果一拨电话，联系人全部关机，相当反常。　　肖兴文也接到了海关要求“查验货柜”的电话，他不慌不忙地应承下来。挂断电话后，他立刻回公司，让方永强带着自己的电脑和各种单证先去“躲一躲”，还给员工放了大假，让他们断了联系方式去外面避避风头。“只要没有证据，这三个货柜就不会连累其他的货柜。”肖心存侥幸。　　7月25日晚上9点，肖兴文接到“物证已转移”的电话后，才前往缉私局，并对缉私警察的询问支吾以对。缉私员搜查肖兴文的办公室后一无所获，双方僵持不下。　　7月26日上午，南沙码头传来消息，中艺南沙涉案。缉私警察迅速扑往何冰位于南沙新垦的住所，查获何冰尚未转移的证物，同时顺藤摸瓜找到了穗海南沙的员工宿舍，将藏在二楼夹层内的电脑和单证全部查获。　　杨守中接到肖兴文电话后立即躲了起来。眼见缉私警察一直没有出现，所以心存侥幸地约王鹏、何树铭在广州黄埔一茶馆见面，于是就有了开头的一幕。　　国内粮价长期低迷是诱因　　10年间，小麦价格涨幅为28.57%。　　2009年6月3日上午9时，可容纳近300人的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第一法庭座无虚席，除了公诉机关宣读起诉书的声音，法庭沉寂得令人窒息。杨守中用眼角余光扫过身边的其他被告，面如死灰的众犯再没了“发财”时的意气风发。　　8名被告中，杨守中是唯独戴有手铐脚镣出庭的被诉人，这是因为他曾长时间化名为“秦连松”。　　与其真假化名的手法如出一辙，2008年4月至7月间，杨守中以“偷梁换柱”的手法通过亚快公司成功走私出口货物15柜，通过穗海南沙成功走私出口货物487柜，另有通过穗海南沙出口的151柜货物被广州海关现场查获。　　《中国经营报》记者从公诉机关广州市检察院的起诉书中了解到，以上653柜走私货物，包括大米、面粉、淀粉等粮食7994964.6千克，硫酸铵肥料、花肥料、尿素等肥料4192952千克，钢材1938498.25千克，竹炭、氧化铈、萤石块、环保碳等其他物质261276.87千克。经海关关税部门核定，偷逃应缴税款共计17064043.12元。　　2008年7月，远诚国际汪华松在明知走私的情况下，将所揽大米、面粉等交由何冰、肖兴文代理出口，何冰、肖兴文将上述货物伪报为“沙发、洁具、家电”等品名向海关申报出口。远诚公司通过上述方式成功走私出口面粉4柜共82475千克；另13柜面粉共264350千克、12柜大米共302865千克被广州海关现场查获。上述29柜走私货物，经海关关税部门核定，偷逃应缴税款共计人民币274569.32元。　　同期，被告人何冰将包税代理客户出口的2柜共51430千克钢材伪报成“沙发”等品名向海关申报出口时被现场查获。　　因所涉资源性物资数量之多、数额之大，“7·25案”被定性为建国以来最大一起粮食走私案，而扣查货柜178个，也成为广州海关迄今为止个案查扣货柜数量最多的案件。　　事实上，尽管杨守中们必将受到法律的制裁，但在案件背后，颇为令人发省的是国内粮价长期的“低迷”。1999年5月，江苏省物价局、粮食局下达的夏粮收购通知显示，每50公斤中等质量标准红小麦收购价和保护价为56元，2008年这一价格提至72元。10年间，小麦价格涨幅仅为28.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