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中,观众已经从电视流向互联网,几乎每一届选秀都在被新技术重新塑造,而选手们都沾染上不同的时代特性。
“8年了,我和我的小伙伴长大了,你们呢?我们从这里出发,一直在坚持我们从2005年开始的最初的梦想,你们的梦想还在坚持吗?”9月27日,2013“快男”总决赛的舞台上,在所有人都被李宇春这句话打动的时候,选秀也走到了第10个年头。
2004年之前,全国卫视都在复制着《快乐大本营》式的明星游戏,抑或《超级访问》式的明星真情访谈,在那个明星综艺的时代里,湖南经视的《超级女声》、东方卫视的《莱卡·我型我秀》最先为自己打上“无门槛”和“平民主义”的标签,对抗所谓精英路线,掀起全民娱乐狂欢,国内综艺由此也进入一直持续到现在的平民选秀时代。
国内综艺节目在这10年里完成了从模仿到版权化的过程。由《超级女声》开始的第一波选秀的热潮里,有央视的《梦想中国》、东方卫视的《加油!好男儿》、江苏卫视的《绝对唱响》等选秀节目相继加入,而且他们都在对于国外节目模式的模仿中加入了本土化的创新。
但选秀在2008年前后经历短暂的停播和低谷之后,重新于2009年回归,而2010年东方卫视的《中国达人秀》也成为新一轮正版化选秀的起点,2012年的《中国好声音》重新将新一轮选秀推向高峰.今年以来《中国梦之声》、《中国最强音》、《花儿朵朵》等20几档重金购入的版权节目先后登陆全国各家卫视。
10年来,电视行业内竞争也被原创内容的缺失逼入绝境,从20多档类似节目中胜出的念头也衍生出更为功利的需求。《中国梦之声》总导演王磊卿则认为,“现在的选秀已经不再只是草根的平台,节目需要借助评委和成名歌手制造话题,需要高品质的表演吸引观众”。10年前作为选秀评委的音乐评论人、音乐制作人换成了黄晓明、李宇春、谢霆锋、李玟等明星阵容,而选手也有了更高的门槛,最初面对观众和草根的开放平台也重新闭合。
节目大制作和精致化也成为朱迪对于这些年选秀最深刻的印象。天娱传媒总裁龙丹妮曾回忆她2004年首次筹办《超级男声》时,只向湖南卫视申请了20万元的投资,2012年《中国好声音》的成本投入已经升至1亿元,仅版权费就已经投入近800万元,而今年《中国梦之声》、《我是歌手》、《快乐男声》都已是过亿成本。
节目广告费随之水涨船高,2004年蒙牛乳业出资1400万元就拿到“超级女声”的广告冠名权,但2013年,美国卡夫集团旗下品牌“炫迈”以1亿元投入获得“快乐男声”的总冠名权,而加多宝则以2亿元获得第二季“中国好声音”的冠名权。
这10年中,传播生态早已不同于当年,原本守着电视看直播的观众群流向了视频网站,当年处于高峰期的短信投票通道早已经关闭,短信的沟通习惯已逐渐被微信替代,而当时由贴吧和论坛所承担的人气积累和传播已经迁移到微博、App平台上,新技术的发展和迁移重新塑造着选秀的形态。
从电视到互联网
2005年,还没有任何一家视频网站足够威胁到电视的霸权。2005年4月,土豆网刚刚开始试运营,还是一家初创公司,并不能提供直播服务,而优酷网在2005届“超女”一年之后的2006年才进入公测,唯有PPLive在那年的“超女”总决赛中承载了50万人同时在线收看,成为当时的最高纪录。
在CSM46数据里,2005年8月23日“超级女声”总决赛创造了10%的收视率,收视观众人数2亿,在现在看来已经是再也回不去的收视神话,即便第二届《中国好声音》巅峰之夜总决赛5.174%的收视率已经是今年所有选秀节目的收视率最高点,2013年《快乐男声》总决赛收视率1.404%,与之前的电视时代相比,整体收视率的下降不可避免。
根据CNNIC的数据,2013年6月,中国已经有3.89亿网络视频网民,在他们中间已经有1.6亿会选择通过手机在线收看或下载视频,因此几乎每一个选秀节目也都会选择自己的网络版权合作方。第二届“好声音”独家网络版权合作方搜狐视频在对外公布的网络播放数据中,“好声音”项目总播放量超过20亿,而搜狐视频“好声音”项目累计观看用户也达到3亿。足见更多的观众已开始流向视频网站。
2005年是一代人关于大学时期的青春记忆,那个夏季里每周五的晚上,几个宿舍的女孩儿都会聚在一个宿舍里看“超女”的电视直播,一边看一边讨论,当然也会同时开着自己的电脑,与朋友聊QQ,讨论比赛进展。
那个时候没有微博抑或微信,但2005年那场比赛却遇到了论坛的高峰年代,而“超级女声”也让贴吧快速兴起。2005年在“超女”直播当下或比赛之外,观众会在论坛灌水,在贴吧查看选手的近况,选手人气也在群体之间完成快速积淀和传播。
天娱传媒品牌中心总经理赵晖回忆道,“天娱最开始在4大门户网站上都进行了广告投放,但后来发现网络论坛和贴吧却已经成为粉丝们自发发布消息的阵地。”2005年截至9月5日,在百度的“贴吧”中,关于“超级女声”的主题数已经达到 46万,而帖子数达到618万。
然而,2013尼尔森调查数据显示,60%的电视观众在看节目时手边都有智能手机、iPad或笔记本电脑,而边看电视边上社交网络发评论的人越来越多。此外,78.57%的受调查用户表示愿意使用社会化媒体与好友同时观看某个电视节目,并一同发表观点,互动已经变成了全媒体渠道平台的实时展示。
网络改变了所有人的社交习惯,只是新技术给人们提供着不同的社交平台。2012年第一届《中国好声音》开播,也巧遇新浪微博最活跃的年份,新浪微博在每一个周五的晚上都会被《中国好声音》的讨论和实时互动刷屏,在播出仅仅两期之后,《中国好声音》在新浪微博上的网络覆盖量已经超2亿条,而节目甚至将微博上热议的话题反馈到荧屏,推出衍生节目《酷我真声音》。
而到了今年技术又轮转成为社交应用的年份,东方卫视在2012年7月推出“哇啦”,用户可以分享东方卫视全部节目视频截图、参与节目线上线下互动、与周围用户讨论,而今年《中国梦之声》为“哇啦”带来40%的用户增量,而现在“哇啦”已经有200万注册用户。湖南卫视也紧随其后推出同类型的卫视社交应用“呼啦”。
被技术改变的“参与”
手机投票曾经让观众真正成为比赛结果的决定者。2005年,中国手机持有量达3.5亿部,也使“超级女声”这一场“全民狂欢”成为可能。
那一年里,上海“掌上灵通”被天娱传媒和湖南卫视选中,成为“超级女声”短信互动环节的增值服务代理商。在一位“玉米”的回忆里,“2005年总决赛的那天晚上,我几乎把家人所有的手机都用过一次,每个手机号都投够限定的15票”。那个夏天,在北京中关村广场,上海来福士广场、百盛购物中心,总会有粉丝自发组成的“拉票团”当街游说路人投票。
总决赛那一夜,李宇春得到352万的短信投票,前3强总共获得约900万选票,但随后又有湖南台的工作人员常宽公开透露,“李宇春应该有700多万选票,但因为短信平台阻塞,最后只剩下352万”。在随后的数据统计中,2005年“超级女声”获得了约3000万元的短信收入。
“超级女声”也在当时被许多人看做是SP的胜利。而处于高峰期的电信短信业务也促成了短信与电视之间互动的时代。
就像赵晖说的,“比赛过程中的参与和代入感是选秀最为重要的元素”,李宇春成为2005年高人气的票选偶像,而选手吉杰在离开之后凭借27万超高短信重新回归,晋级2007年“快乐男声”全国总决赛,是观众决定了电视节目比赛的进程甚至最终的结果。
尽管短信投票的时代已成过去,但技术却为观众带来新的参与模式,在今年《快乐男声》比赛的过程中设置了“V神话题讨论”环节,范冰冰、郭敬明、杨幂等作为“V神”出现,这看上去似乎更像是明星宣传与节目收视的共赢式合作,但却也是在以全新的方式将参与感还给观众。
赵晖介绍道,“‘V神话题讨论’是3方面数据的累计结果:V神本人的微博、快乐男声,节目的微信公众账号、湖南卫视拥有600万注册用户的App软件‘呼啦’,经由3个渠道都能直接到达节目的专属页面,为各自所支持的选手投票”,与之前短信投票方式相同,每个Ip地址每天限定投15票。
今年“快男”的节目设置里,“V神话题讨论”会决定演唱顺序,是否离开舞台,谁会离开舞台,也直接影响着比赛的结果,而每次比赛都会受到来自1亿多个独立IP的投票数据,观众和粉丝得到了新的参与方式。
《中国梦之声》同样也开通了“13亿掌声”,在东方卫视“哇啦”、新浪微博、唱吧、QQ音乐等掌声互动的15个渠道里,观众可以为自己的偶像点“鼓掌”,同样的每人每日限定15次。
其实在技术的演变里,每一年的选秀都有细微差异和创新,当然也有对于当前新技术的挑战和推动。东方卫视副总监戴钟伟说,“《中国梦之声》对‘哇啦’是一次巨大的考验,也特意在开播前改进了数据处理平台。尽管如此,在《中国梦之声》首次加入‘哇啦’掌声互动时,由于参加人数远远超出预期,平台曾一度陷入瘫痪”,就像2005年曾一度陷入瘫痪的短信平台。
偶像的多元年代
宋柯曾回忆最初几届“超级女声”,湖南卫视提供的选秀平台成为有梦想的草根汇聚的地方,“而选秀做了那么多年,有一个非常大的贡献,现在大陆的艺人,有40%~50%的歌手是从选秀出来的”,张靓颖、曲婉婷、张杰,3位从选秀中走出的歌手登上QQ音乐内地榜的前5位。
在赵晖的保守估计里,“10年选秀至少已经为音乐行业输出了200位艺人。可10年的时间却也足够到可以在每一届选手身上看到了不同的时代烙印。”
宋柯记忆中的2005年“是一个草根造星的纯选秀时代,学员如果不会跳舞,节目组可以教你跳舞,没有舞台经验可以教给大家表演”。而那些女生们大多来自四川音乐学院、广州星海音乐学院、上海音乐学院之类的艺术院校。
今年以来,所有的选秀节目组导演都几乎会走遍全国的艺术院校、唱片公司、录音棚、酒吧、地铁,但经过10年的筛选之后,招募选手的那几个月就变成了节目组的大考,但网络渠道却是完全不同的境况,通过唱吧、啪啪、网易音乐等互联网报名专区报名的选手已经占“快男”总人数的一半。
从2005年“超级女声”走到今年“快乐男声”的时候,报名选手也从15万升至30万,成为这些年来选手最多的一次。赵晖介绍道,“毕竟更多的年轻人不会去酒吧,也不是专业院校的学生,但是他们却会在网络上”。天娱甚至与YY欢聚时代的合作,而选手也在YY平台上参与海选,更多的选秀来自于互联网。
每一位超级巨星都有属于自己的天时地利人和,在《超级女声》仍是新鲜事物的2005年,观众表现出更强烈的参与度,电视的聚焦性已经足够在比赛过程中完成人气积累。那一年里曾经用短信投票的观众几乎都变成了黏度极强的铁杆粉丝,而李宇春也自然的成为近10年里,最后一位大众明星。
近两年来,有更多年轻选手开始登上选秀的舞台,却几乎颠覆了天娱以往制作偶像的观念,“他们有着更为强烈个性化的自我表现欲”。他们不再拘泥于千篇一律的流行音乐元素,反而会去唱原创、民谣、摇滚、嘻哈,就像飞行者唱片总裁曾宇说的,“这一代人通过互联网接触到了更多的音乐元素,他们清楚黑人摇滚抑或雷鬼是什么”,选秀选手也进入个性和细分的时代。
年轻人群体对于偶像也同样因个性化喜好而被打散,当现场拉票被更容易的点击鼠标替代,各种传播平台的即时扩散中分散着人们的注意力,人们短时间内容易被某一位选手所吸引,也更容易因新的偶像而发生转移,他们更愿意尝试改变,而大众明星也变成了现在更倾向于小众粉丝群的个性偶像。
这些年来,专注于“造星”的天娱也更倾向于培养特立独行、有独特个性的艺人和偶像。就如赵晖说,“10年之前,艺人一出场就需要星光四溢,有非常强烈的明星气场,但是现在又萌又腐的艺人却似乎更被年轻人接受”,曾轶可、华晨宇,这些选手似乎都落在传统标准之外。
其实选秀这些年里已经不可避免地进入了更为年轻化的趋势里,《中国好声音》的灿星团队和“快男”的制作团队有70%都是“80后”人群,选手、制作者和观众都在这10年中完成了一次年代更迭。而今年以来,天娱也与亚洲年轻人文化的研究团队“青年志”合作,从社会学去分析年轻人群体心理的变化,也借此把握年轻人文化的对外表现形式。
对于80后人群来说,动漫文化、网络语言都像是深入骨髓的生活元素,因此“快乐男声”海选时运用了许多年轻化的“神剪辑”,动漫和网络语言也被“快男”放进剪辑里,主流电视选秀几乎已经被年轻人所代表的网络文化占据。
用“数据”造星
作为选秀的后续产业链,艺人经纪才是选秀商业化的真正开端,而天娱也一直运作着由选秀到造星的完整链条。
唱片业在10年中一路下行,也走过最低谷的年月。《皇后与梦想》是李宇春出道之后的第一张专辑,在2006年中国唱片销量排行榜的“年终”榜单里,《皇后与梦想》的销量为134万张,仅次于周杰伦《依然范特西》的186万张唱片销量,而现在甚至已经没有人再会公布唱片销量了。
“现在唱片公司不会再将唱片销量作为评判指标,但发行唱片却变成艺人们的宣传契机,唱片签售是与粉丝见面、维系粉丝黏性的机会”,在飞行者唱片宣传总监钟灵介绍中,艺人的商业营收比重会因人而异,演出市场和广告代言却总会是最主要的两部分,但由互联网而来的数据却成为艺人推广更加准确的借鉴。
依照惯例,天娱会将“快男”选手的前20强签入旗下,但对于旗下签约选手的推广天娱也在尝试用数据来判定。尽管微博和微信是最为基本的用户数据收集渠道,但为了收集深度粉丝群信息,天娱也推出2013“快乐男声”官网专属APP“号外”,“如果有粉丝愿意下载App软件并时常打开,那么他们也一定会更可能产生演唱会门票等购买行为”,在“快男”期间,“号外”注册用户已经升至50万。
而除自设媒介之外,天娱也会与第三方平台合作,而今年的《快乐男声》与互联网平台QQ音乐签订了独家音乐网络版权合作协议,但也同时与中国移动咪咕音乐这一传统SP合作,并通过两个渠道的音乐下载量判断选手的人气,以制定推广策略。
当然灿星、天娱都可以从独家合作平台搜狐视频和爱奇艺中,获取播放高峰期时段的具体信息,戴钟伟也同样说道,“通过‘哇啦’和视频网站,可以得知同一晚观众都在看什么,分析观众所在地区、年龄段、喜好、消费需求等”,而这些数据里足以判定选秀粉丝的收视习惯,如果需要决定选手微访谈,抑或发布新歌的方式和时间,这些数据会比收视率统计更有价值。
其实粉丝的参与和体验已经愈发被经纪公司看重,但就像赵晖所说,艺人演唱会门票等网络购买信息已经让经纪公司比过往更了解艺人粉丝的人群构成,而“公司在艺人唱片颜色、演唱会布置等细节方面,都会与粉丝团进行沟通”。
2013年“快乐男声”总决赛结束之后,“2013‘快乐男声’主题电影”票房预售活动一上线就引来太多争议,但天娱却有自己的思路,公司能够从预售的信息里获得购买者年龄、性别、区域、身份收入构成等数据信息,而天娱也会将“2013‘快乐男声’主题电影”的首映式和粉丝见面会定在售票最多的北京和广州,甚至会由粉丝决定电影所讲的故事。数据也正在被更多经纪公司关注和利用。
对于赵晖来说,“互联网化、个性化、年轻化,是选秀在10年中最大的转变”,在人们从电视流向互联网,越来越依赖智能手机的时候,每一届选秀中改变的再也不只是选手自己的个性差异,他们都无意中沾染上不同时代的特性。
任何节目的起落背后都有各自的环境变迁,或许已经有很多人尝试着新的节目类型,但到目前为止,仍旧没有哪档综艺节目能超越选秀的大众影响力,没有人知道持续了10年的选秀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形式被取代,就像少有人能准确预见技术的未来会带给我们怎样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