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建、颜立燕死结难解

沪上富豪颜立燕和昔日金主爱建股份之间，能够在一审判决前达成还债、减刑的交易吗？　　随着颜立燕今年2月因挪用资金罪和合同诈骗罪进入公诉，这位昔日上海神秘富豪与爱建股份（600643.SH）之间近十年的纠葛进入总清算。但棋近终局，
暗战更加激烈。　　本刊记者获悉，颜氏一方与爱建股份仍处于漫长的协商中。颜氏希望“花钱消灾”，免受囹圄之苦；而爱建股份则要求颜氏拿出足额可变现资产，以确保即将到期信托计划能够兑付。　　颜氏一方指斥爱建股份迫害民企：“利用颜立燕在‘里面’的情况坐地要价，这和绑架有什么区别？”　　爱建股份方面的态度也十分坚决。“你通过什么方式、欠了多少钱，司法审计都很清楚，你的资产我们也确认了。爱建急什么？”爱建股份的一位知情人士表示，“将来无论强制执行，还是通过协商来解决资产处置，欠债还钱都是理所应当的。”　　接近案件审理的人士告诉本刊记者，该案已经以请示的形式，递交到最高法院。　　“目的是先得到最高院认可。如果一审在一中院，二审到上海高院，申诉到最高法院，怕最高法院又改判。如果先根据最高法院的
意见作出判决，就不可能再翻案。”该人士分析说，“目前双方都在博弈最高法院怎么判。”　　本刊记者致电最高法院求证，未果。最高院的意见，将直接决定这场长达数年的恩怨纠缠的结果——颜立燕的结局：或者完胜，或者完败。　　不过，也有沪上分析人士预计双方的协商最终能够达成：“上海市有关部门不会坐视不管。”　　从“恩爱合作”到对簿公堂　　“爱建系”起源于工商界爱国人士的捐赠和国家优惠政策，大股东为上海工商界爱国建设特种基金会。但大股东长期以来并不实际履行权利，管理层一直由市政府委任。正是这种大股东实质虚位的状况，为硕鼠钻营造就了天时地利人和。　　颜立燕与“爱建系”的“交情”始于1995年。当时颜立燕购买了“爱建系”旗下爱乐大厦的房产，由此与上海爱建房产公司董事长王昌达结识。　　其后颜立燕与原爱建信托总经理马建平、原爱建证券董事长刘顺新私下勾兑，开展了近十年的“互助”——颜立燕曾充当融资中介，以不足额抵押从爱建信托获得贷款，抽取提成后供爱建证券和港商张扬到香港炒股；爱建证券炒股巨亏行将暴露，爱建股份又急寻颜立燕共同“发明”了哈尔滨爱建新城地下商铺项目，为巨亏“捂盖子”。　　颜立燕方面人士称，2002年12月，爱建信托将巨额资金交给爱建证券用于香港炒股亏损6.87亿元的事实败露，爱建股份董事长顾青说服上海立信会计师事务所作假，隐瞒事实，并通过爱建股份公司董事会决议，将这6.87亿元作为债权转让给颜立燕及其所在企业，购买哈尔滨爱建新城地下商铺。　　翌年12月，顾青再次将爱建信托无法收回的11.017亿元作为债权转让给颜立燕及其所在企业，购买哈尔滨爱建新城地下商铺。2005年9月30日，爱建与颜氏企业就买卖爱建新城地下商铺全部未了事宜签署《最终处置协议》（即“930协议”），再次确认了上述交易。　　据此，颜立燕一直坚称自己是多次有恩于“爱建系”，最终因“拒绝再次提供帮助”被反咬一口，并将自己和“爱建系”的关系比拟为“农夫与蛇”。　　但这并不是事实的全部。颜氏一方也并不否认颜立燕获利于与“爱建系”的合作。　　颜氏的“第一桶金”掘自广西食糖贸易。与“爱建系”结盟之后，颜立燕的财富便呈爆发式的增长，其中最为关键的一环是哈尔滨爱建新城。　　这个规划建筑面积达220万平方米的项目，打着爱建的品牌，完全由爱建提供资金和人力开发完成，却只有一栋楼和由人防工程改造未竟的地下商铺归属“爱建系”。　　“论颜立燕在2001年到2002年间的资金实力，充其量一两个亿了不得。哈尔滨项目220万平方米的总投资应该不下120亿元，注册资本金2.5亿元是哪儿来的？土地款27亿元，5亿元的首付款，22亿元的余款是哪儿来的？颜立燕的企业在当时连土地开发资质都没有，这个项目开发成功，靠了哪一个环节？这个过程中他跟爱建是什么合作关系？”爱建一位人士愤慨地质疑。　　“能够拿下这个项目，是马建平跑到哈尔滨去，在信托公司没有给他任何授权的情况下，以信托公司总经理的名义做了22亿元未付款的担保，把这个合同签下来的；注册资金2.5亿元全部由爱建信托提供；首付款大多来自爱建的账户里的资金运作；团队是爱建房产，做了三年。到现在哈尔滨很多人还以为颜立燕是爱建的职工。”上述人士说。　　2004年9月，爱建信托终于将马建平免职，后者迅速到颜立燕旗下任职。2009年5月，马建平、刘顺新等和颜立燕同案被拘捕。　　一位接近爱建股份的人士曾透露，颜立燕与爱建签署的一些关键合同，包括“930合同”在内，明确了双方在哈尔滨项目上的权益，但条款之不公平令人吃惊，爱建诉诸法律不可能赢，这也正是爱建股份此前选择与颜立燕谈判的原因。但最后，冗长的谈判以失败告终。　　颜氏一方的一位人士也承认，爱建股份就爱建新城项目起诉的胜算极小，才选择根据以往颜立燕与爱建的资金来往做文章。　　因此，2月公诉的两条罪名，落在2000年10月至2001年9月间的“挪用资金”，以及2003年1月和2004年5月两次共10万平方米（原包括已建的13.5万平方米和拟建的6.5万平方米）地下商铺购买的“合同诈骗”。　　辩诉交易难解难分　　“2月3号开庭，连开三天，最后一天开到晚上10点。控辩双方意见针锋相对，以往并不多见。”颜氏一方的一位人士形容庭审的激烈程度。　　控方派出的是有“明星公诉人”之称的上海市检一分院检察官陈卫星，颜立燕则聘请了五家律师事务所的十几名律师。　　如此争夺，盖因罪名涉及合同诈骗。据《刑法》224条，合同诈骗数额特别巨大或有其他特别严重情节的，可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颜立燕涉案金额显然符合“数额特别巨大”一条。　　辩方认为，就挪用资金罪而言，颜立燕与爱建信托有正式贷款合同，自身更未实际占有贷款资金，不能构成挪用；关于合同诈骗罪，地下商铺的购买本为帮助爱建消化坏账。颜氏一方数次对本刊记者强调，这场刑案的本质是要挟颜立燕为爱建买单，实属欲加之罪。　　在法庭之外，双方的博弈更加激烈。接近本案审理的人士透露，法院的态度是促成双方的协商，法院和分管院长都曾找颜立燕谈话。但本刊记者未能就这一消息获得上海市一中院的确认。　　该人士还说，双方已经协商多轮，颜立燕虽已答应付出大约18亿元“破财消灾”，但双方就最后条款发生争议，尚未签署协议。关键的分歧在于，颜立燕希望先获得一个法律上的“说法”再出钱，至少需要一个附条件生效的协议；而爱建方面要求颜立燕先确认资产，亦表示不可能出具书面承诺。　　“颜立燕担心公权力部门变卦，几十个亿对他来说是倾家荡产，如果不出来，只是减刑，太亏。”该人士说。　　颜氏一方的人士基本确认了上述说法。　　接近爱建的人士则表示，焦点是轻判的话，究竟有多轻，谁都不敢保证，更不可能给颜方出书面承诺，因此大不了是判了以后强制执行。　　此外，本刊记者了解到，对资产的处置双方也有诸多争议。爱建方面希望颜氏以在上海的新凌地块抵债，而颜氏一方则并不情愿。　　上海市陆家浜路1100号的新凌地块目前开发尚未完成，归属于颜立燕妻子张伟玲和颜立燕之子张颜名下。颜氏一方的人士表示，“新凌地块是颜立燕家属的，是不可能给他们的。”　　而爱建方面的人士则表示，因为有即将到期的信托计划需要兑付，爱建希望获得的最好是现金，目前与颜立燕相关的能够变现的只有这块资产，其他资产均含有债务，无法处置。　　前述“捂盖子”之用的信托计划受托经营期限为五年，即将到期，大多为上海市国资企业以及上海市政府下属各种机构的账外资金。正是因为持有者身份的隐秘，这一计划虽不能兑付，却一直未揭盖子。五年到期时，因为问题仍未解决，又将该项目延长了一年。　　“新凌地块还有债务，净收益评估也就10亿元，不会到20亿元。目前还需要颜立燕配合才能确权。”接近爱建的人士说。　　地下商铺价值悬疑　　对案件的核心分歧之一—哈尔滨爱建新城地下商铺的现状和价值，双方存在较大争议。　　接近爱建的人士对本刊记者强调，爱建当时共投入爱建新城的打捞贷款总金额约40亿元，其中包含不良贷款18亿元和现金出资23亿元。其中颜立燕的实际负债是32亿元，减去其归还的10亿元，剩余21.38亿元。　　所谓打捞贷款，是指为避免房地产项目“死盘”而追加的开发投入。　　现在13.5万平方米的地下商铺中，只有4万平方米能够作为商品销售，还达不到交付条件。其余的是人防工程，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并不能作为商品出售。当时40亿元包括23亿元的现金，投下去已经五年了，只有4.27亿元的资产对应21.38亿元的债权，扣掉4万多平方米的价值4.27亿元，还剩17.11亿元，这就是司法认定的合同诈骗的金额。爱建方面的人士如此解释，“他还倒过来说你还欠我十几个亿，这不是诈骗是什么？”　　而辩方律师则提出，人防工程办的土地证障碍是合同履行过程中发现，且经过审批程序可以取得，并不存在绝对障碍。　　颜氏一方的一位人士对本刊记者说，后续开发之所以没有完成，是因为爱建无法负担高额暖气费和过户契税；但似乎矛盾的是，他又称全部13.5万平方米已取得预售许可证，是可以直接出售的商品。　　2004年间，颜氏一方将13.5万平方米的地下商铺以每平方米2万元作价给“爱建系”，但当时市场价最多每平方米2000元至4000元。随着近年来房地产价格的飙升，这一商铺的价值也水涨船高。　　2009年初，爱建一位高层人士曾对本刊记者估计，如建筑完成，这块商铺的价值大概能到每平方米2万元。如今，爱建新城周边有两家房地产中介估计，未来这块地下商铺卖到每平方米5万-6万元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在这道坎上栽过跟头的爱建，已不愿意再冒风险。　　“这个项目的位置在哈尔滨还是比较偏，不能拿火车站附近的地下商铺来评估。目前只挖了个大洞，办土地证、装修等后续投资还需要几个亿，不是爱建出不起，而是砸下去，成了‘死铺’怎么办？”接近爱建的人士说，“如果有利可图，爱建何必折腾，如果真值这个钱，哪怕3万元一平方米转让给别人行不行？”　　对此，颜氏一方认为是爱建不熟悉哈尔滨的房地产行情。　　“如果你认为地下商铺不值钱，要钱的话，那地下商铺必须还给我，总不能又要钱又要商铺。再说你要钱的话，也必须把他本人放出来运作，我们旁人无权处置颜立燕的资产。”该人士说。　　据本刊记者了解，颜氏一方曾想将资产和债务打包，转手给上海国企上实集团，以此套现。但上实集团认为风险太大，已经表示拒绝。　　因爱建系于2008年10月正式报案，这些地下商铺和人防工事都被司法查封。当地人士说，与爱建新城几乎同时动工的地下建筑，依旧保持着洞穴的原样，巨大的入口处，被水泥、栏杆、铁丝或木板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