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波之死：河北廊坊富士康员工悲剧

在深圳富士康跳楼悲剧之前，河北廊坊富士康厂区也曾发生过一起类似事件　　《新世纪》周刊 实习记者 刘长　　一连串富士康深圳厂区坠楼事件，让富士康成为舆论焦点。也因为此，几个月前发生在河北廊坊富士康精密电子(廊坊)有限公司(下称廊坊富士康)的一起坠楼事件，才重新进入公众的视野。　　(一)　　1月8日，河北廊坊，晴转小雪，有微风。19岁的廊坊富士康员工荣波早上请了病假，他感觉有些发烧。他拿着公司发给的员工医疗卡去了医务室。医生检查后发现只是感冒，于是给他挂上吊瓶输液。　　如果不是病假，刚来廊坊富士康工作26天的荣波，将会在他上班的手机电路系统生产线上工作8个小时，然后加班2个小时。按照公司作息，周一到周五均为工作日，周六可以有选择地加班，周日休息。　　荣波居住的厂区A06栋宿舍，楼顶以及通往楼顶的楼道上方，各有一个摄像头。当天下午三点多，监控录像里出现了荣波瘦削的身影：他面无表情地走上通往8楼楼顶的楼道，身上只穿着秋衣秋裤，似乎刚从被窝里爬出。　　在楼道口徘徊、犹豫达两三分钟之久后，他又悄无生息地走了下去。很快，他再次上了楼顶。他再次被发现，是坠落在A06栋宿管办公室外的水泥地上。　　由于没有带员工证件，无人知道他是谁。厂方连夜对各部门人员进行清点，忙碌到晚上12点多，才最终确定他的身份。　　荣波来自邯郸邱县农村，他家是村里仅有的两家低保户之一。母亲是精神病人，小三岁的弟弟也患有严重疾病。荣波从小在姑姑家长大，由姑姑和姑父抚养。在表哥王保文眼里，荣波“非常老实，和别人交流不多”。　　在进入富士康之前，荣波曾在北京建筑装修工地打工。2009年底，他离京回乡参加新兵招募，未能如愿，后来辗转来到廊坊富士康。　　在廊坊市南郊龙河高新工业园区，廊坊富士康是目前惟一投产的企业。这片由铁栏杆和混凝土围起来的厂区，像廊坊市的一块“飞地”，孤悬市郊，自成体系。已建成的一期工程占地1095亩，步行绕厂区一周需要近30分钟。围墙内，除了20栋排列整齐的厂房及其辅助附房，还有9栋装饰有淡蓝色玻璃的宿舍楼，此外还有运动场和超市。超过2.7万的年轻人在这里工作和生活。　　2009年12月14日，入职第一天，荣波与廊坊富士康签订了一份2010年12月31日到期的劳动合同，试用期两个月。按照约定，试用期过后，他可以享受不低于750元的月基本工资。每天工作8小时，此外，每天例行的2小时加班将按1.5倍计算工资，周六加班则能获得2倍工资。算上这些加班时间，荣波每月可获得1400元-1500元左右的工资。　　入职后，荣波领到了一张编号为F6148180的蓝白色工作卡，进厂区的各个门、吃饭、进宿舍，都离不开这张卡片。按照台资企业富士康的特殊分类，荣波属于“不全叙”，即通称的普工，处于职工层级末端。　　廊坊富士康专理杨延良介绍，荣波进厂后，首先接受了两三天的入职培训，内容为厂里的规章制度、安全须知等。入职培训期间，荣波曾写过一份“培训心得”，对新东家表示满意。在给家中的姑父打电话时，他高兴地称：这里不错，准备长期干下去；给父亲的电话也称：这里很好，尤其吃得很好。　　公司给员工提供了免费宿舍，标准的公寓式设计，四张上下铺，配有淋浴间。宿舍并非按照部门分配，而是按先来后到的顺序递补。　　在每层楼，富士康都设有一间电视活动室。站在荣波居住的A06栋往北看，一条有绿化带的六车道宽阔马路横贯厂区北面。路那一边的西孟庄，有6元一小时的台球厅、5元一双出租的滑冰鞋，以及小饭馆里3元一瓶的燕京啤酒。这里是众多富士康员工们周末发泄青春的场所。　　(二)　　和很多新员工一样，荣波在厂里无亲无故。一个和他同一天进厂的河北邢台市南和县的31岁男子，是他惟一熟悉的人。荣波与他五位室友的生活也几乎没有交集。　　在室友眼中，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同宿舍的一位男生后来向警方回忆：(他)特别内向，上班就走了，下班回来就往床上一躺，哪儿也不去，也不和人交流。　　家属得到的信息是，在26天时间的后半段，荣波病了，“感冒、头痛，躺下几天睡不着，晚上失眠”。　　家属后来发现，在宿舍门后的《宿舍管理规定》以及床沿上粘贴的床号这两张纸上，有用黑色笔书写的大字：“荣波是个王八蛋”。家属们怀疑，这正是生性老实的荣波受到工友欺负的证明。但警方调查认为，这些字迹来自荣波的邢台南和县“老乡”、那个工厂里他惟一认识的朋友，“纯属玩笑”。　　2010年1月3日，来廊坊富士康的第20天，荣波最后一次和家里联系。在电话里，荣波突然对父亲说：这里挣钱也不多，想重新挑个活，到外面去。从未离开过农村老家的父亲荣凡英劝慰他：条件又好，又刚来，先呆着吧。　　此后四五天里，荣波没有再与家里联系，家人也无法联系上他。 “他这20多天，可能都没有出富士康这个门。”表哥王保文分析说，厂区处于市郊，周围过于荒凉，“离市区比较远，一个人，又没有同事朋友一块儿去。”　　事发后，从荣波手机里发现两条短信，来自他离家赴廊坊临行前来送别的一位女孩、他昔日的初中同学。这是他手机里保存的仅有的信息。　　荣波跳楼后，廊坊市警方在随后的调查走访中，未发现荣波与他人发生过矛盾、纠纷，结论是：“通过对走访情况，现场勘察报告、尸检报告及调取视频资料的综合分析，认定荣波系跳楼死亡，死者家属对荣波的死因无异议”。　　四个半月后，首家报道此事的《新华每日电讯》拿到了一份廊坊富士康高层给总部的报告，大意是：“目前还没有媒体获知此事，已通知媒体办作应对准备”；“已经通知廊坊市安次区的区委书记，并请他协助控制媒体”。　　在之后的2月23日，仍然在廊坊富士康的16岁女孩王凌艳在员工宿舍猝死。此事也是在5月21日才同荣波的死一起见诸报端。　　荣波之死，在廊坊市富士康并没有引起更多的关注。如今，在荣波跳楼处的正南方向，几栋规格一样的宿舍楼正在紧张地修建中。这是廊坊富士康的二期工程，按照规划，不远的未来，将有15万新员工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