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和志男相顾愕然,倒是潼叫了声:“炫!”声音中大有责备之意。炫一震,如梦方醒,脸现疲色道:“对不起,我累了,得回去睡一觉才行。”说罢,也不管同伴们面面相觑,径自转身,快步朝排演厅出口走去。
“他怎么——吃错药了?”
自言自语的凯招致潼的白眼相加,不禁略缩了缩头——对于这个团体之中唯一的女性成员,即使洒脱如他也难免忌惮三分——这野丫头发起火来可不是闹着玩的!莫名其妙之余,他决定还是三缄其口,暂求自保为妙。
废弃的冶炼厂主楼天台上,炫一人独坐。
城市,在他眼前展开一片令人敬畏至于恐惧的金属世界。那种极其有规律的建筑群落的格局,满目冷酷的青色,如此宏大而无生气,与铅灰色的天地空间调和成一个足以让所有生命为之窒息的整体:现实世界。
“人类的文明还延续着;但如此的延续,也只好算是苟延残喘了罢!”
目送着昏黄无力的残阳渐渐西去,炫觉得胸口如堵,沉甸甸地发闷。
“我们这个时代,不是恰如它一样在没落么?”
炫讶然回首,潼的双瞳在眼罩的镜片后面反映着落日的幻影,却跃动着比孱弱的阳光更有活力的金辉。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炫有些意外。他心情低落时就喜欢到这里来独处,享受片刻的寂寞和茫然,也同时体会那种空虚的恐惧和压抑,但他与潼素无深交,她又如何知道他会在这里?
潼不答,却径自走过来,在他旁边席地而坐,出神地望着那轮尘封的落日。
……
“据说以前天空是蓝色的,有轻柔纯白的云彩点缀它;每到傍晚,阳光会给天空和那些云彩染上很漂亮的颜色……”
炫几乎不认识潼了。自从相识以来,潼给他的印象一直是任性、冲动、狂野不羁的,即使在最安静的时候,她都保持着一种生硬的强悍之气,就像一只刺猬,再驯顺温和,那满身的刺也足以拒绝任何侵犯或者亲近——可是现在,在他身边喃喃自语的这个潼,却已经褪尽了一身锐气,显得文静甚至有些柔弱。
潼分明感知他眼神异样,但似乎并不介意:“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炫笑起来——她又是他熟识的潼了——“那些传说,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故意加重语气,“资料中心把它们归在神话目录里。”
出乎意料地,潼没有象往常那样发作,反而叹息一声,重又把目光投向湮灭的残阳:“我觉得那都是真的——我希望那是真的!”她停了停,忽然又加了一句:“就象‘天籁’一样。”
炫不禁震动了一下。
传说数百年前,地球古政区“美丽家”发射过许多原始的宇宙飞行装置,目的在于搜索天外未知领域的智慧生命。早期的一具飞行器上载有记录着大量当时地球文明资料的金属碟片,其中包括一些古代音乐。资料中心在“音乐”类条目里对古音乐的记录几乎是一片空白,只有这个传说,因为涉及古代宇航史,才约略提及:
“古代音乐不以对听觉神经的极限刺激为主旨,亦不以异频音波影响人类脑细胞的兴奋基,却能控制听众的情绪,令人难以抗拒。古人可能因此将音乐发送天外,以求吸引并控制外空智慧生物……”
这些传说对如今的音乐界而言只是令人迷惑的神话,不要说歌手、乐队,就是听众们也认为那是不可思议乃至荒诞不经的——没有对听觉极限的刺激,那还叫什么音乐?可是,偏偏有人在脑联娱乐总汇大放厥词,自称发现了古代记忆机器并聆听了传说中的神奇音乐,还用了一个据说是形容“音乐美妙至极”的古语,说是“如闻天籁”——于是,尽管那罗唣的家伙被大多数人讥为“幻想狂”,“天籁”还是逐渐成了“古代音乐”的代名词,关于古代音乐传说的话题也在脑联流行了好一阵子——当然,绝大多数人只是把这么一个传说当作异想天开的无稽之谈;如果评论说“某乐队的演奏真是令人如闻天籁”,那么这个乐队的前途肯定令人担忧了!
然而炫却不同,他相信“天籁”的传说是真的,因为——
他听见过天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