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保税区大宗商品交易乱象调查

日前，中国经济时报记者接到投诉，称大宗商品交易市场有非常严重的商业欺诈与变相开设赌博平台行为，并已导致大量投资者血本无归。本报记者对山东、四川、重庆等地的投资者和天津有关方面进行了调查。　　本报记者 李国鹏　　“大宗商品交易市场有非常严重的商业欺诈与变相开设赌博平台行为，并已导致大量投资者血本无归。”日前，中国经济时报记者接连接到这样的投诉。　　为此，本报记者以不同的方式对山东、四川、重庆等地的投资者进行调查，又于12月中旬采访了天津市有关方面及保税区大宗商品交易市场(下称“市场”)。　　招商引发投诉与质疑　　12月15日上午，天津滨海保税区，刺骨的寒风中人车稀少，位于新港大道122号的“保税区大宗商品交易市场”格外冷清。　　“市场于2009年4月28日注册，9月1日开业。经天津市保税区政府报天津市工商局批复的，在国家商务部备过案”。保税区大宗商品交易市场总裁孙明振在其三楼的办公室告诉本报记者，“市场”目前的业务范围有六大类，涉及能源、金属、农产品等，“与区(保税区)内其他家不同的是，我们有国际贸易业务。”　　“市场”的客户结构为“会员＋服务商”制，孙说，会员(指现货商、贸易商)就是交易员，是服务商授权的参与市场交易者；服务商是在某一个区域为市场作开发服务，有自己的专业人员，对行业的认识深，有分析师、评估师等。　　“有了合法身份后，‘市场’缺的就是会员和服务代理商了。”该市场某服务商告诉本报记者，“他们(指“市场”)派了一些高级经理到各地招商(像我们这样的服务商)、讲课，然后由我们来发展吸收会员。”　　对于其中是否存在风险以及如何防范，该服务商表示：“我们不怕他们(指“市场”)，因为是地方政府支持的。”　　对此，孙也明确表示：“保税区内有八九家(交易商)，政府当然支持了，有出口退税政策嘛。”　　然而，“市场”接连不断地收到来自全国各地投资者的投诉。　　“天津市场认可的所谓服务商招募投资者推销现货业务，以高额回报为诱饵，骗取我们这些投资者的信任，然后利用我们投资者的身份证复印件到天津保税区大宗商品交易市场开户，谎称封仓操作，骗取我们的交易密码，待资金注入3—5天后，大部分资金被骗取。”重庆的投资者杨先生对本报记者说，“服务商利用市场支付手段，将资金转移，以达到骗取投资者大量资金的目的，投资者被骗的金额从几万到数十万不等。”　　山东菏泽的投资者张先生向本报记者讲述了他的遭遇。　　“我是被天津保税区大宗商品交易市场有限公司菏泽分公司以招工为名被骗至公司的。”他表示自己在分公司经理姚某多次劝说下办了一个中国工商银行的账号6222021609004560691，给了一个37171096的交易账号，由其员工代操作首次入金五万元，分几次买入天津市场十二月份粳米合约1100批×100公斤计110吨，十二月份烟煤20批×10吨计200吨，先后共入金615800元已超额交足所有货款。“现在全解套了，赔了十多万元。”　　此外，“市场”出资人的身份、背景也遭到了投资人的质疑。　　工商资料显示，天津保税区大宗商品交易市场有限公司注册资金为2000万元，登记机关是天津市工商局保税分局；股东或出资人的实缴出资额分别为：孙明振400万元、张涛400万元、赵江辉700万元、周臣500万元；出资比例赵江辉最高，占35%，周臣次之，占25%。　　据了解，该公司的正常运营则由周臣和孙明振负责，而前不久，周臣升任董事长，孙明振任总裁。　　那么，另两位出资人赵江辉、张涛又是什么背景？真的如投资人所举报的是“开皮包公司的骗子”吗？　　12月16日，本报记者在给孙明振总裁的电子邮件采访函中求证，“赵江辉、张涛与贵市场是什么关系？他们都有哪些社会职务或身份？”但始终未见回音。　　不过，互联网显示，法人赵江辉，于2003年11月5日注册天津开发区量子电子商务有限公司，主要经营范围为大宗商品交易信息咨询服务、投资咨询服务、网上提供商品交易信息服务。公司现地址为塘沽区解放路488号盛和大厦2楼。　　张涛，2003年4月28日注册公司天津澳牧商贸有限公司，公司注册地址为天津经济技术开发区海望园25门201室。但没有实质性的业务。　　对于这两人是否与“市场”中的两个同名出资人为相同的人，本报记者再次发去电子邮件求证，但仍未得到答复。　　对于“市场”目前的运行状况，“没有前一段好，不过前一段时间投诉的多，近期在资质审核、区域审批上加强了管理”。孙明振强调，对于管理问题，服务商之间存在恶意竞争，市场不是职能部门，只是个中介平台。　　“指使服务商伪造证照”　　投资者对于“市场”的投诉，首先表现在“市场”为了发展更多的服务商而不择手段，甚至对服务商资质造假。　　“天津市场还要求下属代理商更改税务登记证、营业执照等证件”。张先生说，因为“国六条”中的第三条称：“禁止自然人和无行业背景的企业入市交易。责成市场开办者只允许与所交易商品有关的上下游生产、流通企业入市，已入市交易的自然人和无行业背景企业待其持有的合同交割或了结后退市”。　　本报记者注意到，在张先生提供给本报记者关于代理商姚某的企业法人营业执照中，除企业法人不是姚某本人的姓名外，发证日期则为：二零一零年十二月二日。让人疑惑的是，做服务商近一年了，怎么近期才获得《企业法人营业执照》呢？　　此外，该服务商的税务登记证上显示的发证日期为：二零一零年十二月七日。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是不是说，代理商在具备现货背景或现货资质后，才能规避未来可能产生的风险？　　“从三月份以前就要求姚某所在公司给我提供有关手续，但一直推说提货时现开就行；现在提货期已到，姚还是不给出具任何资质证明，说她的公司没有资质。六月份她向天津市场提供的是假资质，是市场授意做的假材料”。张先生说，姚某说她有市场高层授意造假资质的录音。　　“‘市场’违规发展没有经营资质的姚某伪造证照做代理商，姚再隐瞒真相以招工为名，诱骗不具有经营能力的自然人参与交易，然后用非常规的手段使其资金不足，把参与交易者全部吃掉。”张先生表示，个别没被吃掉的，到交收期，不但不赔数量很少的违约金，还说没货。“还找各种这不行那不中的无赖理由逼你低价赔钱卖单”。　　对此，孙对本报记者表示，“‘市场’中200多家的服务商都是符合要求的，对于资质不全的服务商必须补全资质，否则取消资格。对于扰乱秩序，不符合资质的会员，目前已取消30多家”。　　孙总还表示，“取消一个服务商，对于市场损失也是挺大的，因为市场就靠他们来收取服务费。服务费的标准是按品种不同来收取费的”。　　但对于取消哪30多家，孙则要本报记者上网查询。本报记者注意到，2010年9月29日“市场”发给各交易商、会员的《天津大宗商品市场公告》。　　公告说，“现查明广州亚正投资顾问有限公司(摊位号44011)和成都博义投资管理有限公司(摊位号51013)采用违规方式给客户造成严重亏损，给市场声誉带来非常大的负面影响，市场经研究决定，自即日起将永久性取消以上两家服务商在天津保税区大宗商品交易市场的交易资格”。　　事实上，上述被指违规的服务商并未在“取消交易资格”之列。　　投诉者称，除被投诉指使服务商造假资质外，“市场”本身也涉嫌交易品种违规。　　孙对此说法很不以为然，“我们是挂牌在先，实际交易在后。不信，你可以在网上查出来。”　　“人为控盘，操纵价格”　　人为控盘，操纵价格是投资者列举“市场”的第二宗“罪”。　　“价格严重背离，‘市场’涉嫌操纵。该‘市场’交易品种‘粳米’1012期合约上市指导价每批480元(每批为100KG)挂牌即下跌至每批310元，此价格当时已严重低于全国粮食市场的批发价格”。四川的陈先生在给本报记者的投诉材料中说，此价位吸引了大批中小投资者逢低介入的资金，随后在全国粮食价格稳中有涨的形式下，庄家操纵盘面价格继续背离粮食市场价格大幅下跌最低至每批210元(即每吨2100元，当时全国粮食市场同规格粳米批发价格为4100元左右)。　　“市场”的另一交易品种烟煤也受到庄家操纵。陈先生说，“该合约标的为热值4500大卡烟煤，市场交收单位为秦皇岛港，该标号烟煤秦皇岛港报价590—600元每吨，而盘面价格同样是在现货价格上涨的情况下，被庄家打压至420元每吨左右”。　　对于“市场”的两个交易品种“粳米”和“烟煤”的价格和交易情况，张先生也表达了他的感受和看法。　　“今年5月份，烟煤现货价格从515元／吨涨到535元／吨，且因夏季迎峰度夏的需求，价格可能进一步看涨。但电子盘价格主力合约6月份，从540元／吨跌落到436元／吨，此后价格从未上至500元／吨，主力出逃，导致520元／吨正常看涨的人爆仓和亏损”。张先生说，“主力合约9月份，现货价格涨到580元／吨，市场是新合约上市，价格是580元／吨，因夏季结束，现货价格已呈下跌之势，电子盘价格却从580元／吨上涨至690元／吨，而此时现货价格已跌至540／吨”。　　他强调，“12月份的烟煤，主力合约，上市价580元／吨，现货价稳定在570元／吨，电子盘上涨至681元／吨，现货价格现在稳定在540元／吨，盘面现在已下跌到420元／吨，导致正常在600元／吨做空者亏损，正常在500元／吨做多者亦亏损，现在主力移仓，12月份价格固定在420元／吨，价格从来与现货背道而驰”。　　“价格是不是‘市场’说了算？是不是人为控盘？”张先生反问本报记者。　　“他们(‘市场’和服务商)会通过频繁买卖，用
手续费的制度把你的盈利吃掉(手续费是分成的)”。重庆的杨先生说，“他们的电子交易有庄家操纵行情，庄家那里有明确的盘口信息，多空的资金一目了然，他会反向操作，占多数的一方必然赔钱，即使你是少数派，庄家照样会大力洗盘，叫你的保证金爆仓而被迫清盘”。　　“我们知道，就是那几个人在告状，以后慢慢就好了”。总裁孙明振对本报记者说，“2010年7月1日，国家七部委来查了，市场不仅没问题，反而在保税区内8家市场中，对本市场评价是最高的”。　　孙告诉本报记者，“行业最大的特色就是，会员大于投机者，但不排除投机者，否则怎么润滑？”　　“恶意炒作，无任何实物可供交割”　　在本报记者的调查中，投资者列举“市场”的第三宗“罪”是恶意炒作，无任何实物可供交割。　　“姚某以市场有内幕消息今天要大涨或大跌为由，要大家快买涨或买跌，结果却相反，使大家全部被套，损失惨重”。张先生说，“我向‘市场’询问交收细节和交收需要的手续等，但‘市场’一直推说卖货方不同意，不能交收，我们买的价比交易价高二百多个点，卖货方为什么不同意交收呢？”　　张先生还列举了如下的事例和细节：　　“交收制度十六条说交收仓库在市场所在地天津，到最后交收期了，市场总裁孙明振和容总却一会要我们到厦门提货，我多跑二千多公里提货，还要我再给他们每吨700元的地区差价；一会又要我到黑龙江的边境虎林提货，还限一月内必须拉走，还说黑龙江粮食可能有出境限制。他们的一级国标粳米是不超过1.4元斤的陈粮(现在一级国标东北粳米是2.5元／斤，我花2元多／斤买的标准化仓单，成了1.4元／斤的陈粮)，车皮运输等有关手续还得我自己解决”。　　“这就是他们(市场)所谓的公平交易吗？这就是他们快捷方便的物流仓储服务？”张先生反问。　　“再看看他们所谓的公开交易”。他说，“12月3号卖货方按规定就应该交付货物仓单，买货方交付全额货款，否则就是违约。到12月10号我问孙明振指定交收仓库的名字以便做好提货准备，他也不说，只说到12月16号拿了提货单就知道了，并且在拿到提货单5日内必须验货，否则就视为认同了货物的质量或数量”。　　“若市场不是卖货方，就不会有现货价一直上涨、交易价暴跌、压四个月不涨价，到交货期比现货价低一半的事情发生。”张先生表示，“以上证明足以说明天津市场就是卖货方，市场没有交割先例，是买空卖空的虚拟骗子市场。天津市场的高经理和其它高层都说过市场是虚拟的，没有现货交割先例。”　　对此，本报记者并未得到“市场”的说法。不过，总裁孙明振在答复期货与现货时强调，“现货是结合期货演变过来的，弥补了期货的不足。期货是投机商多，定金只需4%就行了；而现货是贸易商多，定金不得低于20%，保证金放大了5倍。另外，现货在交收上也便利些”。　　无人监管凸显法制真空　　12月16日下午，本报记者来到天津市商委。该委市场处崔处长在电话中告诉新闻处的有关人员，市场有些乱，投诉的较多，不便说。还有，国家正在查处且力度大。　　“商委只是做些宏观管理，比如市场的规划布局等方面，不管具体的业务。”新闻处一工作人员对本报记者表示，具体的违规情况则由工商、质监等部门负责，出了问题，可依据法律法规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主管这一块的负责人这会儿不在办公室，问题等他回来我们会告知的。”天津市工商局的一工作人员告诉本报记者。　　“(大宗商品交易市场)归市发改委财经处管，权限不在我们这儿。”12月23日下午，天津市政府金融办的办公室符主任在电话中告诉本报记者。　　而天津市发改委财经处的蔡先生在电话中告诉本报记者，领导开会去了，要记者留下联系方式，回头告知。　　12月23日下午，商务部市场秩序司某处长在电话中告知本报记者大宗商品交易市场归市场建设司管，但市场建设司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我们既不是主管单位也不是监管单位。市场一生下来就跟我们没关系，我们的职责范围内没有这一项”。12月23日下午，证监会天津证券局的任女士对本报记者说，并建议通过市政府投诉渠道或市长邮箱什么的去解决。因为市场是根据市政府滨海新区的政策衍生下来的。　　“对于大宗商品交易市场，国家没有明确的法律法规，目前在整顿。”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期货证券研究室主任廖英敏告诉本报记者。　　资深现货市场专家、北京工商大学证券与期货研究所所长胡俞越认为，造成电子交易市场混乱的原因有两个：首先是没有明确的市场管理主体；其次是缺乏有效的法律法规和制度规范。　　于是，天津滨海保税区大宗商品交易市场就这样在无人监管的状态下发展。　　据悉，天津市有总量多达20家类似的市场，而有关部门也仅仅将5家市场向商务部进行申请报备。　　实际上，去年底，国家工商总局发布232号文，要求“全国禁止新设立大宗商品中远期交易市场”；今年初，商务部也发布了《中远期交易市场整顿规范工作指导
意见》；今年6月底，在国务院的统一部署下，商务部、发改委、法制办、证监会、银监会、工商总局和公安部七部委联手组成调查整顿小组深入一些地方的大宗商品中远期交易市场第一线进行现场调查整顿。　　“直到今天，现货大宗商品交易行业依然处于无人管理的混乱局面”。业内人士向本报记者说。　　对于天津保税区大宗商品交易市场的问题，有分析人士指出，大宗商品电子交易市场是“复制成本”非常低的行业，“谁有钱就能开一个”。原因就在于，地方政府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仍在巧立名目、打擦边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