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囧》上映后的第十七天,2012年12月27日,票房已过8亿元。光线传媒董事长王长田发了一条微博:因本人正“江音音”闭关中,各种微博短信祝贺均心领神会,无法一一回复,望乞海涵,容当后谢。
“江音音”正是促使光线传媒股价一路飙升的《泰囧》里的台词,电影里,泰囧国籍出租车司机对着心急火燎的光头徐峥说,江音音啊—意思是要淡定。
第二天,王长田接受了《环球企业家》记者的采访。他迟到了二十分钟。黑色棉服,有彩色色块的围巾,还是那副无框眼镜,瘦瘦高高的他一边弯腰开办公室的门锁,一边对我们说,对不起啊,这北京的交通。有同事也过来大声提醒:“你今天是一整天(的采访),可千万别拖,一会儿忙不过来。”
尽管他没有安排任何娱乐媒体的采访,也只是从财经媒体中挑了几家,还是需要花费一整天的时间面对各种各样的镜头。
王长田算是个好沟通的采访对象,但也是熟谙传媒的人。他明显有备而来,同样做过记者的人很清楚地知道你想问什么。无非是《泰囧》为什么那么火?成功可不可复制?怎么开始和徐峥合作的?会和他建立类似冯小刚和华谊的关系吗?公司未来的布局是什么……不等你问,他已经突突突全都说了,你还插不上话。
谁是娱乐之王
在多数财经媒体的报道里,“骆驼公司”是光线传媒的代名词,很多人用“苦行僧”来形容勤勉隐忍的公司创始人王长田。
华谊兄弟早光线一年上市,2010年,那是王中军弟兄进入娱乐业后最为风光的日子,票房大好,明星正红。而王长田看起来却极其失落,因为不满估值价格,接连放弃了软银赛富的投资以及借壳上市的机会。本来,王中军、王中磊兄弟给人的印象就是豪气万丈,王长田极为相反的斯文谨慎。有人把华谊兄弟和光线传媒放在一起比较,问谁是娱乐之王,倾向却明显得很。
王长田憋了一口气。2011年8月4日,熬过了13年之久的光线传媒登陆创业板,创下80亿元市值,王长田身家飙升到41亿元,成为民营电视制作领域的第一富豪。他极为自豪地说,在上市之前自己没有融过一分钱。
上市打开了王长田心里的郁结,却没能令他满足。想在传媒娱乐行业形成品牌,赢得知名度,电影是最合适的选择。光线从2006年开始涉足电影,一路平稳,却无佳作。
有人诟病光线的影片质量不佳,王长田为此耿耿于怀。“当然有一些品质不是太好的影片,但是哪一家没有呢?哪一家都有很多,但别人家可能有一个代表作,或者几个,就掩盖了那些不好的。从前光线最弱的就是这一点,我拿不出一个代表作来。”
他写过一篇微博:做电影就是在做梦,好的一面是这个梦可以卖钱,如果你恰巧做了一个美梦,观众就会以人民币和掌声奖励你;不好的一面是做这个梦花费昂贵,如果你恰巧做了一个恶梦,观众就会还你一个恶梦。别人的梦不管是美梦恶梦,早上起来就烟消云散,你的梦却可能让你名利双收,也可能让你倾家荡产。
投资仅3000万的《泰囧》着实成就了王长田名利双收的美梦,他找到了那个梦中的代表作。偏巧,同在贺岁档,华谊兄弟投资超过2亿的《温故1942》票房远低于预期,距《泰囧》高达12亿的票房纪录甚远。媒体难免再次把华谊兄弟和光线传媒放在一起,再问起谁是娱乐之王,风向已转。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王长田的弟弟王洪田,也是光线传媒的创始人之一说,这正是文化产业的魅力,你永远不可能预知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泰囧为什么火
但对于《泰囧》,王长田在上映之初还是在公司内部给过预测,目标是五亿票房。“最早的时候,徐峥就说过,我们不是一匹黑马,我们是有备而来的白马。别人看到的是奇迹,但自己知道,这是一系列影业运作的一个自然结果。”他告诉《环球企业家》杂志。可2013年1月12日,十二亿的数字确实像天上砸下来的馅饼。
采访中,王长田特意嘱咐我尝尝他泡的红茶,借机仔细打量他,毕竟快五十的年龄,发际线开始后退,面部肌肉微微松弛,最明显的,两鬓有不少白发。“白头发是这两年多起来的。”品牌部经理徐微淇小声告诉我。这两年,王长田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电影上。
2012年下半年,为了圆梦,光线调整战略,跟内地导演进行全方位的合作,扶植新导演,像高群书,杨树鹏,管虎,徐峥。“我花了很多的时间跟内地的导演交流、见面,稍微有点影响力的内地导演我几乎都见过。”有记者在一年多前采访王长田,他的办公室里有一块白色大展板,上面密密码码写满了各大竞争对手旗下的影片、导演和主演,他会脱口而出每位导演和主演的信息。
类型片和系列片是王长田的坚持。他推崇美国的系列片,比如《复仇者联盟》,设计一个接一个的形象,一个接一个去拍,之后把人物组合在一起,拍摄一个总结版。他一口气买了三部《四大名捕》,六部《布衣神相》,两部《上海滩》等的版权。
同时他扶植演员转型导演,徐峥、吴秀波都在其中。“我要为了某个片子找演员去演,他不一定愿意接,觉得达不到他的品质要求。那我就可以对他说,你自己做,然后我帮你组织编剧、制片队伍等等,但条件是你一定要演。其实,这个在国际上有很多先例。”
《泰囧》的成功给王长田—他坚持类型片是中国未来几年电影市场的方向—打了剂强心针,徐铮对着四五家财经媒体表达了同样的观点:当人们在选择看片子的时候,首先考虑的是安全性,就是说有没有可能浪费时间精力去看了一个烂片。而类型片恰恰能解决安全性的问题。受众选择看警匪片、爱情片、惊悚片、或者战争片等等,就算这个影片可能其他方面弱一点,但这个类型至少是他个人喜欢的,差不到哪儿去。
“这世界上比王总聪明的人很多,但是像他一样既聪明又勤奋的人,实在不多。”王洪田说,《泰囧》火爆印证了一句古话:厚积而薄发。
目前,光线传媒拥有全国最大的地面电视节目联播网,全国每天超过1200个电视频道滚动播出光线的电视节目,每个节目都可能是电影的营销平台。王长田带领光线在传媒积攒十几年的功力,为电影做了良好的助攻,“传媒+娱乐”,即“渠道+内容”,两手都要硬,这就是光线传媒的商业模式。
四、五年间,王长田悄然在全国70个城市建立驻地发行系统,每一部影片上映,宣传方案都可能有七八十份,因地制宜。“现在还没有什么电影公司这么去做,他们不了解地方影院在干嘛,当地有什么资源,当地的观众有什么偏好,一个电影的发行部基本在十个人之内,跟我的八十人以上的队伍没法比。”
有理想的“长田体”
“所以啊,在这个行业摸爬滚打,脑子慢一点都不行。”王长田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笑了,露出他两颗标志性的虎牙,以不苟言笑著称的他难得露出这种俏皮。
追求完美到苛刻,严厉不留情面,公司上下都习惯王长田的作风。《泰囧》火爆,媒体蜂拥而至,徐微淇负责安排协调采访时间地点。王长田刚录完一档节目从摄影棚走出来,换身衣服,就开始为杂志媒体拍配文照片。不知道是哪一块的流程没有安排妥帖,他的急脾气犯上来,当着记者的面,冲着徐小声呛一句,“这点小事还要我教你么。”
王洪田告诉记者,上市后,王长田已经改变很多,不再事必躬亲,也宽容很多。但他始终对这个哥哥又敬又怕。“有时候他直接戳你的痛处,打击你的信心,可你也知道他是对的。”
1984年,王长田以全县前三名的成绩考入复旦大学新闻系,自此为这个大连农村贫困家庭打开了一扇通往外界的窗。“他的一个决定做了一个节目,一个节目带领了一个公司,一个公司带动了一个家庭,把我们兄弟姐妹的命运都改变了。”王洪田回忆说,父亲在1999年离世,母亲现在跟着王长田住。但是,王长田待在家里的时间很少,也不多话,七十多岁的老人家只能透过小儿子王洪田获得“小道消息”:票房涨到多少了啊。
帮助家庭脱贫绝不可能让王长田满足。和他同为复旦新闻系84级的学生们陆续成为这个国家传媒界的精英,其中包括《解放日报》的总编辑裘新,新浪网的首席执行官曹国伟,《南方都市报》总编辑曹轲等,甚至当年的指导员张力奋,也都离开校园出任FT中文网总编辑。记者出身的王长田依旧保留着“兼济天下”的理想,创业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打造中国最大的传媒娱乐帝国,影响和改变社会。
在王洪田看来,正是这份理想,让王长田保持了自己的底线,即便是在五光十色的娱乐圈做生意,他和美女、豪车、金钱、关系,都保持了距离。王长田自己说过,娱乐圈大哥做关系,天才做项目,玩家搞演员,骗子搞资本运作,既不是大哥又不是玩家也不是骗子的只好做“骆驼”。
“企业面临倒闭的危险,国家政策的调整,包括我们投资失误,一些行业之间的竞争和斗争,甚至勾心斗角,他都经历过了,还能怎么样。”王洪田话锋一转,“我们只是在想他怎么痛苦,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在享受这种痛苦呢。”
王长田常说自己是个无趣的人。他的消遣方式就是美食、电影、书籍,还有书法—这是他排解和表达自己以及释放心理压力的好方法。他早年习过柳公权,也仿过于右任,日积月累,别具一格,但只能称“长田体”。只是这些年磨掉了棱角,字体越发流畅,游刃有余。
不变的是,王长田照旧喜怒不言表。只是在《泰囧》票房超过四亿的某个周一例会上,他打破了事业部、综艺部、广告部等挨个汇报的流程,进门就点名光线影业发行总经理陈红莉:给大家说说票房。当五亿的数字脱口而出之时,会议室里爆发雷鸣般的掌声。之后,数字蹭蹭地上涨,六亿、八亿、十亿、十二亿,成功来得过于猛烈,光线内部就像过年一样热闹,每个人都激情昂扬。
“虽然他没表现出来,还说要淡定,但我知道他内心肯定是澎湃的。”王洪田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咧开,藏也藏不住那笑意。和哥哥不一样,乐天派的他形容自己是没心没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