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花一现”,是韦郁珍的网名。韦郁珍是乔司监狱的心理咨询师,48岁。
一年前,她开了个QQ心理热线,每天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开电脑,QQ一登录,就不断有人打招呼,韦老师、韦大姐热络地叫着。
韦郁珍经常给快出狱的犯人做出监心理辅导,有些人出狱后,遇到问题,还想请教她,于是以前不上网的韦郁珍才开了个QQ。
没想,这一年多,找她聊天的人越来越多,其他监狱出去的犯人,犯人的朋友、老婆、女朋友……都会来加她,找她聊天。
这两年来,她的">QQ好友有600多个,已到了最上限,她不得不考虑再申请一个号。而现在以她名字命名的韦郁珍QQ心理热线,成为乔司监狱出监教育的一大亮点,在全省监狱系统也是首创。
情感问题是很多犯人出去后遇到的最大困扰
泣血问天:我刚刚出来,却又被骗了,心里堵得慌。
昙花一现:你说说情况。
泣血问天:我以前有一个女朋友,说是等我的,我出来的时候也来接我的,可是后来我知道她有男朋友了。但是她告诉我会和他分手和我在一起,可是现在他们又在一起了,还不和我联系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很难受。
把他们当做朋友彼此交流
逝爱:韦老师,我不认识您,可我听说过您,我是一个服刑人员的妻子。我女儿快八岁了,儿子五岁。他出事的时候儿子刚满周岁,都四年了,我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最后。
昙花一现:他如果表现好,回家也快的。你为了生活,一定很难,我非常理解你。以后你可常与我聊,只要你觉得心里能痛快一点,一个人不能将不良的情绪积累太多,要合理宣泄。不要太沉重,日子总能过去的,保重身体更重要,现在你是顶梁柱。
“垃圾池”今年21岁,因故意伤害罪被判刑4年。
他去年10月4日出狱,4天后,他在QQ上告诉韦郁珍一个好消息:“韦老师,我现在在厂里上班了,5300元一个月”。
韦郁珍像听到自己亲人的好消息一样:“哦,好啊,在哪上班?做什么工作?太为你高兴了!”
当“垃圾池”告诉她,自己找好女朋友了,她像个大姐一样和他拉家常:“你发我看看”。
韦郁珍也和他们聊自己的生活,“我儿子这周要回来,他在上大学”,“我婆婆生病了,她待我像亲生女儿一样”,有时候,韦郁珍也不仅仅是一个倾听者的身份,她也喜欢这种一来一去的沟通方式,因为这样更容易发现对方隐藏的心思和“苗头”。
这天,“垃圾池”说了自己的烦恼,以前的朋友找到他叫他出去。
韦郁珍一惊。
那段时间,韦郁珍家里也有事情,婆婆查出患了癌症,不过她记挂着这个小青年,所以她时不时看他在不在线。
“韦老师,又有很多人叫我出来混,我好烦”,小伙子说,“他们开了高价,要我去,叫我去看场子”。他把内心的挣扎摊到了韦郁珍面前。
韦郁珍知道,小伙子对女朋友很上心。
“如果你与以前的朋友混,结果会如何?女朋友能原谅你吗?你要是重走老路,你的女朋友会跟你分手,你父母又会怎么样?”显然这击中了小伙子的“软肋”,他犹豫了。
在医院陪婆婆的时候,韦郁珍也见缝插针地关注着小伙子,劝他不要重走老路,像一个母亲一样不断唠叨着,直到有一天小伙子说,要去开装潢公司自己做老板,她才放心。
今年春节前,小伙子告诉韦郁珍自己忙得不得了,一下接了40多个装修的工程,又找了新女友(前面的女友后来吹了),新女友还是个见习律师,“10月12日要摆喜酒,你来喝喜酒吧!”
聊天中发现苗头
垃圾池:韦老师,我有的时候心情很不好。就是社会上的朋友老是叫我出来混,我真的不想混了。
昙花一现:我说过,远离是非之地,这是原则问题。
垃圾池:所以我心情不好。
今年3月的一天,出狱一个多月的“泣血问天”向韦郁珍述说自己的感情问题。这是很多犯人出去后,会遇到的困扰。
“犯人在里面的时候,对方不想落井下石,所以没提离婚分手。犯人一回去后,对方就提出分开,这种情况并不少”,就在“泣血问天”找韦郁珍诉苦的那天晚上,有好几个和他一样情况的人来找韦郁珍,韦郁珍觉得对方的这种心理也很正常。但对刚出狱的人来说,这像是迎面一棒。
事实上,韦郁珍在与来找她诉苦的人交谈时,更多的是一个倾听者。
“他们需要找人倾诉,因为面子,这些事他们不可能跟家里人说,跟朋友说,但他们也需要有人耐心地听他们讲讲。”
“泣血问天”一直纠结的是“情人节,我还和女朋友一起过的,怎么转眼,她就不理我了呢?”
他跟韦郁珍说,“我就是想见见她,我也希望她能幸福,但是现在我没机会,我不想就这样。”
“你觉得该如何结束?”韦郁珍问。
“我想把事情说清楚,再祝福她,我还是想能和她做朋友,我不想失去”“泣血问天”和每个失恋中的人一样,内心总是纠缠于某个具体的行为。
“出去的人和我们大家一样,都有七情六欲,他们有这样那样的困扰,是可以理解的”,但在监狱工作这么多年,韦郁珍知道,犯人的心理有时候更脆弱更敏感,“改造好不容易结束,或许因为某件突然的小事,又让他们引发重新犯罪的念头,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在虚无飘渺的网络世界,韦郁珍在电脑前挽救着刚出狱人员的灵魂,如医生挽救命悬一线的生命。
韦郁珍说,自己和他们聊天时,从没有把他们当作特殊人群对待,“就像是朋友,网友不是就应该互相交流彼此的情况吗?”
但有时候,把他们当特殊人看的是他们自己,或者他们的家人。
有一次,韦郁珍的QQ里来了个新人,是个女网友,上来第一句话就问:“从你们这里出去的人是不是神经都不正常的?”
她说自己老公从里面出来后,不找工作,眼高手低,跟人到处吹牛说自己在里面的朋友有多厉害,夫妻俩每天吵架。老公就把韦郁珍的QQ号码告诉她,让她跟韦郁珍好好谈谈。
韦郁珍就和这个受了委屈的妻子聊起来,“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了,他在里面这些年,你带孩子,管好这个家不容易。你没有和他提出离婚,说明你是个重情义的女人,现在他回来了,应该大家一起努力重新开始啊……”
这边,韦郁珍又劝女人的老公,“找份工作,把责任担起来”,这时,韦郁珍更像是来调解家庭矛盾的居委会大妈。
有时,网友自己因为面子问题,不好讲的话,也托韦郁珍捎给家人。
“给力”出来后,他和老婆讲话,老婆不理他,要离婚,他把老婆的QQ告诉了韦郁珍,希望她去找她谈谈。
韦郁珍试了几次,可对方都没有回应,但“给力”仍然对韦郁珍抱有极大的希望,他告诉她自己老婆每天上线的时间,“今天她9点钟上线”。
韦郁珍果真在线上等着“给力”妻子,只为给她说几句话,她希望这对夫妻能重新走在一起,她也会对焦虑的“给力”说:“你要宽容,要珍惜,为了孩子”。
后来,“给力”对韦郁珍说:“韦老师,我叫您大姐吧,如果有一天我和她和好了,就请您来我家玩……”
免费职业中介
韦郁珍白天在监狱忙工作,回家也和其他职业妇女一样,要洗衣做饭做家务,“好在我儿子现在读大学了,不用我操心了,不然真不知道怎么办”。
韦郁珍的丈夫也很理解妻子,“这个工作是在做善事”,为了让韦郁珍有更多的时间在网上,他把家务活揽了。
因为找韦郁珍的人多了,她怕弄错,就把每个网友都分别备注,把一些网友的问题记录在本子上,每次看到对方上线,就询问进展情况。
韦郁珍的网友里,有些人出狱后自己创业开了公司,因为刚起步,很需要帮手,他们也会跟韦郁珍谈,她知道后,把这些信息记在本子上,遇到有需要的网友,她就帮他们牵线。
和“泣血问天”聊天中,韦郁珍知道他的困惑还不仅仅是女朋友要分手,还有找工作的烦恼。
犯人们在里面的时候学习一些技能,也有了出去后的立身之本,因为某些原因,真找起工作却也不容易。
那些出去后创业的犯人们也很信任韦郁珍,总是让她帮忙介绍,“40岁以下,人老实点的都可以”,所以那天韦郁珍也给“泣血问天”牵了回线:“这个朋友,以前在乔司监狱的,有机会去他那里打工”。
每次介绍前,韦郁珍都会问清楚,包吃包住吗?多少工资,是按日结算还是按月?这时,她的QQ心理热线,又变成了免费的职业中介。
9月25日,“泣血问天”发来和女友的合影:“还可以吧?”
“真的为你高兴,你也终于走出阴影。”“昙花一现”说。
据都市快报 通讯员 徐刚记者 杨丽 摄影 胡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