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N种战争

你始终走不出善恶交织的人群，你的优秀必然使他人黯然失色，所以憎恶你的人永远比欣赏你的人多，尤其是你的正直，使其他人显得“不正直”的时候……　　□文/张雁彦　　初来乍到　　李辉锋很不走运，刚当上一家美资企业华东大区经理不久，就遇到总部战略调整：压缩对中国投资，转向越南、非洲。他感觉前途未卜。不久前，华昌食品集团总裁高晓聪找到他，说南京公司正处于多事之秋，急需一个内行助他一臂之力。高晓聪向李发出邀请。　　高总早就想撤了南京公司营销总监王昆，由于其党羽甚多，在经销商中影响力颇大，高总顾虑重重，迟迟下不了手。而李辉锋恰好与“心术不正”的王昆相反，人品、业务能力都不错，是个贤才。高晓聪最终决定把李辉锋安排在王昆身边，做营销副总监。两种不同路数的人共事，必有新气象，至少，内部竞争会为公司带来某种“鲶鱼效应”，李辉锋干得好就换掉王昆，干得不好也是给王敲个警钟！　　李辉锋哪看得透高晓聪的心思，只是顺利辞职来了华昌。　　高总裁特意叫人粉刷出一间宽敞明亮的大办公室“给李总用”。李辉锋想：只要你放权让我干，凭借华昌的品牌知名度和完善的销售渠道，冲业绩不就是举手之劳嘛。　　营销副总监李辉锋名义上是王昆的下属，其实已慢慢替代了王昆的部分工作。以前开发市场，王昆指哪打哪，现在冲锋陷阵的事在逐渐向李副总倾斜，王昆没开腔，既然高晓聪让自己来把关、签字，说明销售大权依然在握。可那天开会，高总却宣布，“以后王总不在，就找李总签字。”王昆脸色大变，高晓聪忙补充：“老王啊，你最近很多单子要谈，让小李分担一下，你才游刃有余嘛。”　　眼看李辉锋很快跟销售部员工打成一片，没多久还签下两笔数目不小的业务，气焰愈发嚣张，王昆已颇为不爽。　　更气人的是，李辉锋还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之前那两笔业务的提成给平分了。王昆脑门一僵，悄悄退回自己的办公室，难不成还要去分一份！　　亲民路线果然奏效，李辉锋进进出出，大家一口一个“李总”，还有说有笑。王昆很难忍受员工对李辉锋自发的尊敬。之前以为高总纯粹找人填职务
空缺，可短短几周，王昆发现李辉锋极有手腕，业务水平不在他之下，看得出高晓聪用心良苦，但动机不明，王昆开始有所戒备。　　江湖水深　　公司事务繁忙，李辉锋的接风宴顺延了一个月。但王昆和两个市场经理均未出席，说是“有个重要生意要谈”。这种事情，领导缺席不是好兆头。是不是自己太“冲”，上面反感？李辉锋决定收敛收敛，以致当他查出南京公司几笔销售费用下落不明时，只私下问了问王昆的意思。“字是我签的，费用我批了算，这事儿结了。”王昆言简意赅，李辉锋没法接话，识相地退出王总办公室，心想，悠着点，不能把他惹急了。　　两个营销老总貌合神离，冲突在所难免。后来李辉锋提出搞个销售技巧培训班，再按季度进行考核，王昆听后不以为然：“谁来培训？如何考核？标准是什么？你来定我来定还是老板定？”王昆连珠炮似的问题把李辉锋问蒙了。他找总裁定夺，高晓聪想了想，说：“你的想法不错，但具体方案还得老王拍板，否则别人会骂我独裁……”　　李辉锋觉得高晓聪很深沉，对王昆既施压又放权，高明！　　新的销售计划总部审核后下达到南京。划给李辉锋那几个经销商，貌似都不是省油的灯，这也罢了，可偌大一个省会城市，华昌竟然有大片空白市场，而且客情关系恶劣，这是李辉锋始料未及的。　　他一连走了几个地方，经销商众口一词：“做华昌简直费力不讨好，你们太狡猾！”卖场也不进货了，十多个KA里，华昌产品总在边边角角，竞品堆头刺得李辉锋两眼酸痛。　　“实话实说，你们产品的确不错，但是做不好。”某KA负责人目光犀利，欲言又止。李辉锋暗自心惊，明显是“工作”没做到位，难不成一大笔客情维护费长腿飞了？　　正在纳闷，秘书小张通过MSN传来一份文件，李辉锋急忙打开：　　“李总，这是4月卖场发来的投诉信——　　‘太过分了！说好派5个促销员，只来了3个；促销活动不但少还不保证质量；不跟卖场负责人好好沟通，退换货也不及时；还有，一年前那批问题产品到现在还没处理完，又不准退货，再这样我们就要清场了……’此投诉被总公司人事部截住，交给了王总，王总让我去善后，这件事鲜有人知，所以李总，恕我不能多讲。”　　李辉锋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王昆果然狠，把大把销售费用装进自己口袋，看来传他中饱私囊，多半也是真的。“透露消息”的事被透露了出去，没两天，秘书小张哭丧着脸说要辞职，拉都拉不住。李辉锋知道是王昆威逼小张后，心中火起，“王总，我的人你怎么能动？”王昆振振有词：“呵，损害公司利益的人，就得滚！”这厮竟然倒打一耙，说小张收受回扣。李辉锋气得咬牙切齿，撵狗还得看主人，这场仗是非打不可了。　　冷箭伤人　　至此，李辉锋跟王昆摩擦不断，继而从个人矛盾升级为派系之争。高晓聪暗示李辉锋“我支持你”，可每次出了状况，高总又三缄其口。半年后，在窝里斗中不得志的员工走得差不多了，剩下都是些王昆的人。最近有些奇怪的是，平均一周就会有一次“发飙”的王总，已一个月没找李辉锋麻烦。昨天报上去的一个促销方案，王总竟高抬贵手签了字。“一定有古怪！”　　果不其然，没几日，集团营销总监洪寅来了南京。李辉锋正在外给经销商“做工作”，接到电话急忙往回赶。二楼大会议室内十几个人正襟危坐。李辉锋一来就被洪寅开刀，而且众目睽睽之下，极不给面子，“我们是一支有组织有纪律的团队，你办公时间不在单位，去哪儿了？”言语之间不仅指出他跟团队脱节，好像连工作态度都很有问题。李辉锋很下不了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看了洪寅一眼，没有说话。　　洪寅亲自坐镇，调整南京公司下半年任务分配，又划给李辉锋几个最差的三四级市场。李辉锋苦笑，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销售员。一二级市场能迅速反应，三四级市场倒是可以做，但运转周期慢，难出业绩。人嘛，都习惯为自己打算。李辉锋正犹豫是否推辞，洪寅像能看穿他心事似的，“小李，你的才干公司有目共睹，其他人难当大任哪……”　　李辉锋刚妥协，不巧，在厕所隔着门听到了洪寅和王昆的
对话，原来两人以兄弟相称。王昆诬蔑、洗刷人的功夫令人叹为观止，说李辉锋仗着高总撑腰，在公司嚣张跋扈，“还说整个市场部都是他的……”李辉锋听得脸都绿了，还不敢吭声。　　之前高晓聪多次提到“李辉锋是个人才”，洪寅已非常敏感不快，没人喜欢听老板夸别人。况且李辉锋资历深，老板若要提拔他，除了王昆就是洪寅的位置。王昆又时不时煽点阴风，洪寅早就想会会李辉锋。王昆这只老狐狸知道洪兄要来，急忙“休兵”讨个好。怪不得前段时间不刁难自己了。　　明火执仗　　欲度关山，何惧狂澜。李辉锋看问题能聚焦，他认为不必分散精力狙击对手，只要把业绩提上去，高总自有公断。他开始没日没夜跑市场，洪寅和王昆在办公室吹空调、斗地主，“那群经销商我跑了3年都没拿下，就凭他？”　　李辉锋与一个二级市场陈老板沟通数日，你来我往谈了几轮，基本谈妥。风声回传，洪寅觉得这不可能，更不能坐看李辉锋得意。临到签合同前一天，王昆说公章搞丢了，得总部重新印刻，再邮回南京。集团大了，手续复杂，17天后公章到了，本就不看好华昌的陈老板，就更没兴趣了。　　洪寅王昆屡使阴招，李辉锋很恼怒，难道就不能把那些小肚鸡肠放一放，以大局为重？可李辉锋是真有才啊，也怨不得别人像疯狗一样，对他穷追猛咬。洪寅和王昆早就观点一致——此人不除，后患无穷。　　又是一次，李辉锋绞尽脑汁说服了马老板，就等签合同了。第二天一大早马老板急匆匆来到公司，突然变脸说不做了。原来昨天李辉锋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跟过来，自称是华昌总部派来的业务员，拿出合同非要马老板立刻签字。　　“到底跟谁签？干脆谁也别签了。”马老板虽然一头雾水，但结果很明确，一旁的两个业务员面面相觑，李辉锋也傻眼了。　　马老板转身要走，电梯门打开，马老板指着从里面走出来的一个人说：“昨天来的就是他。”李辉锋顺着马老板手指的方向定睛一看，王昆的人！　　“王昆，你们也太不地道了！”李辉锋咆哮着。看着李辉锋怒不可遏的样子，王昆心里暗爽，他也打开天窗说亮话，“那个客户我接触了一年多，谈得很费力，没理由你去摘桃子吧。”李辉锋愣了一下，明知道王昆在颠倒黑白，却没反驳，马着脸走了，“生意都丢了，还争什么？”　　事已至此，工作举步维艰。李辉锋很气愤，也很窝囊。“那些人再胡作非为，华昌就完了！”他找高晓聪摊牌，顺便提交了下季度销售计划。高总不动声色，在计划书上修改了几处，没说话。李辉锋还是猜不透总裁的心思。　　李辉锋心有不甘！就在他越来越少去公司，所有人都以为他怕是要离职的时候，李辉锋不声不响签回来6个经销商，还打开了几个新的商超终端。他像不死鸟一样，一次次苏醒、腾飞，惊得洪寅一身冷汗。李辉锋越是坚韧能干，越是讽刺某些人没本事。王昆此时也如坐针毡，正跟洪寅关上门苦思对策，总裁突然宣布，“搞庆功宴！”　　这下王昆急了，公司历来庆功宴与升官酒同步，在南京，李辉锋只要往上走，结果只能是取代或赶超自己，这还得了！“他一口气签了几个单，鬼晓得收了多少好处。”王昆忌妒且心慌地自言自语着，洪寅突然两眼一亮，一个计划探出头来。　　庆功宴那晚，公司高层、华昌经销商如数出席，李辉锋一一举杯，出尽了风头。他哪知道这是一席被精心设计的“鸿门宴”。　　大家正喝得兴起，一个陌生面孔突然闯进来，“你行啊李辉锋，收了我的钱却把生意给了别人！”……周围瞬间鸦雀无声，李辉锋顿时酒意全无，端着半杯酒僵在那儿，感觉一阵冷风从洪寅的方向吹过来。　　伤离别　　年薪30万元的李辉锋，会为了区区2000元回扣自毁前程？况且，做区县市场不比得做大城市，不倒贴钱给经销商就谢天谢地了。这事说出来公司上下没人相信，可当日出席的数位经销商会相信。如果此事以讹传讹，后果不堪设想。　　王昆和洪寅算准了高晓聪会革除李辉锋，以示华昌清白，才布下这个局，让他连打喷嚏的机会都没有。李辉锋已经气得七窍生烟，他当然要辩解，反正人之将走，索性一股脑该说不该说的吐个痛快。　　天之高，地之厚，君王之心测不透啊。高晓聪听后淡定自若的神情让李惊讶，“其实，你说这些我早就知道了，也因此才安排你去南京。”神勇的李辉锋不过是一枚棋子。但他理解高晓聪，就算撤掉了洪寅和王昆，也驱不散二人在华昌的势力。他突然想起在某本管理书中看到的一句话：“老总搞权谋，是对公司负责。”　　再三权衡后，高晓聪还是决定牺牲李辉锋。第二天，李辉锋跟往常一样伸出大拇指打卡，门禁系统没反应，他被隔离在了办公区外。李辉锋一阵心酸，发展业务不积极，清理门户倒是神速。高总裁，您可真是有眼无珠啊！　　离开华昌两个月，李辉锋仍心有余悸，一日，他收到一封华昌人发来的邮件：　　“李总，请容许我们继续这样称呼你。想必您已经知道‘回扣事件’是洪寅找人加害于你，可你或许并不知道，之前的三任营销副总监，皆是因为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主动辞了职。　　我们和你一样，也想在华昌找到归属感，老老实实为之卖命。你是我们见过的最有职业精神，最顾及下属感受的领导，可你这一走，让我们对公司彻底绝望了。现在我们已经掌握了洪寅和王昆的把柄，还有收买人陷害你的证据。这次，南京分公司70%的员工在弹劾洪寅、王昆的‘上书’中签了字，如无意外，华昌会还你一个公道……”　　李辉锋读着读着就笑了，他知道这次“弹劾”必定成功，因为锋芒毕露者死，众矢之的者亦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