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涌：乔布斯令盖茨“贬值”了吗

薛涌　　盖茨在中国一度是偶像级人物——人家是世界第一富人嘛。但是，随着盖茨转入慈善业，随着iPhone、iPad等的风行，乔布斯似乎已取代了盖茨。乔布斯的逝世，几乎在中国引发了一个 “乔布斯教”，“乔帮主”的膜拜者遍布天下。　　最近读了一条李开复转发的微博，作者是一位叫王冉的CEO，原文如下：　　“盖茨评乔布斯：‘他从来对技术都不太精通，但他对于什么能够做成有着惊人的直觉。 ’乔布斯评盖茨：‘他基本上是没有想象力的，也从没发明过什么，因此我觉得他现在做慈善比做科技更适合。他总是不知羞耻地从别人的想法中获利。 ’乔布斯是天才，但他肯定不是一个公平待人的天才。 ”　　显然，对于乔布斯对盖茨的评价，王冉并不十分认同。李开复则感叹：“乔布斯说法这么直。 ”圈内人大概不宜立场过于分明。但读其弦外之音，李开复恐怕觉得乔布斯毕竟说出了一个事实。其实，早在乔布斯去世前，国内许多人就觉得盖茨转入慈善，已经江郎才尽。现在是乔布斯的天下了。　　我不懂IT，自然没资格对这些是非评头论足。但是，褒扬企业创意、贬低慈善，在中国的商界和经济学界颇有市场。对此，我只想举个反例，那就是卡内基。据说计入通货膨胀因素，卡内基仍然是历史上最富的人。那么现在将近一百年过去，人们对卡内基的记忆究竟是什么？是他的钢铁业，还是他的基金会？是他的经营管理，还是他所开创的现代慈善体系？　　即使卡内基依然是钢铁大王，钢铁业在当今的世界也早已不那么举足轻重了。但卡内基的慈善事业则依然构成美国社会的中坚。不妨举我比较熟悉的高等教育作为例子。二十世纪，美国的高等教育在发达国家中独树一帜。在西欧，高等教育主要是公立，最好的大学基本靠纳税人的钱支持。美国的一流大学，则主要是私立。当今世界顶尖的二十所大学，美国占了十多所。这十多所中除了一两所外，都是私立大学。这一私立模式之所以可能，很大程度就归功于卡内基所开创的慈善事业。当然这不仅仅是他一人之功。但是，他和同代人洛克菲勒等，无疑成了这一事业的中坚。想想看，卡内基是童工出生，除了一天干十几个小时后上夜校外，几乎没有受过什么正式的教育。然而世界最优异的高等教育体系，永远无法和他分割。这是当今美国国际竞争力的核心。你说他的创意主要是在企业经营还是在慈善？　　盖茨的慈善事业是否能有卡内基那样的影响力，当然还需要百年之后才可能有定论。不过，盖茨的慈善事业确实在突破卡内基的模式而开拓新领域。比如，盖茨基金会很少给常春藤捐款，而着眼于弱势阶层和第三世界。特别是在美国的义务教育领域，盖茨基金会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众所周知，美国的义务教育危机重重，许多改革的努力，都因为教师工会的阻挠而流产。由于教师工会是民主党的基本选民，政治影响力甚大，大刀阔斧的改革在政治上很难推动。可惜的是，义务教育靠的是纳税人的拨款，一举一动都难以绕开政治程序。盖茨虽然有明显的自由派倾向，但他的基金会处处挑战教师工会的既得利益，资助一些为教师工会反对或不喜欢的项目，绕开了没完没了的政治扯皮，使许多改革得以进行。如果他的慈善也能够促成美国义务教育的改革，那么他对美国未来一百年的贡献，恐怕比乔布斯犹甚。　　理解市场上的盈利动机和效率，对中国人并不难。毕竟中国自宋代以来就有强大的商业传统。但是，怎样经营公益，特别是怎样通过政府所代表的公权力之外的资源，借用私营经济的手段追求公共的目标，这样的经验，或许是中国需要参考借鉴的。　　(作者为美国萨福克大学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