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网民角度来讲,谷歌在中国市场占有率第二,部分网民已经对它形成了很高的忠诚度,如果谷歌撤出,会使这部分网民使用谷歌服务的质量受到很大影响,他们可能会觉得非常遗憾。
谷歌关闭搜索引擎,也会对中国整个搜索引擎市场影响较大。百度将一家独大,小的引擎可能会因此争得蛋糕的一份。一家独大就可能会产生很多问题。
从更广的视野来讲,跨国公司在中国的运作可能会面临新的变数。之前跨国公司在中国做生意已经形成某种潜在或公开的平衡,谷歌打破了这种平衡,一方面谷歌说出了跨国公司在中国做生意时不太能发泄出来的不满,另一方面跨国公司将被迫重新思考它们的中国策略。这对中国的国家形象也是个损害。
谷歌不仅是一个公司,也是一个商业生态系统,很多中小网站会受到谷歌牵连,因为它们要依靠Google AdSense。若此事结局不理想,那些小网站,都会受到打击,很多个人站长可能会失业。现在民营互联网市场,由于最近监管措施加剧,生存越发艰难,谷歌这事,对整个环境是雪上加霜,也损害了中国互联网产业。
互联网基础在于很多草根网站的努力,这些网站生存空间越来越小,整个互联网的活力会大打折扣。大家一般熟悉的是大型网站,但支持这个行业发展的,是千百万个中小互联网企业。互联网发展趋势就是往分散化、个人化方向走,如果说中国和整个互联网发展趋势背道而驰的话,互联网已经给中国网民带来的资讯的丰富、娱乐的选择、生活的便利,都会受到影响。
从互联网发展早期历史来看,的确存在有中国特色的网络道路。早期互联网普遍被人们视为能带来平等、民主的一种技术工具与变革,但现在人们意识到,在互联网这个虚拟空间中,世界绝不是平的,而是充满各种障碍,这些障碍有可能最终导致一体化全球互联网被分成若干个空间,这里面很大的一部分就是中国式的互联网,可能对全球互联网发展提出了很大的挑战。
从短期角度来讲,网络自由和中国国情的冲突触手可及。长远而言,可以看到传播架构在发生巨大变化。互联网传播架构的发展趋势就是中央式信息控制系统被打碎,变成个人化、分散化的东西。世界各国政府都发现,分散化、个人化的信息传播方式对于其统治是不利的,因此它们试图把分散化的东西重新集中化,试图把这样的传播结构拉回到之前的结构中。
这里既有具有强有力宗教传统的国家,如沙特、伊朗,也包括我们所说的西方宪政国家,像澳大利亚、德国、法国都有类似努力,只不过这种努力以不同名义出现,如有的以防止儿童色情出现,有的地方是保护知识产权。
如果短期内投入很大的人力物力,似乎能取得局部成效,但根本上来讲,随着分散化的结构带来的好处成为人们的习惯,政府很难再让他们接受重新集中化的努力。政府可以控制给予人的信息,但几乎不可能控制人们去寻找信息,信息自由的步伐难以被阻挡。
近期内地推出的网站白名单制度,严格来讲是对互联网的事先管理。在传统媒体中,如果是事先审查,严厉程度远大于事后追惩,这种管理模式,消解掉了互联网所有解放的特质。
中国现在对网络管理过于严厉,这会制造互联网的暴民。我们一直经历乱治循环,走不出这个循环的原因在于我们太重监管,而不重治理。我认为互联网监管应往治理发展。所谓治理,要意识到这样的空间不应政府单独说了算,应充分发挥社会各界力量,共同对互联网空间进行治理。
政府总是单独制定游戏规则,无论机构还是个人都无权参与其中,也正因此,他们可能会不遵守这样的规则,之后两方面冲突增多,整个互联网向越来越暴戾的方向发展。从2009年来看,尤其11、12月后,当政府以如此大力度来管制时,管制本身自有的逻辑会让政府走到很极端的地步,即使有些监管措施有良好出发点。
例如可能开始你打击手机黄毒,在一定范围内有一定正当性——为了保护青少年。然而当只要发现用户发黄段子,就关闭短信功能,甚至停用号码时,这就是管制机器开动后无法遏制的惯性,导致了一个荒唐的结果。这不简单是移动短信收入问题,实际上牵涉到用户隐私权,牵涉到公权力和私人道德的界限在哪里,牵涉到谁有权来认定黄段子,什么是黄段子,到底法律依据在哪里。没有法律说明,最后变成一个非常滑动的标准,在执法方面会变成几乎管制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管制对中国互联网业的发展影响明显。数以万计的网站倒闭,站长失业;大量域名逃往国外,用脚投票;移动运营商为整治黄毒,关闭Wap服务;新疆长达半年时间的断网(虽出于治乱需要),对经济贸易产生的影响,这些应会有更直接的数据。
从更根本角度来讲,管制可能让社会在短期内获得更多稳定,可能还有更高的效率,但长期来讲,我们知道一些封闭体系,它们怎样走向终结,就是因为信息不能和外界流通,当其丧失开放性后,它的生命力非常脆弱,禁不起风吹草动。
谷歌事件出来后,很多人把这个当成商业问题。还有很多人认为这是技术问题,如外交部回答说中国是黑客最大牺牲者。这里既有商业问题,也有技术问题,但归根结底,我们现在太多用成败逻辑来论是非问题。
对希拉里讲话,很多人作出揭开网络冷战的解读,就像当年丘吉尔发表的铁幕讲话。这样的思维其实是冷战思维的延续。互联网是人类历史上一种解放性的力量,它一定会冲击各种现有既得利益、过去各种行之有效的架构,这是全人类共同面临的挑战。
互联网不是某些政府的,也不完全属于那些把互联网力量看得过于强大的网民。作为社会产物,它一定会受到政府影响,以及大的商业机构的影响。在这个认识基础上,互联网治理,是所有利益相关方都要参与的治理。政府要放下身段,包括美国政府在内,在寻求全球互联网治理时,也要坐下来和其他各方交换立场,来商讨解决方法,冷战思维无助于这样的一种合作和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