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营医院乱象调查：完全的外行人当上导医

■10天后，新快报卧底记者辞职，离职证明上赫然写着，记者在该门诊部"任护士一职"。新快报记者孙毅/摄　　民营医院乱象调查　　●卧底日记　　作为一个完全的外行人，我花了20分钟的时间当上导医　　7天后，值班护士让我尝试配药　　■新快报记者　　我是一名学新闻的记者，之前没有任何医学背景。　　8月15日开始，我以一个完全外行人的身份，成功进入一家民营医院做导医，经过了仅仅20分钟的培训后，就正式上岗。　　7天后，值班护士让我尝试配药。　　10天后，我辞职，离职证明上写着，我在该门诊部“任护士一职”。　　但实际上，我做的是导医。　　我只能说，这次暗访有幸运也有不幸。幸运的是，他们最终没有让我进入输液室、给人打针。不幸的是，我辞职离开这家医院的时候，里面的负责人告诉我，“如果你有足够的耐心，不这么心急的话，我会让你去给病人配药和输液的”。　　但愿这种情况并不会真的发生，但愿这只是这位负责人在忽悠我。　　8月15日　　完全的外行人当上导医　　从广州火车站东站出发，经过40多个站，在白云区钟落潭镇下车，穿过镇上的主干道，走上400米拐个弯进入一条小路就到达广州惠德医疗门诊部。　　8月13日，我在一个名为“民营医院交流群”的QQ群里认识了这个门诊的行政主任林亚荣，他在了解我的情况后，约我过来面谈。　　8月14日，我自称想做几年护士，然后回老家和家人开诊所，希望进来获取工作经验，在薪酬方面可以服从医院安排。　　林主任并没有明确拒绝，只是劝说，“像你这样完全的外行人，最好还是去考取一个护士资格证，以后回家开诊所，你没有证万一出了事很麻烦。”　　在我提出能否试用一下后，林主任表示同意，但他也说，“你先不要碰配药和打针这一块，我让护士长先带你，等你向她学习一段时间后，她觉得你可以了你再去(配药打针)。”　　林主任要求我先做一段时间的导医。　　我表示，自己还是希望能做护士。林主任则说：“我知道是招你进来做护士，但是，你先一边做导医，一边和护士长学习配药打针，等学得差不多的时候，再去输液室。”　　8月15日，我去门诊部报道，在办理入职时，我发现只有一个聘用时填个人基本信息的表格，而不是正规的劳动合同，并且上面缺少印章。我要求签订一个双方的正式聘用合同，但是被林主任拒绝，“我们这里没有合同，只是登记一下你的信息，我们留底用。”　　8月19日　　4天后，她们开始教我扎针　　8月16日开始，我成为了惠德门诊部的一名导医，每天工作时间为8小时。没有任何医学知识和经验的我，在经过了仅仅20分钟的培训后正式上岗，将初诊病人带到合适的科室就诊，并做好挂号登记。　　工作第一天，我和黄姓护士长说了自己的情况，表示愿意和她学习基本的护理业务。对方没有拒绝，表示可以先从医生开的处方单学起。　　在我们门诊部，药房开出的输液药品处方单，多是用药品的英文简写来表示各种输液药品。药房将各种针剂和处方单开好送到输液室，再有护士配好药，并对病人进行输液。　　我工作的前三天，除了熟悉导医台的工作，就是跟几个输液室的护士学习背诵几十种药品的英文简称。我发现，我对于很多药品的具体药效，并不是很清楚，例如很多药品都是用于消炎，但是中间的具体区别并不了解。　　对此，一个护士告诉我，药房会把药配好，“到时你根据处方单来配药就行了，只要剂量没有搞错，问题就不大。”　　8月19日，导医工作之余，护士长表示，我可以去输液室学习配药和打针。几个护士找来了各种废弃的输液瓶和针筒，开始手把手地教我如何正确地将针剂和固体药配进葡萄糖以及氯化钠等药液中。　　同时，她们还用压脉带模拟人体的血管，教我如何将输液针头正确地扎进去。护士告诉我，“先把针头用距离手背皮肤20度角扎进血管，进去三分之一后，观察有无回血现象，如果有回血就说明扎对地方了，然后再把针头平行手背皮肤继续扎进去，到针头的三分之二那样。”　　8月22日　　护士让我尝试配药　　今天，我试探着问林主任，自己能否和晚上的值班护士一起配药。我希望他能果断地拒绝我。　　他先说，配药打针是非常严肃的事情，“搞不好就要出人命，这个一点都马虎不得，否则那些护士也不用去专门的护理学校学习三年。”这种说法让我很欣慰，但他接下来的话又让我心里凉了半截。　　林主任说，“如果你实在想尝试，就去找护士长，私下里问问她，能否让你配次药，她同意就行。”　　我很惊讶，作为一个完全没有医学知识的人，只要护士长同意，就可以给人配药吗？　　幸好他最后还是强调，我近期不能给病人输液打针。　　可怕的事情发生在今天晚上。我正在输液室的配药工作区里复习背诵药单，一个病人进来输液。值班护士突然向我喊道，“小杨，要不你过来试着配这服药吧。”那是一个刚手术完的病人，需要输液的药品既包括维生素C和地塞米松等小瓶的液体针剂，也包括一些头孢类的固体粉末药物。　　我需要做的是先用针筒从葡萄糖溶液中抽出一部分，分别注入几个固体药物瓶中，摇晃药瓶将里面的固体粉末融化后，再依次用针筒抽出并注入回大瓶的葡萄糖溶液中，之后还要将维生素C等液体药品的玻璃瓶割开，并重复性地用针管将里面的药液抽出注入葡萄糖溶液中。　　虽然我之前有过多次模拟练习，但是真的徒手拿起针管和药瓶时，还是非常紧张。　　更为重要的是，我心中明白，这件事是我绝对不能做的，这是对病人极度不负责任的行为。　　最后，记者以自己配药太慢，怕耽误病人输液时间为由，没有进行配药。　　8月25日　　我以“护士”的身份离职　　卧底的这十天来，我逐渐了解了其他医护人员的资历情况，发现除了导医台的一个工作人员之外，其他都是和医学方面有关的专业毕业，多具有中专以上文凭资历。　　还好，除了我和另一个导医，其他人都还是有医学背景。只是可惜的是，并不是每个工作人员都具有护士资格证。　　药房拿药的阿贞告诉我，她学的是药理方面的专业，没有护士资历认证。来惠德医院之前，在广州的另一家诊所做过一段时间的配药工作。　　她说，“我在那家诊所工作时就给病人打过输液针，第一个病人扎了几次都没有扎进去，后来又来了一个血管比较粗的病人，诊所里的医生又让我去试试给那个病人打针。”　　而在那之前，阿贞自称自己连针管都没有摸过。　　没有护士资格就能给人打针吗？这太可怕了。我希望阿贞说的不是真的，我希望她仅仅是在向我吹牛。　　为了验证她说的情况是否真的可能发生，我问林主任，我能否进入输液室配药打针，这次林主任明确拒绝了我。　　这让我觉得，这家门诊虽然存在一些问题，但还是有自己的底线。记者随即提出辞职，并得到批复。　　不过，今天去办理离职手续的时候，林主任说：“不是说不让你配药打针，只是近期你应该先做好导医的工作，而不是那么急着去做护士。”他最后告诫我，“年轻人不要太心浮气躁。”　　我要求林主任给我开个离职证明，以便在以后找其他诊所工作时证明自己的工作经历。　　在最后的离职证明上，我的职位一栏上写的是“护士”。林主任默认了这种写法，并在上面签了字。　　可是，我一直做的是导医。　　专家说法　　没有护士资格证不能配药打针　　昨天下午，记者电话采访了中山大学附属第一医院泌尿外科主管护师黄小萍。　　针对记者十天的卧底经历，黄小萍表示，门诊管理者和部分医护人员的做法是错误的。　　“首先，只要没有护士资格证，哪怕是学护理专业毕业的，也绝对不能碰配药和打针这一块。”黄小萍强调：“就算是求职者要求，也绝对不能允许，这个是医疗系统的底线问题。”　　她说，如果应聘者没有护士资格证就要求来做护士，用人单位应立刻拒绝。　　同时，记者还整理了惠德医疗门诊部所存在的其他问题，例如不签署正规的劳动合同，离职证明上面没有盖章，以及导医工作人员的月薪低于广州市企业职工最低工资标准等。　　这些问题，记者将一一向有关部门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