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线亚视四十年：那些与电视有关的日子

序：从前有两个小男孩，他们住在同一条巷子，一个住在巷口，另一个住在巷尾。巷口的男孩家里祖上有一些产业，但是家业似乎到了他这一辈给败得差不多，因此他不得不放弃一点从前的骄横习惯和作风，巷尾的男孩出身很一般，所以他从小读书用功，自我要求严格，因此他的成绩一路遥遥领先。转眼间他们都长大了，在成长的岁月中，他们一直都在为谁是这个巷子里最出色的孩子，谁得到了最多人的宠爱而明争暗斗不止，一直到今天……　　巷口男孩就是当年的亚视，继承了前身“丽的”电视的老牌风光，走收费和高端路线，玩有钱人的游戏，而巷尾男孩显然就是今天的无线，经悄无声息的童年和筚路蓝缕的幼年，终于赢得了苦尽甘来的成功岁月——牢牢稳立香港电视业的潮头。　　如今两家已是人到中年，开始迎战“中年危机”的挑战。亚视不甘心自己“千年老二”的地位，频频发动攻势，试图积蓄力量收复长达二十年的失地，而无线麻烦显然更大，“攘外必先安内”是他们目前唯一的选择，于是内部的四大派系终于有力量最强的一支在其他三家明枪暗箭的攻击下被遏制与瓦解，矛盾集中爆发在2010年的3月12日，当天下午无线总经理陈志云公开被廉政公署带走，罪名涉嫌大宗受贿与非法运营，与此同时，新入主亚视的内地富豪王征在京高调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五大国企力撑其入主香港积弱多年的亚洲电视（又称亚视或ATV）的宏图。　　无线：轻舟已过万重山　　香江第一次电视风云之战于1980年开始，当时还未成为无线的“丽的”电视含辛茹苦9个月，一气推出三套全新的剧集，三部剧的题材各异，有乡土气息浓郁的《大地恩情之家在珠江》，有当时非常受欢迎的古装剧《风尘泪》以及并不多见的青春题材剧《骤雨中的阳光》。“丽的”电视的这一组合拳方式颇有“投石问路”的意思，也是不把所有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的谨慎投资方式。在此之前，由于无线是第一家由港英政府发放的无线牌照，与老牌“丽的”的收费方式主打受众群不一样，而丽的一直未将无线放在眼里，而等到四五年之后无线的羽翼渐丰，也推出了如《欢乐今宵》这样连续播出的王牌综艺节目奠定其在娱乐界的地位之后，丽的才从独大的梦中醒来，而此时的无线已经悄悄的分走了大概六成的电视受众。　　痛定思痛的丽的电视毕竟经验丰富资金雄厚，“组合拳”一出即见成效，除了《风尘泪》的制作水准实在不及当时的无线大剧《天蚕变》之外，其余两部剧集都或者良好反应，无线用来对阵《大地恩情》的剧集《轮流传》败到崩溃，最后不得不中止播出，成为无线开台以来首部被腰斩的剧集，于是无线拉来当时身价最高的镇台之宝阿姐汪明荃与炙手可热的英俊小生谢贤合作临时推出了以赌场为题材的《千王之王》，赌场的新鲜题材与汪阿姐谢小生的美女英雄配多少弥补了一点匆匆上马的毛糙，无线勉强扳回一城。而青春片《骤雨中的阳光》则捧红了演技派花旦陈秀雯，她与男主人公林国雄戏里戏外的爱情也是当时八卦杂志追捧的焦点。　　丽的经此一役，黄金时段收视率追到了无线的三分之二，二者四六开双雄并立于香港地，可惜好景不长，随着澳洲财团收购和经营不善，丽的电视人才开始流失，剧集质量转眼大幅下跌，终于在1982年被改组为“亚洲电视”，收购人正是靠经营乡下电影院起家、祖籍上海的邱德根。[page]　　亚视：卧薪尝胆终有报　　邱德根收购丽的并更名之后，开始对其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邱德根本人从经营香港乡下电影院攒下第一桶金，又瞄准广大农村市场的信贷商机成立远东钱庄，后来发展成为今天的远东银行，而就在他刚刚立足的1965年，香港发生了挤兑风潮，许多银行倒闭，连实力雄厚的恒生银行都被迫让出一半股份给英资银行。远东银行风雨飘摇，而邱德根在这场艰难的商战中把他所控制的其它业务的资金尽最大可能调来充实银行，终于渡过了难关，保持了远东的良好声誉，从此以后，邱德根和远东银行声威大振，雄踞一方。亚视成立之后，邱德根利用自己的名誉和地位影响。分别挖来李壮烈和徐小明两位干将，分别担任总监制和节目经理，负责“亚视”的制作业务。这两人果然不负邱德根厚望，先后推出古装武打片《霍元甲》、《陈真》、《霍东阁》等片；“忠孝仁义”向来为中国人所推崇，这3部电视剧宣传的正是这个传统，因此一经播出便立即轰动香港和大陆。“亚视”自然效益大增。　　此后，“亚视”又陆续推出一系列古装戏：《武则天》、《秦始皇》、《西施》，都获得成功，收视率极高。其中《武则天》还在海外播出，操着各种语言在马来西亚、新加坡、泰国和英、法等国的电视屏幕上频频出现。　　亚洲电视台的迅猛发展，引起了无线电视台的恐慌，双方展开一场激烈的竞争。为了争夺观众，“亚视”和“无线”同时推出“亚洲小姐”和“健美小姐”的选举活动，而且在同一天晚上现场播出。事前，双方都作了大量宣传，一时间，整个香港沸沸扬扬，都在谈论这件事。人们对此既兴奋又抱怨，只好在收看时不停地转换频道。由此可见“亚视”的影响已经深入人心。从1984年以后，电视台每年都有盈余。邱德根也算是实现了他多年的夙愿。　　虽然亚视一直在努力追赶，但还是因为之前亏空太多，而一直没能达到与无线齐头并进的境界，没有江湖地位也就没有话事权，因此这一段时间勉强算是相安无事。直到1989年，亚视再次易主，经过两次收购，丽新集团的林百欣占得亚视大部分股权，亚视进入林氏时代，一场战役才正式打响。[page]　　无线：创业艰难百战多　　林百欣人称“林伯”，这个称呼意味深长，为什么“星仔”苦熬多年终成“星爷”，而“华仔”“伟仔”始终都没什么变化，这单姓或者单名后面加的那个称谓是江湖地位的象征。但是，自从他收购亚视随后的十年间，亚视一直在积贫极弱的路上艰难前行，这十年仍然没有再现当年丽的的辉煌，而他本人为此付出的努力与回报的微薄让人颇为感慨，身为亚视历史上时间最长的掌舵人和亚视的终身名誉主席，至少他在娱乐行业里只能称得上是一个悲情的英雄。　　林百欣上台旋即展开了无线亚视历史上空前绝后的挖角战。亚视从老牌的《欢乐今宵》下手，这个老牌综艺娱乐节目经过了十几年的发展也进入了自己的瓶颈时期，沈殿霞、曾志伟等元老级艺人纷纷觉得自己突破甚少，日复一日重复的欢乐祥和的简单任务，而当时的香港正处在经济蓬勃发展的爆炸期，这些艺人们也觉得演艺之路犹如逆水行舟，于是纷纷思变，林百欣趁此机会以高出无线三倍的酬金将沈殿霞、曾志伟、卢海鹏、林建明、李香琴等纳入旗下，其中开心果沈殿霞更是以500万两年的天价加盟。随后又向戏剧组监制招手，先后成功邀得三大金牌监制分别是招振强(无线1980年经典剧《上海滩》(周润发、赵雅芝、吕良伟)的监制)、韦家辉(无线1992年经典剧《大时代》(刘青云、郑少秋)的监制)与戚其义(《金枝欲孽》、《天地男儿》、《天地豪情》、《创世纪》《妙手仁心Ⅱ＆Ⅲ》的监制)加盟。　　而在电视观众看来，那些明星的跳槽才是更加值得关注的焦点，在林百欣入主亚视的前五年中，亚视共将黄日华、郑少秋、吴启华、任达华、曾华倩、陈玉莲、戚美珍、陈庭威等一二线的小生花旦纷纷招致旗下，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当属“五虎将“中唯一一位尚还留在无线的当红小生黄日华的逃离。　　无线对于艺员的苛刻无情一直都是为人所诟病的，早在1984年，正当走红的刘德华因为不肯续约五年而遭无线的长达13个月的雪藏，虽然双方终于握手言和，但是已经是同床异梦。而绑在一起出名的“五虎将“更是曾经想过暗起革命，另寻出路，最后因为梁朝伟一向小心保守，无线高层软硬兼施，不停劝他先行续约，并额外许以高薪加以利诱，最终梁朝伟妥协，而与其他弟兄最终反目，五虎将最终瓦解。而黄日华原本已效力无线长达十多年，但89年《义不容情》大获成功后，黄日华在续约条件上要求无线为其加薪却遭到无线的拒绝。无线更称《义不容情》不是黄日华一人的功劳，而是全剧工作人员的功劳。一句话激怒这位当年“五虎将(刘德华、梁朝伟、黄日华、苗侨伟、汤镇业)”中唯一仍在无线的当红小生，于是在亚视的高薪诱惑下，黄日华高调加盟。亚视挖得无线人才之后立刻对无线施以颜色，筹拍了一部大型剧集《还看今朝》，大量由无线跳槽至亚视的艺员，黄日华、任达华、吴启华、戚美珍都在此剧中出现，但是该片属于叫好不叫座类型，在香港的收视率平平，因此也可以看出不管是挖演员也好还是挖制作班底，亚视只不过是一直跟在无线后面亦步亦趋，距离虽时有拉近，但是试图赶超，已经是基本不可能。事实证明，1994年后，大部分被挖走的艺人纷纷回流无线或与其他公司合作拍摄剧集，亚视再一次走入困境1998年7月，儿子林建岳以7亿港元价钱，把亚洲电视51%股权出售给中资商人。本身是凤凰卫视大股东的陈永棋成为大股东，凤凰卫视另一大股东刘长乐及另一商人封小平亦拥有股权。上世纪80年代后期入主的股东中，新世界集团及澳门旅游娱乐已于2000年完全退股，林百欣旗下丽新集团仍有少量股份。当时曾委任吴征出任行政总裁，其后改由封小平担任行政总裁。[page]　　亚视：一统江湖二十年　　亚视的积贫极弱一直没有得到过明显的改善，也许是投资入主的财团过于急功近利，也许是因为没有能够最终形成强有力的核心管理层，亚视始终在低迷的收视率上徘徊不前。细数一下那些曾经从无线出走最终又回归无线的艺人，也颇为令人感慨，一直在无线二线饰演傻子、杀人犯、戴绿帽子的丈夫等窝囊角色的黎耀祥2000年过档亚视，拍过《影城大亨》，2002年重返无线拍剧，并在去年终于夺得视帝，而这个时候黎耀祥都已经不能称为“小生”了。　　同样令人唏嘘不已的是邓萃雯，1996年过档亚视，只一部《再见艳阳天》算是红极一时，之后也无有佳绩，2000年邓萃雯悄悄回到无线，一直在各种警匪律师等类新片中镶花边，饰演第三者等不够讨好的角色，忍气吞声了数年之后终于凭一部本来预期没有那么火的《金枝欲孽》中力压美艳的黎姿与当时无线力捧却被观众讥讽为“马脸”花旦的佘诗曼，成功塑造了如妃一角，但是无线因其曾经是“叛将”不顾点票时邓萃雯的遥遥领先，坚持将视后桂冠送给了算是有突破的黎姿，经过大风大浪的邓萃雯也不过一笑置之，再过5年才凭《巾帼枭雄》无争议夺冠。而邓萃雯两次“争后”的遭遇也证明了无线行事惯例常把奖项和合约相关联，而偏袒“亲生女”，而那几年TVB的奖项是由高层陈志云、乐易玲、曾励珍掌控，因此赛果充满变数也一点不稀奇。　　接下来的岁月中，亚视并非没有翻身机会，1998年至1999年的香港电视业就曾经有一个“格格”和一群“僵尸”出来搅局，1998年底推出的《我和僵尸有个约会》由尹天照、万绮雯、陈启泰、杨恭如主演，凭着香港电视圈前所未有的漫画风格和天师僵尸的宿命情缘赚尽口碑，结局篇的平均收视过了十点。更因传媒一致的超高口碑成为香港电视史上首个发行VCD的电视剧。之后，亚视又重金购入内地电视剧《还珠格格》，还珠热潮席卷香江，赵薇也成为当时为数不多在香港知名度极高的大陆女明星。　　亚视再接再厉又重金购入《雍正王朝》，加上此前曾经引进过《三国演义》并与中央电视台的良好关系，想借力打力一举斗过无线，事实证明这一步走得相当正确，《还珠》收视超30点，创下了亚视的收视纪录，至今仍无人可打破，但随着亚视高层内部发生震荡，徐小明下台，而《还珠》之后，被打得无还手之力的无线及时推出了长篇《创世纪》，无线当时的一线生旦罗嘉良、陈锦鸿、郭晋安、郭可盈、陈慧珊、吴奇隆、邵美琪等尽在片中有突出表现，而整部剧作如史诗般荡气回肠，基本可以代表港剧制作的最高水准，因此有电视研究者称这部电视剧终结了亚视无线的争斗，如“圣战”一般最终确立了无线在香港地无可撼动的绝对优势地位。　　香港观众看着《创世纪》跨越了21世纪，新世纪的十年里，亚视无线在格局已定，剧集与综艺节目“一统天下”的局面越发明显，亚视一直处于陪跑状态，常年高枕无忧的无线因其固步自封的霸权地位越来越为观众所不满，而亚视由于种种内忧外患，始终不能发展力量壮大，有人戏言成亚视的节目收视率超过8个点就可以开香槟庆祝了，台前幕后人才的凋零也是有目共睹。但是2007年亚视易主，改台徽、改口号、改节目，要在黄金时段硬撼无线的用意十分明显，也制作出一批质量堪称优良的电视剧，面对无线的垄断霸权地位，亚视也从未放弃明争收视暗下毒手，比如在今年年初曾致信向广管局力数无线“五宗罪”，包括无线制定一些潜藏规则，以不合理合约令艺人不能上其他电视台，垄断艺人资源；亚视外购剧集，与无线有合约的艺人不能播出广东话原声对白，要为其特意配音，影响作品效果；无线为广告商提供大额折扣，令其不在亚视卖广告；香港电台一些高收视节目只在无线播放，希望合理借助行政手段和商业政策遏制住无线毒瘤丛生的势头。　　盘点亚视无线这几十年的恩恩怨怨，发现两家虽然恶斗如斯但毕竟“共饮一江水”他们的受众层面和相似的发展轨迹决定了二者再怎样白眼相向最终还是会同仇敌忾，自由经济的一个好处就是靠实力吃饭，不会出现借助上层政治力量彻底将敌家赶尽杀绝株连九族的狠招，这也是无线和亚视风起云涌的斗了40多年，在未来香港还存在还暂且偏安一隅的情况下尚能继续斗下去、斗的精彩好看的重要原因。这是一个讨论了四十年的老话题，虽然有志云开饭局关饭局的新背景，但综观历史这怎样都不是个人命运即可决定产业前途的事情，一个阿姐（汪明荃）就可以将收视率拉动10%的年代已不复返，个人再能创造奇迹，终究还是要在时代的大背景下识时务且能借得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