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天大楼与“劳伦斯魔咒”

摩天大楼已经成为城市经济勃起的象征，但“劳伦斯魔咒”并没有退出舞台。　　刘戈｜文 央视《今日观察》评论员　　摩天大楼是纽约的象征，是美国的象征，是资本主义繁荣兴旺的象征。所以没有人会为恐怖分子把纽约世贸中心两座110层的摩天大楼当做袭击目标而产生困惑。2001年9月11日上午，那两座看似坚不可摧的大楼，被两架飞机携带汽油的灼烧下，轰然倒塌。一些人把这两座大楼的倒塌看做是美国式资本主义终结的开端。　　真正的摩天大楼是从纽约开始的，纽约第一座摩天大楼叫辛格大厦。1906年2月22日《纽约时报》一篇名为“百老汇将矗立起最高的摩天大楼”的报道有这样的记载：“辛格制造公司昨天宣布了它将建造一座比现有大楼都要高的摩天大楼的计划。该大楼将比现有大楼高出200英尺-300英尺，比华盛顿纪念碑高出40英尺。这座40层高度的高楼，其高度将达到593英尺10英寸”。　　在此之前，纽约已经拥有不少的高层建筑，上海外滩上的那些高层楼房基本就是这些建筑的复制版。但那些100米以下、二三十层的楼房还不能被称作摩天大楼。因为这些楼房的高度并没有显著超出世界现存的一些古代建筑的高度，比如58米的比萨斜塔、68米的中国应县木塔。　　辛格公司设计建造的是一座世界上根本没有存在过的高度，一个高达近200米的摩天大厦。它的老板既不是钢铁大王卡耐基、也不是金融大王摩根，而是缝纫机大王艾·梅·辛格。现在这家公司在中国被翻译成了一个寓意吉祥的词——胜家，现在依然是世界上最著名的缝纫机品牌，而当时胜家公司生产了当时世界上四分之三的缝纫机。缝纫机的发明被英国当代世界科技史家李约瑟博士称之为“改变人类生活的四大发明”之一。 　　辛格还被后人称为营销大师，看看他为缝纫机写的广告：“它那愉快的调子，无论是健壮的德国主妇，或是苗条的日本少女，都一样耳熟能详；它的歌声对于淡黄头发的俄国农家女和黑眼睛的墨西哥小姐，都同样明白易懂；无论是在皑皑白雪的加拿大，还是在茫茫草原的巴拉圭，它唱的歌都不需要翻译；印度的母亲和芝加哥的女郎今天晚上在缝出同样的针脚；爱尔兰白皮肤姑娘的两足和中国皮肤女儿的双脚在踏动同样的脚板”。　　胜家大厦正是建立在全球化的“美国制造”基础上的。这幢摩天大楼能够得以建造，不单来源于辛格在销售缝纫机上赚了大把的钱，还得力于奥蒂斯公司制造出了能够满足摩天大楼需要的电梯。在此之前，没有摩天大楼并不是建筑技术的问题，十多年前，巴黎就建造出了320米高的铁塔。但制造出快速、平稳、安全的电梯才能让摩天大楼拔地而起。奥蒂斯电梯公司解决了这个问题。“造访者乘坐建筑工人乘坐的电梯飞快地上升，电梯的速度之快，似乎让地球的引力不起作用了。电梯安装在电梯井里，一年以后，纽约人就可以乘坐安置在其中的世界上最长的电梯直上云霄了。”在《纽约时报》描述摩天大楼的的文章中，电梯被刻意地进行了描绘，电梯问题的解决对世界进入摩天大楼时代起了决定作用。　　然而，辛格“世界第一高楼”的位置只坐了几个月，就被抢走。“在纽约，前进的车轮如此滚滚奔流，以至于一项伟大的工程尚未完成，另一项更宏大的工程就开始了，这里正在建造的两座世界最高的摩天大楼就是如此。辛格大厦尚未完工，大都会人寿保险大厦宏伟的钢架结构就已在麦迪逊广场上矗立起来了——如果从人行道算起，新大楼高658英尺，而辛格大厦的高度是612英尺。辛格大厦有47层，而大都会人寿保险大厦有48层。”1907年12月29日出版的《纽约时报杂志》这样描述两幢大楼的你追我赶。　　从更高的地方俯瞰纽约是那个时代摄影师们的最爱。记者们用充满亢奋的口吻这样描述着“从楼顶向下看，纽约的面貌令人感到新鲜，向南望去，为数众多的高楼就像一排排用钢筋水泥造就的山峰，辛格大厦屹立在上面，就像山顶上孤独的瞭望塔。——长岛犹如一张布满小方块的绿色桌子，时报大楼看似一本用羊皮纸包裹着的秘笈。”　　从下面看摩天大楼，挺拔。从摩天大楼看城市，壮美。摩天大楼宛如股票市场上光头光脚的大阳线，用钢筋水泥记录着经济飞速发展的印记。　　20世纪初的美国向上帝证明，不需要全世界的力量，美国人自己就可以建造通天塔。　　在世贸大厦双子座之后，美国对摩天大楼就基本失去了兴趣。马来西亚、中国、阿联酋先后成了拥有世界上最高摩天大楼的地方，但大家可以取代美国摩天大楼的高度，但都无法取代美国摩天大楼的建造方式：自己国家的业主、靠制造业积累起来的资金、自己国家的设计、自己国家的电梯。没有了这些方面的相似性，其他国家不管造出多么高的摩天大楼和它自己的整体经济实力和工业发展水平已经没有关系。　　20世纪90年以后，一个叫安德鲁·劳伦斯的人偶发奇想把摩天大楼和厄运联系到了一起。那个人现在不知在哪儿，而不久前迪拜世界集团的财务危机，又一次让人想起他。此时，位于迪拜的世界第一高楼——迪拜塔已经封顶，马上就可以正式启用，而这个建立在沙漠上梦幻般的城市很有可能成为世界上最大的烂尾楼工地。　　1999年，派驻香港工作的德意志银行分析师劳伦斯突发奇想，把世界第一高楼的落成和经济危机联系了起来。他发现经济衰退往往都发生在当时的世界第一高楼落成的前后。眼前的亚洲金融危机就是最好的佐证，1997年位于吉隆坡的马来西亚国家石油大厦，也就是著名的双子塔大厦在马来西亚人无比自豪的注视中落成。紧接着，一场金融危机就毫不留情地席卷了十多年来经济快速发展的东南亚。　　从有了摩天大楼的概念以来，所有的巧合都支持劳伦斯的理论。美国纽约胜家大厦和大都会人寿大厦1907年前后落成，接着金融危机席卷全美，数百家中小银行倒闭；1913年伍尔沃斯大厦落成，美经济出现收缩；1930年克莱斯勒大厦和1931年帝国大厦完工，一场大萧条从美国席卷全球；1973年纽约世界贸易中心、1974年芝加哥西尔斯大厦相继落成，“石油危机”不期而至。　　2004年12月31日世界第一高楼台北101大厦正式启用。“劳伦斯魔咒”没有显灵，此时台湾经济平稳发展，世界经济一路高歌猛进，“摩天大楼指数”遭遇破产。世界似乎已经是新的世界，长达百年的魔咒已经灰飞烟灭。　　可以这样来解释“摩天大楼指数”：宽松的货币政策及对经济过于乐观的估计，会鼓励投资兴建大型项目，建设世界第一高楼的冲动会被唤起。然而，当过度投资与投机心理而起的泡沫开始危及实体经济时，经济衰退，一个经济周期以摩天大楼的完工成为转折点。　　2008年8月底，位于上海金融城小陆家嘴内的摩天大楼落成后，其主体高度超过了台北101大厦，成为新的世界第一，新一轮世界范围的金融危机又一次让“劳伦斯魔咒”死而复生。正当人们已经在满怀希望地期冀经济开始回稳的时候，迪拜塔以无可争议的高度落成的前后，一场债务危机也同时降临这个建立在沙丘上的城市。谁能保证巨大的债务不会通过金融链条再次给寒冷的世界经济雪上加霜呢？　　600亿美元的债务暂停偿债6个月，全球资本市场反应强度远远超过这个小国在世界经济中的分量。靠房地产支撑的迪拜，房价自2008年高点重挫70%，大量豪华楼盘成为烂尾楼。自从地产泡沫爆破以来，当地总共有四百多个工程项目停工，涉及的款项超过3000亿美元，这些资金将成为世界不少银行的呆坏账，其影响远不像一些经济学家估计的那么乐观。迪拜不是当年的海口和北海，迪拜是全世界资产泡沫中最大的那个泡泡。　　2009年5月，在杭州市委书记王国平的带领下，一行人满怀艳羡地参观了迪拜的迪拜塔、七星级的阿拉伯塔饭店等摩天大楼。回国后就提出了这样的豪言壮语:“杭州要建成中国的迪拜”。不知道有多少中国各大城市父母官们都立下过如此的宏愿。　　上海自不必说，下一个仅次于迪拜塔的摩天大楼——上海中心已在兴建。天津在未来几年内将建成4幢近百层高达300多米的摩天商贸大楼；南京投资11亿元建设江苏省内第一高楼；68层的温州世贸中心将成为浙江第一高楼；最高处达420米的大连国贸中心大厦已动工；高达191.8米的55层陕西省信息大厦成为西北第一高楼；在重庆西南第一高楼，在武汉华中第一高楼都在兴建之中。未来10年中全世界最高的20幢建筑中将有一半在中国。 　　摩天大楼已经成为城市经济勃起的象征，但“劳伦斯魔咒”并没有退出舞台。哪一座会成为幸运的台北101，而哪一座会成为迪拜塔呢？